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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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来读网 更新:2021-02-21 10:34 字数:4688
想说什么?”而乔克,做了最后的努力,吃力地抬起身子说:“就是窟窿……窟窿……窟窿。”
这就是麦克格利高尔从头到尾的话题。他的说话方式便是如此——废话连篇,但他想说的是关于病的问题,因为在Zuo爱的间歇,似乎他担心得要命,更确切地说,他对他的鸡芭担心得要命。在他看来,半夜三更说“你上楼来一下,我要让你看一看我的鸡芭”,这是世界上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由于一天十好几次把它掏出来,又是察看,又是洗,又是擦,他的鸡芭当然就老是红肿发炎。他不时去看医生,让医生检查。有时医生为了使他宽慰,就给他一小瓶药膏,还让他不要喝那么多酒。这会引起没完没了的争辩,因为他会对我说:“如果药膏有用,为什么不让我喝酒呢?”或者“如果我完全不喝酒,你想我还需要用药膏吗?”当然,无论我说什么,他总是这耳朵进去,那耳朵出来。他总得担心点儿什么,而鸡芭当然就是他担心的主要对象。有时候他担心他的头皮。他有头皮屑,这几乎每人都有,可当他的鸡芭情况良好时,他就忘了鸡芭,而担心起他的头皮来。再不就是他的胸。一想到他的胸,他就会咳嗽起来。咳得好厉害啊!就好像他已经是肺结核晚期病人了。而当他追逐女人时,他就像一只猫一样神经质,一样容易激动。他不能很快得到她。一旦他拥有她,他就已在发愁如何甩掉她了。她们都有些毛病,通常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毛病,可是却使他倒了胃口。
我们坐在黑洞洞的小房间里,他就对我絮叨着所有这一切。几杯老酒下肚以后,他像往常一样站起来去洗手间,半路上他扔了一个硬币在投币机器里,跳舞的人翩翩起舞,他也随之活跃起来,指着玻璃杯说:“再来一巡!”他从洗手间回来,看上去格外自鸣得意,究竟是因为他的膀胱减轻了负担呢,还是因为在过道里碰上了一个姑娘,我不得而知。总之,在他坐下来以后,他便开始变换手法——现在十分镇静,十分安详,几乎就像一位哲学家。“你知道,亨利,我们这些年里正在变老,你和我不应该像这样浪费我们的时间。如果我们想要有点儿作为,我们就该开始……”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好几年了,我知道结局会是什么。这不过是个小插曲。这时候他平静地在房间里四处张望,看看哪个表子的模样不那么烂醉如泥。他一边谈论我们生活中的悲惨失败,一边脚下踩着舞步,眼睛里逐渐放出光芒。事情总是按老一套的程序发生。正当他说——“例如,你拿伍德拉夫来说。他绝不会有长进,因为他只是一个天生的操蛋货,卑鄙无耻,只会小偷小摸……”正在这时候,碰巧会有某个喝醉的胖女人从桌子旁走过,让他看见了,他就会马上把话停下来,说:“嗨,小家伙,坐下来同我们一起喝一杯怎样?”由于像那样的醉鬼表子从来不是单独出动,总是成双成对的,于是她就会回答:“当然可以,我能把我的朋友也带过来吗?”麦克格利高尔装得好像是世界上最殷勤的男子,他会说:“没问题,为什么不带过来呢?她叫什么名字?”然后,他会扯着我的袖子,俯身过来小声说:“别不高兴,听见吗?我们给她们来上一杯,然后就甩掉她们,明白了吗?”
