秦太医默默叹息了一声，江山美人……多少帝王为之纠结不清。
  景彻拉着阿娇的手，屋子里再无其他人，眼底的温柔才毫不保留的流露出来。
  阿娇阿娇，你为什么是长公主的女儿？为什么你的外婆你的母亲都是那么野心勃勃的女人？
  可是，若你不是长公主的女儿，又怎能成为朕的皇后。
  景彻心底一痛，到底是自己太无能，迁怒了无辜的阿娇。
  若是当初没有御花园的相遇，没有母后的刻意拉拢，阿娇这般身份的女子当嫁与世间最宠爱他的男子，即便不宠爱，她是君，他是臣，也不会受这般委屈……
  景彻轻抚着阿娇的额头，低声道：“娇娇，好起来吧！好起来让朕好好弥补你！”
  “陛下，药煎好了。”青黛捧着一个药碗进来，眉目冷淡。
  景彻接过药碗道：“朕来就好了，你先下去。”
  “是。”
  “让人送太皇太后娘娘回宫，阿娇若是好转，朕会命人去通知的。”景彻摸了摸药的温度，语气冷淡没有起伏。
  景彻将阿娇拉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姿势笨拙但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将药往阿娇嘴里送。
  青黛看了一眼，默默的退了出去。
  景濯在外殿翘首以盼，青黛微垂着头道：“长公主殿下，陛下正在亲自喂娘娘吃药，并吩咐让人送太皇太后娘娘回宫，说若是娘娘身子好转便命人前去通知。”
  雁甄冕叹了口气道：“阿濯送哀家回去吧。”
  “母后，儿臣想要看娇娇一眼，怎么就病成这样！”景濯又急又心疼又恼怒，“这皇宫是越来越不安宁了，娇娇若是实在住不下去就搬回侯府去，我们又不是养不起她。”
  “胡言乱语！”雁甄冕拍了下桌子怒道，“娇娇一国之后，住在娘家侯府里成什么样子，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不能生养就该学会接受三宫六院，学会母仪天下，不准再纵容她的小性子。”
  “母后……”
  “你跟哀家回懿和宫，不许留在这里闹腾。”雁甄冕起身，贴身的嬷嬷扶着她离开，另一嬷嬷站在景濯身侧恭敬道，“长公主殿下，请吧。”
  景濯恼恨的追上雁甄冕：“母后，儿臣就这一个女儿……”
  “哀家也只有这一个外孙女！”雁甄冕看也未看景濯一眼，淡淡的道，“但是入宫为后这条路是你当初兴致勃勃为她选的，是你一直惯着她宠着她使得她无法无天没有半分母仪天下的气度，再不及时改正，要等她入了冷宫你才醒悟吗？”
  景濯动了动嘴唇，低声道：“有儿臣在一日……”
  “这天下是皇帝的，这后宫也是皇帝的。”雁甄冕语气冰冷，透着无边的苍老和悲凉。
  不管她们再如何权倾天下，都有凋蔽的一天。
  年幼的帝王在长大，稚嫩的羽翼开始丰满，再没有理由蛰伏下去。
  雁甄冕历经三朝天子，自然是知道这天下该是姓景的。
  阿娇好不容易服下药，脖子上全是药汁。景彻命人取来毛巾热水，轻轻擦拭。
  阿娇张了张苍白的唇，皱着眉呓语了一句，眼角不停的留下眼泪。
  景彻的手顿住，毛巾在他手里变形，过了半晌，才又慢慢的擦干净。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阿娇的眉眼，阿娇的眉生来便很好看，平日里也用不着修，睫毛很长，像是两把小扇子，眼睛此刻闭着，若是睁着便是大大的，魅惑人心的好看。下巴原本带着一点点圆润，现在变得很尖，嘴巴和鼻子都小而精致。
  这是可祸国殃民的容颜。他景彻能够得到，当是三生有幸。
  景彻附在阿娇耳边，轻声道：“娇娇，不疼，彻儿在这里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醒过来。”
  半夜的时候，阿娇的体温又高了几分，汗水不停的流，口里呓语不断，一时叫着景彻的名字，一时喊着疼，一时又嚷嚷着要杀了卫容叶……但是容颜憔悴，神情痛苦。
  饶是再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勾起的都是景彻的心疼。
  三位太医忙到凌晨，阿娇才渐渐安静下去。
  景彻一夜未眠，上完早朝回祎锦宫时，阿娇的高温已然全退。
  各位太医都抹了把冷汗道：“娘娘吉人天相，度过此般险劫，以后当时福体安康，福寿连绵。”
  景彻遣了人去懿和宫报了平安，景濯过来看了一会儿才出宫去。雁甄冕倒是没来，沈蔚也得讯过来看了阿娇一次，心疼的抹了把眼泪被景彻命人送回去。
  午时，卫容叶带着景馥来看阿娇，被白风和青黛堵在宫门口不让进。
