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02-21 10:20      字数:4795
  张小飞惴惴不安地跟杨欣喝了一点酒,有些脸红,不知不觉,两只手就被她拿去了一只把玩,又不好贸然拿回来,就假装喝酒呛了一口,大声咳嗽起来。
  谁知反而引火烧身。她以为他在暗示着什么,索性抱住他,幽幽一问:“小飞你想要我吗?”
  “……我敢吗?”这是一句大实话。
  “你怕我?”
  他摇摇头,张望四周,心不在焉地咕噜道:“我怕这幢房子。”
  她一把推开他:“你也太没心没肺了。你走吧!”
  他站直身子,迟疑了一下,出了门。一级级下得楼来,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可能很愚蠢。你还想到车间的流水线上去拧螺丝?你还想吃那该死的方便面?
  他返身回到她面前,只见她一脸冰霜,心里轻轻一顿,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控制她,就去找她那带着深深纹缕的红唇。
  她扭来扭去,偏不让他吻,还打了他一耳光。
  他火了,猛地把她掀翻在地毯上……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穷小子张小飞完全被富家女杨欣迷住了,在他眼里,初看她眼角起了鱼尾纹,可她就像夹心巧克力,其核儿回味无穷。
  而她,仿佛有意要吊他的胃口,一段时间拒不见面,故意冷落他。
  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每天都把她的BP机呼得滚烫。万般无奈,他略施小计,向公司老板(杨欣的女友)提出辞职,说苏州是他的伤心之地,他准备远走珠江三角洲。
  果然,当晚杨欣就露面了,带他到别墅过夜。“性”趣盎然、风雷激战之后,两人静静地躺在席梦思床上,想了许久的心事。杨欣打破了沉默:“小飞,你愿意娶我吗?”
  “当然。”
  “我离过一次婚。”
  “知道。”
  “知道我为什么离婚了吗?”
  “没必要知道。”
  “你必须知道。”杨欣说。“我没有生育能力。”
  张小飞心里“咯噔”了一下,呆了半晌,问了一句:“真是这样?”
  “咱们的关系到这个份上,彼此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为什么看上我呢,你?”他瞧着她,空虚地一笑。
  “你为什么看上我呢?”她也一样。
  ()
  谁也没回答,就结了婚。
  留守女士与张小飞不同,蒋金花高中毕业,幸运地考上了北京师范学院英文系,并改名蒋茜。
  由于有一段跟张小飞朦胧而珍贵的初恋体验,蒋茜自然不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在爱情问题上轻举妄动。尤其是大部分男生,让她看不惯,他们大大咧咧,一碰见美好的草地,就忍不住要翻两个跟头。
  然而,大三时,她稍不留神,被一个叫弘的男子差点揪住了“爱情辫子”。弘不是她通常看不惯的校园男生,而是一个校领导的儿子,在某部属下的一家公司搞实体。
  两人偶然认识之后,弘就不时来找她。他衣冠楚楚,学识渊博,事业成功,尊重女士,整个儿一副西方的那种现代雅皮士派头,让她心仪不已。
  一个周末,他请她去吃饭蹦迪。一路上,他开着“本田”,说心情郁闷,是个“MBA”。她知道他是个“MBA”(即硕士)。他摇摇头说是“Married But Availablk”(结了婚,但仍算自由身)。妻子在美国读博士后,看样子是要放单飞了,他这个留守男士很大程度上没有什么留守的意义了。他希望能与蒋茜共度一夜良宵,发展一下感情试试,列了几家酒店的名字让她挑。
  蒋茜大吃一惊,既没想到他竟是一个有妇之夫,也没想到他的脸皮如此之厚,像请你喝一杯咖啡似的邀你上床,当即要他停车,让自已下去。
  他嬉皮笑脸的,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
  “听着,如果你还不停车,我冷不了伸脚猛踩一下油门的话,你可别怪我吓着你了!”
  慢慢地,他踩住了刹车板。她打开车门,跳将出去,还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让你的‘MBA’见鬼去吧!”