一如既往,大家喝了一杯又一杯,账单上的数目越来越大,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钱浪费在两个表子身上,所以,你先出去,亨利,假装你要去买药,几分钟后我也走……但是等我,你这表子养的,不要像上次那样把我丢下不管了。而我也一如既往,我来到外面以后,就尽可能快地走开,暗自好笑,并感谢我的幸运星宿让我这么容易地摆脱了他。我肚子里装了这么些酒,我的腿拖着我走到哪里都无所谓了。百老汇灯火通明,像往常一样疯狂,人群稠密得就像糖浆一般。你一下子投身其中,就像一只蚂蚁,被簇拥着往前走。每个人都在走着,有些人有正当理由,有些人根本没有理由。所有这些推推搡搡,所有这些运动,都代表着行动,代表着成功,在不断进行。我停下来看看鞋,看看花哨的衬衣,新式的秋季大衣,九角八分一枚的结婚戒指等。过不多远就有一个食品商场。
每次我在吃饭时间走在这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时,总有一种期望的狂热支配着我。从时报广场到第五街不过几个街区,有人说百老汇就是真正有意义的一切,可它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一个养鸡场,而且还是一个糟糕的养鸡场。但是晚上七点钟,当每一个人都在冲向饭桌的时候,空中有一种电火花噼啪作响,你的头发就会像天线一般竖起来,如果你有接收性能,你不仅能接收到每一次电击和闪烁,你还会有统计的渴望,算算像构成银河的星星一样拥挤在空间里的躯体总量大概有多少,这些相互作用着、紧挨着的有细胞外质的躯体。不过这不是银河,而是不夜的百老汇大街,世界之巅,头顶没有天篷,脚下甚至没有裂缝或窟窿让你掉下去,让你说这是一个谎言。绝对的非个性化把你带到人们的一派胡言乱语之中,这就使你像一匹瞎眼的马一样往前跑,并在你神志不清的耳朵里喋喋不休。每一个人都莫名其妙地完全不是他自己,于是你便自动成为全人类的化身,同一千个人握手,用一千种不同的人类语言嘀嘀咕咕地说话、诅咒、喝彩、吹口哨、哼唱、说独白、演说、做手势、撒尿、生育、哄骗、勾引、啜泣、物物交换、拉皮条、闹春,等等,等等。你是摩西以来的所有男人,再就是一个正在买帽子、买鸟笼、买老鼠夹子的女人。你可以躺在橱窗里等候,就像一枚十四克拉的金戒指,或者像一只人蝇顺建筑物的一边往上爬,但是没有任何东西会阻止事情进程,甚至以闪电速度飞行的火力发射,或者安静地爬向牡蛎集中的浅海区域的双料海象,都阻止不了。百老汇我到现在已经看了它二十五年了,它是一种蔓延,这种蔓延,圣托马斯·阿奎那斯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想像过了。它原本只是给蛇和蜥蜴,给角蟾和红鹭鸟使用的,但是,伟大的西班牙无敌舰队被击沉之后,人类便从双桅船里爬出,蜂拥而来,以一种肮脏下流的蠕动进行创造,摆动着|穴一样的裂缝,这裂缝从南面的炮台,经过曼哈顿岛满是蛆虫的死亡中心,直至北面的高尔夫球场。从时报广场到第五街,圣托马斯·阿奎那斯忘记包括在他杰作中的一切,这里都包括在内了,也就是说,汉堡包、领扣、长卷毛狗、投币机器、灰色圆顶硬礼帽、打字机色带、橙木手杖、免费厕所、卫生餐巾、薄荷泡泡糖、台球、洋葱末、波纹垫布、进入孔、口香糖、摩托车与三味水果糖、玻璃纸、橡皮带胎、磁电机、马用涂油、咳嗽糖,以及两腿夹着枪管锯短的滑膛枪走向冷饮柜的宦官,他那种天生歇斯底里的阴险狡诈。饭前的气氛,广藿香、热沥青铀矿、冰冻的电、加糖的汗以及粉末状的尿,这一切的混合物驱使人狂热地怀有神志不清的期待。基督绝不会再降人世,也不会有什么法典的制定者,凶杀、偷盗、强Jian也不会停止,然而……然而人们还是期待着什么,期待着极其奇异而荒诞的东西,也许是免费供应的沙拉浇汁冷盘大虾,也许是一种发明,像电灯,像电视那样,只是更加压倒一切,更加震撼心灵。一种不可想像的发明,将带来横扫一切的宁静与空白,不是死的宁静与空白,而是生的宁静与空白,就像僧人做梦,像在喜马拉雅山区、在西藏、在拉合尔、在阿申群岛、在波利尼西亚群岛、在复活节岛人们仍然梦见的那样;这是人们在大洪水以前,在有文字记载以前做的梦,是|穴居人和食人生番的梦,是那些长着短尾巴的两性人的梦,是那些据说发了疯的人的梦,他们无法自卫,就因为那些不疯的人在数量上超过他们。