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虽然面对着雷纯，却有意无意间朝无情瞟了一眼。
  无情那时亦正看着他。
  和雷纯。
  用他那双锐利而宁定。
  比美丽女子秋水双眸还要好看的眼睛。
  方应看虽只瞟了一眼。
  却不由得怦然心动。
  雷纯的目光从方应看脸上转到无情脸上。
  又从无情脸上转到方应看脸上。
  她已明白了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
  于是。
  她立即告辞。
  方应看挽留未成，只得含笑相送。
  临行之时。
  雷纯说话了。
  她吟了一句词。
  “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
  吟罢。
  她侧过脸面向无情。
  “成公子，没有想到，竟然是你。”
  说完。
  她就走。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什么意思？
  无情面无表情。
  不知道他是否明了雷纯话中之意。
  方应看一声轻咳。
  笑对无情。
  一时间。
  他又回复成了神通侯方应看。
  纯真无邪中还带了点天真稚气。
  “无情公子，应看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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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纯当然不是来探病的。
  因为方应看根本就没病。
  她是奉父命前来相邀方应看参加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的谈判。
  方应看对此很清楚。
  他当然会去。
  无情更不是来探病的。
  他根本不关心方应看有病没病。
  他关心的。
  是水清寒。
  叫天王手下爱将。
  水清寒。
  受叫天王派遣。
  潜入京城的水清寒。
  奉叫天王之命。
  将龙血珠送往神侯府的水清寒。
  可是。
  找水清寒。
  为何要到神通侯府来？
  或者说。
  无情并不是来找水清寒的。
  而是来探探方应看的底？
  怎样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人已经来了。
  如何应对？
  方应看自有他的方法。
  他突然俯身。
  在无情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只一句。
  无情原本苍白的面色突然一红。
  由白转红。
  又红转白。
  终于。
  恢复如常。
  他抬头。
  死死地盯住方应看。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
  方应看早就被杀死一万次了。
  但是方小侯却似浑然不觉。
  他笑得像一只刚发现一窝兔子的老狐狸。
  至少。
  在无情看来。
  是这样。
  方应看返回内室之时。
  “岳沉鱼”或者说是水清寒已经梳洗一新。
  只理云鬓。
  未着脂粉。
  却嫌脂粉污颜色。
  人如其名。
  水清寒自是清秀绝伦，秀外慧中。
  方应看入内。
  她含笑相迎。
  “公子。”
  她对方应看如此称呼。
  “清寒很想知道，公子究竟对无情说了什么？”
  方应看没有回答。
  却反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应该知道龙血珠的功用吧？”
  水清寒一怔。
  她当然清楚龙血珠的功用。
  不然的话。
  叫天王又怎会着她前来京城执行任务。
  但她一直不明白。
  主上为何要将龙血珠送给无情。
  无情为何又因方应看的一句话。
  产生那么大的反应。
  第十二章　醉流霞
  无情没有想到。
  方应看竟会说出那句话。
  他觉得。
  今天去神通侯府。
  是自己一生之中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
  甚至。
  比他三天前犯的那个错误还要大。
  他中的毒。
  每日黄昏之时发作。
  至今已有三日。
  睿智博闻如诸葛正我竟也不知此毒来历。
  可以肯定的有三点：
  第一、这是毒。
  绝不是蛊。
  第二、这种毒。
  来自龙血珠。
  第三、这种毒。
  是专为对付无情的。
  神侯府中接触过龙血珠的人有很多：
  诸葛先生、三剑童……
  就连戚少商都曾经将之拿在手中过。
  但是别人偏偏没事。
  中毒的。
  只有无情。
  这话也许听起来有些可笑。
  堂堂四大名捕之首。
  名震天下的无情公子。
  居然也会中毒！
  居然这么轻易就中了毒！
  其实一点都不可笑。
  世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
  总有一定之规。
  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无情毕竟不是神。
  他也有他的弱点。
  他知道岳沉鱼就是水清寒。
  也知道龙血珠是水清寒派人送出的。
  更知道水清寒人在神通侯府。
  那个人。
  居然已和方应看联手。
  一旦成事。
  这力量未免太可怕了。
  足以颠覆天下。
  所以他去了神通侯府。
  就算不为解毒。
  至少也能找出一些线索。
  他没料到的是。
  方应看居然如此无礼。
  简直是无赖！
  再聪明的人陷入这样尴尬的局面中也很难处理。
  敏感、纤细、脆弱如无情则更是如此。
  不过。
  回想起那时的情形。
  如果有第三个人听见。
  也许会为方小侯打抱不平。
  因为他只不过说了句
  ——不用找水清寒，我就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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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
  枫红如火。
  霜天尽染。
  晚霞欲醉。
  他就在这深秋晚晴的天气里。
  独酌。
  水清寒的任务完成的很顺利。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现在。
  神侯府里。
  一定已乱作一团了吧。
  就连诸葛正我。
  也一定不知道那毒的来历。
  无情。
  成崖余。
  想着那人此刻正享受着自己专门为他准备的“礼物”。
  白衣少年笑了。
  他的人十分清俊。
  他的笑却十分残酷。
  利用龙血珠修炼了这么多年。