  大学毕业前夕,为了留在北京市,蒋茜四处奔波,到各用人单位“推销”自己,事不如愿,却把自己“推销”给了一个叫刘林的小伙子。
  两人一见钟情。其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之种种种种,如果落在言情小说家手中,定可大做文章,鉴于本文性质,我们不能不忽略一些铺垫性情节,直取结果。
  一个月后,两人同居。
  又一个月后,刘林得到一位海外亲戚的资助,自费去美国旧金山留学。
  相处的时间太短,分开的日子要有4年,不用什么东西捆捆,总觉不大稳妥。两人就去登了一记。临别时,刘林信誓旦旦,等他在那边一站稳脚根,就立马接她出去,然后在教堂举行正宗的西式婚礼。
  此时,蒋茜已分配到北京郊县一所比较偏僻的中学教书。
  学校不大,6个班。20几位教职员工,大多不住在学校。住校的只有两男两女,被戏称为“四人帮”:男的是传达室老李和体育教师王舍;女的除了蒋茜,就是赵敏。
  刘林走后,蒋茜脑袋里全是他的影子,有时上课都走神。
  有一次,她竟下意识在黑板上写下“I Love You”字样,情不自禁问学生是什么意思。这对初二学年来说太简单了,全班齐声大吼:“我爱你!”
  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三个星期后,她收到刘林写来的第一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字里行间如雾一般弥漫的柔情蜜意。让自己捉到了这一缕,又跑了那一缕。
  经常盼望大洋彼岸的来信,蒋茜跟传达室的老李关系自然就很好。每每瞧见她拆信时双手微微颤抖的样子,老李不免叹息一二。有一次,蒋茜问他:“李帅傅,您叹什么气?”
  老李笑笑:“给你写信的是啥人?是丈夫还是朋友?”
  “丈夫。”
  老李点点头。悄悄塞给她一把钥匙:“蒋老师。校长室有一部市内电话。除了校长,我也有一把钥匙。我偷偷替你配了一把。你可以叫丈夫定时打电话过来聊聊,在信里说总隔了一层。”
  蒋茜非常感激。从此,每半个月,她能听到一回刘林的声音。
  一天24小时,一年365天,一过一过就过去了。然而,刘林还没有一点让蒋茜到美国陪读的意思,后者的心情开始有点黯淡。
  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又很无奈,但没有一个人不想去体验那种滋味,尽管体验之后,他们常常会更无奈。对她来说,丈夫好像已有点消失在空气里的感觉,他外面的世界可能很精彩,而你的世界,无论内外,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邻居赵敏谈恋爱了。对象住在城里,好像挺有钱,每到周末,带着五花八门的礼物来看她,那架式像第一次回大陆探亲的台胞。赵敏很大方,又拿出礼物的一部分送给蒋茜。
  蒋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有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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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难受的是晚上。
  蒋茜和赵敏住的本来是一间大房子,中间用胶合板隔开,一点风吹草动,彼此都听得清清楚楚。蒋茜孤枕难眠,能从那边传来的声音之变化,猜出他们的“爱情进行曲”到了哪一个乐章。
  英国佬斯宾塞跟马克思唱对台戏,说音乐并不是起源于劳动,而是起源于Zuo爱,因为人被爱情陶醉时就会发出缠绵声。
  这太有道理了。那边的“华彩乐章”,便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哼哼声、偶尔夹杂一些尖厉的滑音,及其它尽管微弱、暖昧却抑扬顿挫的节奏,最后,一对恋人在忘情Zuo爱到极乐时,竟异口同声喃喃自语:“就让咱俩这样死去吧,死去吧……”蒋茜闻讯惊坐起来,一时间产生错觉,真的以为他们已经死去了。好久,那边都没有动静。一丝恐惧袭上心头,蒋茜神经质地敲了敲胶合板,像特务接头似的。那边心领神会,也敲了敲可爱的胶合板,报了一声平安无事。
  蒋茜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躺下,额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用手一摸,又发现手心捏了把汗。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刘林Zuo爱时的情景,那惊心动魄的接触,那最真实又最虚无的搏斗,那笨拙的、幸福的哀伤,不也是让你的额头时冷时热吗?
  那边刚才发生的事儿,仿佛在她身上也发生了一次。
  她有一种莫名的缓解,又有一种莫名的羞耻。于是,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走出屋子,到校园散步。
  皓月当空,令人惆怅。
  异国的刘林感受不到这故乡的月白风清。此时此刻,他在干什么?他的信为什么越来越短?他的电话为什么越来越少?