狡猾的畜生抓住常态下的能量,然后像火箭炮、轮子那样释放能量,复杂的轮子组合引起力与速度的幻觉,有些是光,有些是力,有些是运动,狂人打电报的用语,像假牙一样安上,完美的、像麻风病人一样令人讨厌的、迎合的、软绵绵的、滑溜溜的、无意义的运动,垂直的、水平的、圆形的,在围墙里面,穿过围墙,娱乐、物物交换、犯罪;性;一切非个人孕育产生的光、运动、力量,被分送到整个窒息了的、|穴一样的裂缝中,这个裂缝是要用来蒙唬野蛮人、老土、老外的,但是没有人被蒙住、唬住,这个人饿了,那个人性饥渴,大家都彼此彼此,同野蛮人、老土、老外没什么两样,除了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什么小摆设啦,肥皂泡一般的思想啦,空洞的心灵啦,等等。在这同一个|穴一般的裂缝里,成千上万陷进去但未被唬住的人从我面前走过。他们中间的一个,布莱泽·桑德拉尔布莱泽·桑德拉尔(1887—1961):瑞士法语诗人、随笔作家。——译者,后来飞往月球,又从那里回到地球,到奥利诺科河上,模仿野人,而实际上却十分正常,只是不再容易受伤害,不再是凡人,而是一首献给失眠群岛的诗构成的巨大船体。这些狂热者当中,很少有充分孵化好的,其中,我自己也还没有充分孵化好,但是我在潜移默化,已经不纯,我平静然而强烈地了解到不断漂泊运动的无聊。在吃饭前,从天窗的一条条横木中间透过来的苍穹犹如安上了一副骨头架子,漂泊不定的半球点缀着臭鸡蛋一般的核子,它们合成一体,形成网状,一只篮子里是大虾,另一只篮子里是不掺杂个人情感的个人独裁世界的萌芽。未来世界的人一身臭屎地从进入孔出来,地下生活使他们面如土色,冰冻的电像耗子一样咬瘦了他们。白天结束了,夜幕像下水道的阴冷而又令人清醒的阴影般降临了。我这个还未充分孵化好的蛋,就像从过热的窟窿眼里滑脱出来的软鸡芭,作了几下半途而废的扭动,但是,不是蔫得不够,软得不够,就是没有精子,滑到不着边际的地方去,因为这还不是正餐,一阵肠子的疯狂蠕动支配了上结肠、下腹部、脐带、松果体。活生生地下锅煮,大虾在冰中游泳,不给两角五分硬币,也不要求两角五分硬币,在冰水中对死亡的厌倦,干脆一动不动,没有动机,生活从笼罩在孤寂中的橱窗边飘过,被尸毒蚕食的令人伤心的坏血病,上了冻的窗玻璃像刀一样锋利刺骨、干净,没有剩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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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回归线》第七章(2)
生活从橱窗边飘过……我像大虾、十四克拉的戒指、马用涂油一样,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是很难确立这个事实,事实是,生活是商品,附带一张提货单,我想要吃的东西比我这个吃者更重要,一个吃一个,因而吃这个动词当家做了主人。在吃的行为中,主人的地位暂时受侵扰,正义暂时被击败。盘子与盘中物,通过肠部器官的巨大作用,控制了人们的注意力,统一了精神,先是催眠,然后慢慢吞入,然后咀嚼,然后吸收。精神方面的存在像泡沫一般消失了,绝对未留下它经过的证据或痕迹,它消失了,用数学的语言说,它甚至比空间的一点消失得更彻底。那种明天也许会回来的狂热同生活的关系,就像温度计里的水银同热的关系一样。狂热不会把生活变成热量,这应该是已经证明了的,因而狂热便奉献了肉丸和意大利面条。成千上万人咀爵时你也咀嚼,每一次咀嚼都是一个凶杀行为,造成了一种必然的社会倾向,你带着这种倾向往窗外看,看到甚至人类也会被正当地屠杀、致残、饿死,受折磨之苦,因为一边咀嚼的时候,你穿着衣服坐在椅子上,用餐巾擦嘴,仅仅这样的优势,就使你能够理解最聪明的人从来未能理解的事情,即: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生活方式,而那些聪明人却往往不屑于使用椅子、衣服或餐巾。于是人们每天在规定时间匆匆忙忙走过一条叫做百老汇的街道,这道|穴一样的裂缝,寻求这,寻求那,确立这,确立那,这正是数学家、逻辑学家、物理学家、天文学家等等的方法。证据是事实,而除了那些确立事实的人所赋予事实的东西之外,事实没有任何意义。
吞下肉丸,小心翼翼地把纸巾扔在地板上,打了几个饱嗝,不知道原因和去处,我来到外面街上二十四克拉钻石般的照人光彩中,同一帮去看戏的人在一起。这一次,我跟随一个拿着手风琴的盲人,走过了几条街。我不时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听一曲咏叹调。听歌剧的时候,音乐没有意义;在这条街上,它却有着真正的疯狂性,强烈地震撼人心。陪伴盲人的那个女人手里拿着一只锡杯;他像这只锡杯,像这威尔第威尔第(1813—1901):意大利著名歌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