  天下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珠子的特性。
  对修习内功术法之人有奇效。
  而对不会武功的常人却如同一颗普通的珠子。
  了解龙血珠的人大都知道
  ——龙珠见血，毒可屠尽神鬼仙三道。
  也就是说。
  龙血珠的毒性。
  必须见血才会形成。
  而且。
  那是见血封喉之毒。
  中毒之人。
  神仙难救。
  但如不见血。
  则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珠子而已。
  可以随意把玩。
  能不能令龙珠不见血而生毒？
  ——别人不能。
  ——但他可以。
  因为。
  他是敌天冲。
  在水清寒临行之前。
  他已对龙血珠进行了一番淬炼。
  使它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变化不大。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
  可说是没有变化。
  除了。
  练过“破气神功”的人。
  无情就练过“破气神功”。
  因为“破气神功”并不是内功。
  它只是一门可以激发人体内在潜力的功夫。
  自在门中修习过此功的人。
  除了王小石的师父天衣居士。
  就只有无情。
  这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
  而且十分重大。
  经过敌天冲的淬炼。
  修习过“破气神功”之人。
  一旦接触到龙血珠。
  哪怕只是拿在手里。
  立时就会中毒。
  此毒发作之时。
  会令中毒之人□焚身。
  催生出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要命的是。
  偏生又令人骨软筋酥，无法排解。
  因为这种毒只在每日黄昏之时发作。
  所以。
  他为这种毒取了一个很诗意、很好听的名字
  ——醉流霞。
  第十三章　夜初升
  从六分半堂出来的方应看很开心。
  因为。
  他看到了他想看的和应看的。
  ——雷损。
  ——和他的棺材。
  苏梦枕的表情则很失落。
  雷损之死并非他所想见。
  他感到一阵无比的空虚和寂寞。
  白愁飞冷漠。
  王小石惊讶。
  狄飞惊仍然处变不惊。
  …………
  方应看一出来。
  就上了马车。
  然后。
  车厢中传出了他的声音。
  “回府。”
  今晚。
  金风细雨楼一定会大排筳宴庆祝。
  而他。
  则一定会为风雨楼准备一份厚礼。
  一份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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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梁城郊。
  梅林。
  梅林中有一处温泉。
  这几日。
  每到黄昏之前。
  无情都会去这片梅林。
  浸泡在温泉之中。
  温泉水中的特殊成分，似乎可以暂时压制住“醉流霞”的毒性。
  当然。
  仅是压制毒性使其暂不发作。
  并不能彻底解毒。
  夕阳如血。
  水汽氤氲。
  无情已浸了半个时辰。
  再有半个时辰。
  黄昏就会过去。
  水的温度很高。
  无情却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莫名的冷意。
  确切的说。
  那其实是死意。
  岸边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个身影。
  灰暗而阴冷。
  并且。
  那身影一出现。
  就向水中的无情发动了一击。
  仇极掌！
  那一掌。
  带着深仇巨恨。
  向无情狂飙而来。
  无情只能出水。
  他似乎是被水弹开而多于自己跃起。
  与此同时。
  原本平滑如镜的温泉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水花四溅。
  激起无数水珠。
  在夕阳的照映下。
  璀璨不可方物。
  无情背对夕阳。
  霞光为他渡上了一道金红色的边影。
  一衣带水。
  他人却在半空。
  而他的暗器。
  也就在半空中发出。
  ——情人泪！
  暗器破空。
  在空中与水珠碰撞。
  水珠非但没有破碎。
  反而也如暗器一般。
  从四面八方。
  向天下第七袭来。
  直教人分不清楚哪些是水珠，哪些是暗器？
  天下第七的手伸向了包袱。
  千个太阳的光芒。
  足以使所有的水珠暗器瞬间消亡。
  无情很明白。
  此时此地。
  绝不能和天下第七纠缠。
  他必须离开。
  立刻离开。
  他借敌人的掌力离开水面。
  发出暗器。
  然后。
  他就向梅林外掠去。
  天下第七要的就是这样的局面。
  他与无情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一直以杀死无情为目标。
  但是。
  现在。
  他并不急于将无情杀掉。
  因为。
  无情虽仍有暗器。
  但实已是强弩之末。
  离开了藉以治疗的温泉。
  他身上的毒性立时就会显现。
  马上就会发作。
  ………………
  当那扇红飞金龙玉屏风自神通侯府送出的时候。
  方小侯爷本人却也出了门。
  没有八大刀王随侍。
  只身离开了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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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经过那一片暗巷之时。
  无情已完全脱力。
  “醉流霞”的毒性已蔓延开来。
  全身燥热。
  更加危险的是
  ——他的敌人仍在。
  此时。
  已过初更时分。
  夜色已将无情完全包围。
  他雪玉似的面颊上笼着一层蔷薇般的绯色。
  在巷陌灯火的映衬下
  竟是如许绝艳！
  突然。
  他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救救我们——”
  无情不禁心中一惊。
  方欲前往查看。
  却不由得身子一软。
  全身骨骼都似化了一般。
  现在的他。
  自身尚且难保。
  又能救谁？
  这时。
  远处一人从暗巷中穿墙越脊而出。
  那是破板门的方向。
  由于来人不想给光线照着颜面。
  因此完全看不清楚脸容。
  那人乍见无情。
  似是一惊。
  犹豫一下。
  终于飞身而去。
  无情看向他离去的方向。
  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