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
宫本宝藏 更新:2021-02-21 10:25 字数:4777
宁次没什么精神地闭上眼睛:“等一会儿吧,有点儿累。”
绝对有问题,鹿丸万分肯定!他出去这么些天,回来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去洗澡,这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见他不想说话,便去看被随手放在旁边的行囊,常用物品都是见惯的,就把那把琵琶拎了出来。看了一会儿,凑到情人身边,挑起衣袖看了看他的手腕,又抬头看了看脸颊,最后贴到他颈侧闻了闻。离开时发现宁次终于睁开眼睛,脸上有些红:“你闹些什么?”
鹿丸微微一笑,移到他身边,双手扶在他肩上,拇指用力沿着肩胛按了下去,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暗自皱了皱眉,口中却只是徐徐道:“缩骨术最是耗乏筋骨,这次的事很棘手吗?”
宁次双手、脸和颈上的皮肤有些泛红,带着轻微的硫磺气味,那是用过卸妆水的缘故。普通的易容药粉用温水就可以洗掉,只有用了胶,才需要专门的卸妆水。情报工作不同于普通战斗任务,在掩饰伪装上要更加谨慎,适用于战斗中暂时性迷惑的变化术就显得不够完备了。一般的易容只需用服饰的伪装和改变肤色的药粉,使自己在所处环境中不引起别人注意即可,用易容胶改变脸型、手型和肤质,那是需要绝对慎重的接近任务所用的精密易容,通常都会同时使用缩骨术改变体态,鹿丸已经看到行囊里几件不同服饰中有一件女装。
因为眼睛的颜色太容易露出破绽,宁次虽然统理国外情报,却极少亲自接近任务目标,所以但凡不得不亲自出马的,都是最困难棘手的情况,而且接近目标都必是一击绝杀。
宁次早已习惯他的敏锐,对于被看出来毫不惊讶:“也没什么大事,明天报告就会送到火影大人那里,你想知道就自己翻吧。”
“我要知道那些事干嘛,嫌麻烦不够多?我只要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就行了。”鹿丸说着,手上慢慢加重力道,揉按着他颈后到肩胛骨下的部位,缩骨术是所有迷惑忍术中最不易被感知的伪装,几乎可称天衣无缝,但相对给身体带来的负担也是最大。
“我哪里心情不好了?”
“连你心情好不好都分不清,你当我这么多年眼睛里都看什么呢?”
宁次无话可答,谁知道这人一天都看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只得打起精神睁开眼睛道:“我这刚死了人又杀了人,消沉一下不可以吗?”
鹿丸无语望天,半晌叹了口气,手按在他肩膀上,诚恳地道:“虽然怀疑你的伤感之心不太好,但说实话,火影大人也是有所根据才对你做出评价的。”
“冰雪之心,金石之志”,这是五代火影将年仅十七岁的宁次编入暗部并直接任命为分队长时给予他的评价。视战斗为手段,不因胜负而执着,视敌人为妨碍,不因衅扰而动怒,是为冰雪之心;为守护而杀戮,不因功成而骄悦,清楚战场的本质,不因牺牲而颓唐,是为金石之志。
那孩子身上有着日向家族上百年勘磨积淀承载下来的,传统观念中优秀忍者的素质,五代火影用让两位顾问老人家心惊胆战的任命表示了自己的赏识和器重,而承担重任的宁次也没有辜负她的眼光。鹿丸后来想,果然自己是没有当火影的才能的,因为就算再怎么明白好铁是一定要放到烈火中才能炼成钢这个道理,他也不会有五代火影这样不知让多少人心脏停跳上半年的魄力。
宁次有些恼火地道:“你怎么不直接说我铁石心肠?”
鹿丸睁大眼睛,道:“拜托你分清楚,我说有根据,可没说就赞同她了啊。嗯,不过那时候咱俩不熟,等后来我想反驳也来不及了。再说……”声音慢慢低下去,按在他肩上的手很是顺当地沿着颈侧滑到领子里摩挲:“……我就算诚心告诉她,其实……柔如春水,温如腻玉……的……她也不能信啊……”
宁次终于受不了,用力把他从身上扯下去,道:“行了行了,我没有心情不好,大白天的,离我远点儿。”
鹿丸本来就是引他分心,见他不再独自沉闷,便也不纠缠,笑着让他推到一边。顺手拿起那把琵琶把玩,注意到琴弦少了一根却没有问,勾了几下,道:“这东西我怎么没见过?你从哪儿拿来的?”