  涵易从宸和殿取折子路过，卫容叶颇委屈但是还是仪容端正温婉的道：“涵易公公，臣妾自知对不起皇后娘娘，但是臣妾对娘娘一片赤忱之心，绝无争宠相害之意。还请公公美言两句，说明臣妾的来意。”
  涵易为难的道：“卫婕妤，非奴才不肯相帮。这祎锦宫的奴才都是从懿和宫里太皇太后身边挑来的，即便是奴才也说不上话的。”
  卫容叶低下眉眼：“臣妾只是听说娘娘病重，想要看望一下，顺便看是否可以服侍汤药以表诚意。”
  青黛冷哼一声道：“咱们祎锦宫不差奴才，用不着卫婕妤自降身份，娘娘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怕是消受不了卫婕妤的诚意。”
  卫容叶听出青黛拐着弯儿骂自己出身低微，不由得面露委屈，道：“青黛姑娘是否对容叶有所误会……容叶是真心想要探望娘娘。”
  “真心探望？”青黛冷笑，心道：真当祎锦宫的人都是傻瓜吗？带着这个小野种来祎锦宫，无非是想向娘娘示威，娘娘大病未愈，岂可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青黛转身便要进去，对白风道：“白风，若是你胆敢让闲杂人等进了祎锦宫，你就自己不要再进来。”
  这话已经说得不能再绝了。卫容叶还是不死心，道：“涵易公公可否向陛下通报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阿娇高烧已退，但是仍未醒过来。
  涵易捧着折子进去，小声的附在景彻耳边道：“卫婕妤在祎锦宫外带着小公主求见。”
  “嗯。”景彻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涵易见景彻毫无反应，便又道：“祎锦宫上下并不待见卫婕妤，不许卫婕妤进来打扰娘娘养病。”
  景彻还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涵易愣了愣道：“卫婕妤请奴才进来禀告陛下一声，想要探望皇后娘娘的病情。”
  “嗯？”景彻这才有了反应，冷冷的道，“没朕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祎锦宫来打扰皇后静养。”
  “是。”涵易放下折子便要离开。
  “等等。”景彻出声，“按正二品后妃的规格给卫婕妤拨去宫女奴才，让她好生在香阳宫抚养公主，无事时便不要出香阳宫了。”
  “是。”
  涵易出去时，青黛面上还气鼓鼓的，朱砂在一边小声斥责着，但是无一句是觉得她不让卫婕妤进祎锦宫是不对的，反倒是觉得为了一个婕妤坏了伺候娘娘的心情，毁了祎锦宫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
  涵易笑笑把景彻的吩咐说了，又出去回了卫容叶的话。
  青黛兴奋的抱住朱砂道：“朱砂朱砂，陛下还是最疼娘娘的对不对？陛下还是爱娘娘的是不是？娘娘没有失宠是不是？”
  “太好了！娘娘以后再也不用伤心了，再也不会哭了是不是？”青黛抱着朱砂又笑又闹。
  朱砂连忙捂住青黛的嘴道：“娘娘还要养病，你这么吵吵，是想陛下拉你出去打板子么？”
  “呜呜……”青黛摇摇头，止不住就又哭起来。
  “傻丫头！你哭什么？”朱砂没好气的取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娘娘若是看见定以为我欺负你了。”
  “人家为娘娘高兴嘛，娘娘再也不用茶不思饭不想了。人家好想念刚进宫时候的娘娘啊。”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朱砂拍了青黛额头一下，道，“赶紧干活儿去。”
  涵易自小在宫中长大，跟了景彻也有好几年了，对景彻自是尽忠尽责。
  这宫里的许多事他心里是一清二楚。
  比如说这祎锦宫的奴才，从阿娇与景彻订婚时，太皇太后便选了刚进宫的那批宫女太监开始训练。直到阿娇入宫为后，便一直是他们伺候。
  阿娇就是他们活下去的目的。
  涵易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要是晚进宫一年，说不定也就可以进这祎锦宫了。
  有情之人才有血有肉。
  阿娇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高烧退去后，脸色苍白如纸。愣愣的看着身侧躺着的人，好看的眉眼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可是疲乏的身子却似乎暗示着自己，这不真实。
