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
低诉 更新:2021-02-21 10:21 字数:4728
经是空的了,这个身体,也是千疮百孔,那麽……就用快活吧,醉人的、酥麻的快活。
司马冲仰起脸,吮吸王敦的唇:“五石散的药性来得很快……很舒服的……真的……你会明白……”
药劲真的来得很快,王敦第一次用,格外的亢奋。衣带没有被解开的机会,袍子就撕裂了,根本不需要脱光,药物的作用下,一切都是那麽的直接,欲望集中到最强烈的一点,突破或者被突破,攻陷或者被攻陷。
司马冲不知道他们做了多久,反正天是黑的,房里燃著灯,空气中充满了淫糜的味道,墙上、案上、椅子上、床上,到处都是欢爱的痕迹。五石散帮王敦进到了司马冲的世界──那个绝望的、疯狂的,欲望横流的世界,在撕咬与掐捏、楔入与抽插之间,两个同样的扭曲的人,缠在一起,流汗喷射。
这一次,虽然用了药,但从头到底,司马冲都很清楚,跟他做的人是王敦。
後来,更鼓远远地响了起来,司马冲从熟睡的王敦身旁爬了起来,身子像是散了架,头脑倒是异常的清醒,他披上袍子,趿著木屐走出了房间。
外头还在下雪,夜风挟著雪片扑到脸上,刺骨的寒冷,司马冲从怀中掏出一个水晶瓶,望著里头无色无味的液体。
“每天一滴,下在茶水里,王敦应该活不到春天。”郭璞是这样对司马冲说的:“他毕竟是天下第一猛将。不除了他,总不是万全之策。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但是……”
没什麽“但是”,司马冲握著那水晶瓶,将它缓缓贴在了心口,他已将毒药下到了五石散中,不是一滴,而是两滴。
一命换一命,他只会这样杀人。
郭璞还说:“你要保重,等到这事完了,你跟万岁总有重逢的日子。”
那是多麽美好的前景,司马冲伏在栏杆上苦笑起来。他相信哥哥会赢的,他相信总有一天哥哥会来找他,只是他无法坚持到那一天了。
5
天一日寒过一日,转眼就是新春,王敦命人在後院的枯枝上缠了红绸,把个寒素的冬日装点得热热闹闹,可冬天到底是冬天,池塘里水色幽冷,池面上覆著一层冰,透明的、薄而且脆,司马冲坐在窗口,看著那层浮冰,一瞧便是半日。
那透明的冰,像极了怀里的水晶瓶,怎麽捂都是寒的,一点点的凉、一点点的痛,贴心刺骨,缓慢而又致命。
司马冲怕那里头无色无味的液体,每次将它倾进碗里,他的指尖都会发抖。对於死亡司马冲并不畏惧,他的心已经死了,剩下一个躯壳,怎麽都是在迈向腐朽,快一些、慢一些而已。司马冲随时可以杀死自己,但是杀死别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司马冲也知道,王敦不是善类,一个将军,纵横捭阖,又善玩权柄,枉送在王敦手里的性命只怕不在少数,就是司马冲自己,也被王敦伤害过,可就算把这一切的一切都加起来,那又怎麽样呢?王敦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跟王敦他们不同,司马冲不是个厉害人物,他胸无大志,没有深谋远虑,反把细小的东西看得极重,花开他喜、花谢他叹,便是一只林鸟坠下枝头,他也会郁郁半日。小时候,父王领著诸子去围猎,司马冲总是一无所获,绍便把自己打的鸟雀挂到他鞍前,司马冲晓得哥哥疼自己,怕自己被兄弟们看不起,可那血滴滴的羽毛、死不瞑目的鸟眼狰狞恐怖,总叫他一阵阵地恶心。
那些记忆被埋在岁月的尘埃下头,司马冲很少去想,可这些天,他常常会想起那些鸟雀。当他将药一口一口哺给王敦的时候,王敦总爱盯著他看。贴得太近,王敦的面目都模糊了,司马冲只瞧见他的眼睛,圆的、黑的,仿佛到死都不会闭上。
杀人是可怕的,缓慢的杀人更是恐怖,被折磨的并不仅仅是受害者,杀人者也无法豁免,只要有那麽些许的良心,只要有些许的不忍,地狱便张开了大口,咬住了心肺,缓缓地切割,缓缓地撕绞……
煎熬没有尽头,丛生的不只是绝望,还有疯狂。有时候,司马冲恨不能把那瓶东西全倒进五石散里,然後在苦涩、在微醺、在酥麻、在激烈的性爱里死於狂欢,这样对他、对王敦都好,至少干净。
可司马冲知道,他不可以。他杀人是为了江山。立刻杀死王敦,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然而王敦一死,王含、王应即刻便会起兵,数万大军滚滚东下,建康守军不足万人,哪里挡得住了?即便侥幸得胜,也逃不过两败俱伤的下场。所以郭璞说,不能让王敦死得太快。
於是,司马冲只能慢慢地索命。一天一滴,瓶子里的水线缓缓地沈下去,郭璞说,等牡丹都开了,建康的兵马便足了,一切的磨难也都到了尽头。
“想什麽呢?”腰被箍住了,耳後是热咻咻的呼吸,司马冲知道是王敦,他依旧望著池塘,一动不动:“牡丹什麽时候开呢?”