“主宅借的。”
鹿丸深感匪夷所思:“我以前看你吹笛子就够奇怪的了,莫非你家族有收藏乐器的传统?”
宁次本来一直看着他把玩琵琶,听到这句话不禁诧异地抬起头,看了他半天,不确定地道:“你在开玩笑吗?”
鹿丸莫名其妙:“我说了什么笑话吗?”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宁次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次摇了摇头,最后竟忍不住微笑起来,叹道:“天啊,你住在这里这么久,竟然……竟然没听说过。”看向他道:“大概是和我住在一起,两位小姐又经常会来,都以为理所当然反而没人提了吧。”
鹿丸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有意无意接触过的日向族人也的确不能算少了,不禁也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宁次想着该怎么说,最后道:“在木叶村建立之前,奈良家行于世间,用以掩护的身份是草药师吧?”
“没错啊,怎么……”鹿丸随口应着,转瞬反应过来:“乐师……不,盲乐师?”
宁次点头:“必须有个正当的理由挡住这双眼睛,而同样出入各个阶层,盲乐师可以进入的地方还会更多一些。从以前开始,家族弟子三岁开蒙,都是要学习音律的。”
鹿丸才听说这事,也不禁有些好笑:“难怪你家里存着乐谱,我居然也没想过。”
宁次微笑道:“乱世之时不知有多少人死在盲眼琵琶乐师的琴弦下,只是我们选择雇主比较小心,那些事大概都在权势的掩盖下成为妖鬼索命之类的传说了。”顿了顿,颇有些向往地道:“这手段近年也不常用了,土之国不知会不会有人想起来把这次的事也当闹鬼,那就真给我们省事了。”
鹿丸看着他清浅的笑容,这人在谈论杀人、研究茶艺和计划菜谱时可以用同样优雅从容的神情语气,早知道刚才听他说消沉时就应该咬他一口。
宁次从他手里接过琵琶,轻轻拨了一串轮指,鹿丸不太懂得音律,不知道少了一根弦有没有影响到弹奏的效果,只是看着他手指熟练灵活的动作道:“以前只听你吹笛子,都不知道还会弹琴的。”
宁次摇头道:“已经十多年没弹过了,七岁时被送去忍者学校,兼顾的太多,负责家族训练课程的长辈就让我把音律停了。”
虽然是在正常不过的理由,鹿丸却并没有完全相信,许多年过去,他会自己照着书学吹笛子,却不碰幼时学过的琵琶,当初停了这方面训练肯定还有他主观的意思,试探着问道:“你不喜欢琵琶?”
宁次没有回答,良久才轻轻按住琴弦,道:“这把琵琶是日足大人借给我的。”看着鹿丸惊讶的神情,微微笑道:“日足大人可是木叶当今首屈一指的乐理大家,尤其擅长七弦古琴和琵琶,我以为你知道的。”
鹿丸无奈道:“拜托,我多少年前就避着他走了,到哪里去知道?”
宁次不禁一笑,道:“这次就是日足大人建议我带上这个身份备用的,小时候学的东西早不记得,还是临时听他弹了几首曲子,记了拨弦的力道和顺序,才勉强不露破绽……”
“等等,”鹿丸打断他的话,瞠目结舌地道:“那个,你家里琵琶都是这样学吗?”
宁次看了他一眼:“当然不是,我是练过点穴法,十指能感力于微,拨弦才没有困难的,不然日足大人怎么会让我这十多年连琴都没摸过的人去扮乐师?”
鹿丸按了按额头,当他没问,点穴法打底,还不如直接练琵琶,毕竟这辈子还有练成的可能。
宁次却仿佛有些心神不属,没有过多留意,慢慢道:“……临走的时候他问我,回来之后想不想跟他学琴?”
“跟他学琴?”