  彻儿有了别的女人，温婉如水，倾国倾城，还有一个女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轻轻的抬手抚上景彻的脸颊，眼下有淡淡的青晕，是没睡好吗？
  “政事很辛苦吧？”阿娇轻声道。她听说了，景彻的羽翼开始丰满，开始不信任母亲，开始打压雁氏一族。
  可是独自飞翔，哪有那么简单？
  阿娇闭上眼，身上好疼，疼得快要死去。
  “我好像要死了。”阿娇忍不住把身体往景彻怀里拱了拱，“好疼！”
  景彻惊醒，就看到阿娇哭着把身体往自己怀里拱，口中嚷嚷着疼。
  “娇娇？”景彻撑起身子摇着阿娇，“娇娇醒醒！”
  阿娇睁开眼，眼底还是泪蒙蒙一片：“我很疼……”
  景彻正要扬声叫太医。阿娇又道：“不是梦。”
  景彻愣住。
  “朱砂曾给青黛说，梦里是不会疼的。”阿娇摸着景彻的脸道，“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要回来？”
  “娇娇。”景彻叹了口气，道，“你哪里疼？朕叫太医进来给你看看。”
  “我哪里都疼。”阿娇收回手，望着帐顶，“让我疼死吧，我若不死，就一定会让她死，会让所有企图爬上你的龙床的女人死。”
  “云阿娇！”景彻怒也不是哄也不是，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阿娇咬着唇落泪，真的好疼。
  景彻见阿娇面色越来越苍白，唇被咬破，鲜艳的血蜿蜒而下，妖冶到极致。
  “太医！”景彻怒吼一声。
  候在外室的三个太医连爬带滚的进来：“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好了！娇娇说她疼，快给她看看。”景彻起身站到一边，面色不善。
  “滚！”阿娇瞪着三个太医，眼里的恨意惊心。
  三个太医僵在华丽的凤床前，不知道这两个主子该听谁的。
  景彻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朕已经下旨令卫婕妤好好儿的在香阳宫抚养小公主，没事不准出香阳宫。”
  这是变相的软禁。
  阿娇瞪着景彻的眼神不稳，带着湿漉漉的感觉和强烈的委屈。
  景彻上前拉住阿娇的手道：“朕知晓你最怕疼了，乖乖让太医瞧，开了药吃了才不会那么疼。听话，你好了之后朕带你出宫。”
  “哼！”这是阿娇的一笔痛脚。
  景彻轻叹：“只在京城。”
  皇后一夜重得圣宠与卫婕妤失宠的消息一时间传遍皇宫，甚至宫外都有丝丝缕缕的小道消息。
  瑨绍侯侯府。
  宁久微把玩着一个青瓷茶杯道：“看来这阿娇皇后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同桌的一个少年十六七岁，面容如玉，眸色温润。另一名男子青衣纸扇，满头乌黑如缎的发丝用一根天青色的带子松松垮垮的绑在脑后。
  少年装模作样的摇摇头道：“此事无关运气。帝后自小一起长大，皇后虽自小跋扈，但是对皇上情深意重。皇上亦不是情薄之人，对皇后也是有情，只不过皇后的情义太过霸道专有，不知道何为帝后的婚姻罢了。”
  宁久微抽过男子手中的扇子敲了少年额头一下道：“你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你懂什么情啊爱的？！”
  少年不满的抢过扇子道：“本世子都十六了，不是小屁孩了，来年便会正式迎娶书琴……不像你，一个女孩子成天大大咧咧，当心嫁不出去！”
  “哟~小屁孩要成亲了？”宁久微笑嘻嘻道，“当初是谁要死要活不同意跟李书琴订婚的，连皇后懿旨都想违抗。”
  少年红了脸支支吾吾道：“那，那时候是我不懂事，不知道书琴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宁久微嗤笑：“我可还记得那时候你是怎么骂阿娇皇后的。”
  景骅脸色红了白，白了又红，羞恼的道：“那本世子也不曾与皇后娘娘过多接触过，对她有误解也是无可厚非的，现在我知道皇后娘娘是个好人！”
  宁久微愣了愣，看向一旁的年轻男子，道：“景骅说阿娇皇后是个好人？”
  男子微笑道：“即便不是大善之人也不会是大恶之辈，不过，一如侯门深似海。哪有六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