“四、五月吧,怎麽?你喜欢那个?明天叫人搬两盆来。”王敦的手自他领襟探入:“等拿下了建康,沿著秦淮,我帮你种一路去,到了春末,水绿花红……”
司马冲笑了,他转身坐到凳子上,凝视著王敦,缓缓地撩开了袍子,腊月天气,那一层单袍下,竟是个光裸的身子。
窗子开著,风呼呼地吹过来,司马冲丝毫不以为意,不觉得著冷,也不觉著羞耻,他望著王敦,双眸慢慢眯起,细若丝线,媚色撩人,雪白的身体也漾上一层薄红。
王敦呼吸转急,顾不上关窗,自己解了衣物,就著那凳子揽住了司马冲,把自己深深埋入,稍稍动作,司马冲便仰起了颈项,轻呼低唤、神色恍然。王敦扣紧了他的腰:“吃过药了?”
司马冲微茫地笑了,看著几上的瓷碗。王敦晓得他的意思,拿过碗来,里头那半碗药已经凉透了。司马冲接过来,含在嘴里,捂得温了,才缓缓地度给王敦。王敦心里一荡,五石散虽苦,也不觉得了,只觉著少年的唇柔软迷人,一吞一吐间,气息如兰、春色横生。
王敦经过手的小孩不知有多少了,壮年的时候总也不知餍足,这些年来,岁数一点点加上去,这上头也就慢慢地淡了下来,不曾想却遇到了司马冲,起初还好,入冬以来,不知是不是用了五石散的缘故,竟是比早年间更加舍生忘死了,一旦粘上便放不开来。胡天海地地玩了二、三个月,王敦渐觉体虚力怯,也想著节制些,可眼前这人娇慵放浪,叫他哪里节制得起来。
司马冲哺完了药,把碗往地下一砸,瓷片的碎裂声中,王敦一个深入,他失神地揽住王敦,紧靠著对方的肩头。性是好东西,舒服、刺激,一遍高潮就是一遍死的预演。就是鬼门关,多走几遍也不会怕了吧。司马冲含住王敦的耳垂,嘴唇翕动,王敦没有听到,司马冲在说:“不要怕……我跟你去……牡丹就要开了……”
这一年,姑孰的冬天格外的长,到了春天还是阴阴冷冷的,牡丹错过了花季,众人都以为不会开了,谁想到了六月初,竟含苞吐蕊,开成了一片,那!紫嫣红的花儿浸在夏雨里,豔丽而又诡异,也不知是夏天来得早了,还是花儿去的迟了。
这些牡丹是正月里王敦差人种下的,花圃正对著朱楼的高窗,王敦亲自检视过,楼中的人便是躺在床上,背後塞个靠垫也能看到这些牡丹,他这一番心思自然是司马冲打算的,可王敦怎麽也料不到,到了六月间,起不了身的人却是他自己。
王敦觉著力乏是三月中旬的事情,郭璞开了益气的方子,吃下去便好了些,王敦又是个放达的人,便没有在意,他起兵心切,一头扑在营中,到了五月头上,已是预定起事的日子了,却突然昏倒,这一倒竟是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司马绍给的毒药,王敦吃了多少,司马冲也就吃了多少,到了这时候,自然也见了效力,他脸色越来越白,咳嗽也是一日重过一日,可跟王敦比起来,那毒性在司马冲身上发作得实在是慢得多,也轻得多了。
郭璞说,这是因为司马冲常年服用五石散,这些年又是一场接著一场的大病,天下的药材都给他吃了个遍,体内不知积了多少毒素。郭璞给的毒是慢性的,用的量又少,虽然催他的命,一时半却显不出厉害,可用到百病不生的王敦身上,那就是洪水猛兽了。
自从王敦搬进小楼,司马冲待王敦可谓尽心尽力,他自己也是半个病人,却是端茶送水,须臾不离,至於擦身、喂饭那更不必说了。起先王含父子也担心司马冲在王敦的饮食里做手脚,便安插了仆妇,明里帮著照顾王敦,暗里头窥测监视。可下人们都说,王敦吃的东西,不论是饭、是菜、是茶、是药,司马冲都要亲自尝过,再送给王敦,那份精心,便是亲生儿子也难做到。
王含听了这些话,便渐渐放心下心来。眼下比王敦的病更叫他操心的是建康的局势,几个月来,表面看建康城一片太平,可沿江一打探便会发现,渡口、重镇全驻满了兵防,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王含知道再不起事,只怕是没有机会了。他一边给王敦延请名医,指望他早日康复、带兵出征,另一方面,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加紧著厉兵秣马。