宁次拨了拨琴弦,低声道:“虽然都是从小就学,毕竟只是为掩饰身份所用,真正有所造诣的不过寥寥……先父在日,与日足大人一擅管、一擅弦,俱是百年不出的天赋之才。”
鹿丸不觉怔住了,宁次几乎从来没在言辞之间提过故去的父亲。他过往的生命里有太多沉重复杂的感情,而要面对现在和将来的道路,里面相当一部分是必须要深藏起来不去回顾的。生长于温暖平和家庭中的鹿丸不敢说自己能够了解他的心情,但却可以理解他一步步跨过那些过往,走出来到现在的坚强,所以他陪伴他的心情,却从来不追问他的往事。
难怪他独特地钟于长笛,鹿丸拿起日常就放在书桌上的那管笛子,抚摸着已成淡黄色的古旧光滑的竹身,忽然想起以前他来这里拜访的时候,经常会见到宁次惊人耐心地对着乐谱试音的情景,心中不觉一动。
“这支笛子,就是先父的遗物。”
鹿丸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接,犹豫了一下,在此刻淡淡沉郁的气氛中说出了一直隐于心底的看法:“我想,你并不恨他。”
凝视着他深邃莹润的眼睛,虽然没头没尾,但宁次知道鹿丸说的是谁,也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意思,他说的是“不恨”,而不是“不再恨”。他一直都有着这样通透的智慧,看透一切,然后善意地保持沉默,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才轻轻地告诉自己:“我知道。”宁次觉得数日来压在心里的一团繁杂思绪就像被浸在温水中,慢慢融化开来,是的,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在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忍不住放纵自己罕有的将工作丢到一边,急切地回到家里。
“我以前很恨他,但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为欺骗自己而找的借口。”宁次慢慢地说着仿佛已经隔了一个轮回的往事:“很明白的事,我再怎么对自己说恨他,其实却完全没有向他挑战的勇气,我是在惧怕他……而恨的,是自己。”
“他很强,我至今无法凭借自己的眼睛看到他的极限,他对于我来说,就像一座山一样无法逾越。作为忍者,他拥有力量、智慧和经验,作为族长,他有无上的权威。他在发出一道命令的时候不需要作解释,却没有人会怀疑和质询。家族聚会中,他坐在前面轻轻咳一声,房间里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到。即使这些年深居简出,常与音律书画为伴,家族中的所有事仍然在他的意志下平稳的运行,任何事在他手里都变得轻而易举,他什么时候都可以那样从容镇定……”
鹿丸极端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人肯定忘了当初宣布要和自己在一起时,他家族长大人被他气得差点儿把主宅给拆了的事……
宁次扣弦的手不觉用力:“没有弱点,他的强大表现在每一方面……你根本无法不去注视……和敬畏。我追求完美的力量,但他就和那个目标重叠在一起,我根本分辨不出自己追随的究竟是哪一个……我……”
鹿丸握住他的手,安抚下艰难的措辞,点头表示理解。不仅是雏田,比起花火,与日向日足更加相似的人也是宁次,强悍而沉静的力量,冷酷而正直的心,外表和内在都是如此相似,就像是一脉传承下来的……他的儿子。
“父亲代替他死去,所有人,包括父亲自己都是这样选择,大家都很清楚谁是不可缺少的。如果日足大人在那时死去,如今日向家或许内乱迭起,或许已经毁灭,但死去的是父亲,所以日向家还平稳的存在着。”
“在他们的眼里,父亲在与不在对家族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很庆幸因为有他,而避免了一场濒于倾覆的动荡。但如果,如果连我眼里追随的人都变成另一个的话……还有谁会记得父亲的存在?我怎么……可以这样?”
即使已经时过境迁,如今再说起来,宁次的声音也几乎控制不住地透着痛楚,鹿丸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在一段时间的静默之后,他才在安静的空气中再次开口:“后来,我在看过父亲的遗书之后,我去主宅时,日足大人把这支笛子给了我,我一直以为它在当初就……代替尸体下葬了。”他微微闭了闭眼睛,语声却渐渐柔和:“原来一直在他的手里。他什么也没说,但那个时侯我才忽然想到……我怎么会以为除了自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