  记得,从前你看过一部好莱坞电影《蝴蝶梦》,年轻单纯的女主人公贸然闯进神秘的曼德利庄园,结果发现自己无所适从,惊慌失措,你是否觉得你也有点像那个女主人公,仓促地打开婚姻之门,却发现里面的月光十分凄凉?
  闲得无聊时,蒋茜学会了打牌。周日牌友自然是赵敏和她的男朋友,还有那个体育教师王舍。
  王舍来自大兴安岭,生得膀大腰圆,又细眉细眼,一副随时准备向人道歉、善解人意的样子。一般的女孩子都认为他空有一个1。80米的个头,却毫无男子汉气派,因此瞧不上他。3O岁了,王舍还是光棍一根。
  快放寒假了,王舍问蒋茜是否回家过年。她先是说回,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家里没装电话,在学校过年,至少可以与“前方”保持联络。
  然而,一直没有刘林的消息。
  除夕之夜,老李、蒋茜和王舍在传达室围桌而坐。不管老李和王舍怎样给她挟菜劝酒,她都懒心无肠吃不下去,只是托着腮帮看他们对饮。跟刘林谈恋爱那阵子,她也常常以这种姿式,看刘林跟他那帮为理想而“患病的哥们,在啤酒馆里如何张牙舞爪。那时的感觉,真的可以代替幸福。”
  想到这儿,她忽然惊觉什么似的,急急切切到了校长办公室。饥寒交迫,枯坐半夜。
  那电话就是不响。
  外面在下雪,风很大,从树枝间掠过,很响。在回宿舍的路上,她哭了。
  懒得离婚
  杨欣是独生女,父亲很宠她。做了杨家的乘龙快婿,张小飞跟对他半信半疑的岳父磨合得很到位。后者看这小子成色不错,是块可塑之才,便给了小俩口20万,又为他们搞到一笔低息贷款,以杨欣之名,注册成立了一家贸易公司,让他们去鼓捣。
  公司很快兴旺发达。很大程度上,这得益于杨欣父亲的幕后策划和各种关系网的帮衬。杨欣父亲在政府要害部门任职,是个副处长,官虽不大,却能呼风唤雨。
  不出两年,张小飞夫妇不仅还清了贷款,而且还买了一辆“桑塔纳”和一套三居室。杨欣原本反对购房,因为父亲在市内的住宅和在郊外的别墅,归根结底将是他们的。张小飞坚持说要一套真正属于自己劳动所得的房子,不跟老俩口住在一起。两人世界,自得自足。杨欣转而就同意了。
  当张小飞把一套皮尔·卡丹西装漫不经心地穿着,打上一根“金利来”领带(我们已经知道,他曾想用一根假“金利来”领带上吊),他就知道,他会使街头上许多尚未梦想成真的男人感动——他们不正是在追求,有朝一日能漫不经心地穿一套贵西装,而不是小心翼翼地把它当作大礼服来对待吗?
  这不是虚荣,是返朴归真。
  常常,他盘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喝啤酒,把从家乡带来的那把破吉他弹了又弹。一个人当了老板,还有心思弹吉他,这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却是自然而然。
  久而久之,杨欣略有微辞,认为他还是脱不了打工仔的习气。
  杨欣有一种女人通常有的毛病,就是爱使小性子,以期引起别人的重视。由于她比丈夫大了10岁,一门心思要使自己显得更年轻,除了美容化妆、留青春发型、穿性感衣服,她认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即耍点小姐脾气,减少心理年龄,显得天真幼稚。
  她的心理年龄当然不会减少,倒是张小飞的心理年龄一下子增长了不少——在这种女人面前,你只好老气横秋才对得住她。
  典型的证据之一,就是他再也受不了任何年轻的女孩子在他面前任何程度的撒娇——而这恰是年富力强的男人乐于接受的。
  他手下的一个文秘(他曾说她美得令人措手不及),有一次不小心把一个茶杯摔碎,嬉皮笑脸说了一句:“你不会炒我的鱿鱼吧,张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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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真的炒了她的鱿鱼。
  第二个文秘从不嘻皮笑脸,浑身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孤傲气质。杨欣到公司见了,大夸丈夫有眼光,会用人。
  女人心理上不能太有优势,若心理太有优势,只会把丈夫吓跑。杨欣使张小飞从一个穷小子摇身一变为总经理,怎能不打心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