王敦这一病,姑孰城内城外方圆百里的名医都被召了来,那些医生来了又去,川流不息地诊脉、开方,却没有一个说得清王敦的症候。王敦不知吃了多少药,身子却是一天比一天弱,他那麽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心上也起了寒意,把司马冲拉到身边,摩挲著司马冲的手:“这皇帝还真得你一个人做了。”
司马冲听了这话,垂头不语,王敦只当他为自己伤心,不由攥紧了他的手,却不知道司马冲是不敢看王敦的眼睛。
王敦倚著靠枕,望著窗外著雨的牡丹:“这花开得虽迟,到底也开了。我这一生,什麽都经过,什麽都见过,也不算枉过,要说憾事,也有那麽两桩。其一呢,便是没有拿下这大好河山;这其二麽,我原是不知道的,遇著你才慢慢品出来……”他抬起手,抚著司马冲的脸颊:“快活的事,也得找对了人才尽情尽兴,我那几十年,竟都是白过了。
司马冲听他那麽说,倒是一怔,摇了摇头:“其实都一样的。”
“不一样,有情才有真滋味。”王敦的手滑到他胸口,却没伸进领襟,只是隔衣抚摸:“你对我还是有心的。”
司马冲只觉得被他按的地方说不出的空虚,他有心吗?王敦说有,可他自己怎麽觉不出来呢。司马冲覆住王敦的手:“你说有就有吧。”
王敦看著他轻轻地笑了:“我的两桩憾事可只剩下一桩了。你说,我要不要起兵呢?也许还来得及沿著秦淮种满牡丹,今年的牡丹开得迟……”
司马冲知道,王敦不是在试探自己,这一次他真的是在问。司马冲想说不,可他明白,起不起兵不是他一句话可以决定的,那麽多的人、那麽些年的经营,怎麽可能说不起兵便不起兵。
望著脸色憔悴的王敦,司马冲心有不忍。十里秦淮、水绿花红,不管怎麽样,这个人的野心里头真给他留了一分旖旎。
王敦一直等著,却没有等到司马冲的回答,他叹了口气,摩挲著司马冲的心口:“这里头,除了我还有谁?”
司马冲的心狂跳起来,仿佛被人窥破了至深的隐秘,他竭力稳住呼吸,摇了摇头。
王敦没再说话,他默默地看著司马冲,像是信了,又像是不信。司马冲受不住这样的注视,别开脸去,然而他感觉得到,王敦的目光还缠在他身上,似乎要把他锁住,拖进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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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放的牡丹虽然开得豔,到底挨不过时节,到了六月末,花瓣枯焦,一朵朵零落成泥,王敦的光景也是越来越坏,竟是连坐都坐不久了。
王含心里明白,他这堂弟怕是不成了,虽然不好开口,但眼看ue时局越来越紧,再挨怕是要坏事,只得跑到司马冲的小楼,硬著头皮问王敦起兵的事情。
王敦刚刚吃过药,司马冲正拿著手巾帮他擦额头的虚汗。王含这句话问下去,王敦半天也没有吱声,王含抬头一看,王敦靠著司马冲的肩,紧闭著双眼,王含只当他力乏,睡过去了,刚要退下,王敦却忽地冒出一句:“万一兵败,你要如何收拾?”
王含一愣,不及应声,王敦已睁开了眼,灼灼的目光朝他投来:“一旦起兵,便是反了。成则位列诸侯,败却要遗臭万年。司马绍城府深深,你敌得过吗?真是兵败,姑孰肯定守不住,那麽多兵勇,那麽多家眷……还有世子……”王敦抓过司马冲的手,“你打算怎麽安置?”
王含本是个多虑而无谋的人,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对策却是一条也没有的,被王敦问了个哑口无言。
王敦叹了一声:“我要能好,自不必说。若是真到了大限,撒手去了,我劝你解散兵勇,归身朝廷。司马超钩深致远,不会计较前嫌,那点俸禄够你跟王应吃上一辈子了,世子呢,也能回到封地,过上安逸的日子。”
这话说出来,司马冲和王含都是大吃一惊。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