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巴乔的中场 更新:2021-02-21 08:56 字数:4904
适才的安适闲逸。
“莫莫你来了。”罗伏成神情淡定。
“爹,二娘呢?”莫莫顾不着叶老爷,问道。
“你二娘和夫人在房内叙旧。”叶鸿儒掩饰着失态,笑脸答道。
“叶老弟,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罗伏成忽然起身告辞。
“罗兄客气! ”叶老爷也并不挽留,起身相送,满脸疲惫,全然没有留客之意。
“爹!你去哪里?”莫莫有些迷惑。
罗伏成并未答言,径直走出大门,布袍迎着晚风翻飞。他上了停在叶府门口的马车,一时寂静的甬道响起了马蹄敲落石子的声响,渐行渐远,隐约传来女子的啜泣声。
“二娘! ”莫莫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们走了。”叶夫人的声音娓娓传来:“湘儿倒成了你二娘……”
第八章 一叶莫留春(三)
叶夫人上来牵了莫莫的手。
她有些不适,夫人的手柔软润滑如同少女,手指却冰冷异常,锦绣钿花的广袖掠过,一丝百合香味。她的声音犹如她的手,柔和冰冷:“来,我们回房说。”
莫莫回望了下灯火通明的厅堂,只身站立在桌前的叶老爷也正看着她们。恍惚中她直觉地感到叶太傅的身子不自主地颤动了一下,目光犹豫着避开了她的视线。
“要不是缺了颗朱砂,我还真以为琬容又回来了……”叶夫人幽幽地说道,黑暗中分辨不清她的神色:“……真是一模一样。”
曲径通幽,叶夫人领着莫莫进了内房。房内烛火明灭不宁,依稀中仍能辨认出奢华:墙角一檀木多宝格搁架,架上精美瓷器古玩罗列整治;曲木抱腰的凭几,梨木雕花大床帷帐垂落。一黑漆描金长腿案几上置放着一盆兰花,绿叶修长,素雅宜人,徐徐柔化了房内逼人的珠光宝气。
叶夫人让莫莫坐在木质清漆鼓椅上,嘱咐下人倒了茶,才慢慢道来:“湘儿想必对你不错,她也舍不得你。她离开的时候,哭得伤心着呢。”
“我爹去哪儿了?”
“走了。”叶夫人端起茶小抿了一口,又放下:“当官儿去了。”
莫莫想起来客留下的耀眼的贴金轴卷子,以及此后罗伏成眼里现出的不多见的骄傲笑意。
“人都这样,失意后再得志,就努力找寻当年的风光日子,丢掉一切牵绊自己的事物,”叶夫人又说道:“也真是,养了十六年,还真舍得。不过,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娃儿,搁哪儿都无所谓了。”
莫莫看着眼前妇人端庄的样子,心里起了疑惑。罗伏成不是她亲生父亲,可在她心里,他始终是疼爱她的爹。
“二娘……”莫莫想起马车上嘤嘤啜泣的二娘。“二娘呢?”
“她终究要离开的! ”叶夫人语气忽然加硬。莫莫一惊。
“她只不过是你娘的丫环,”叶夫人又缓了语气,似在回忆什么:“那时你娘如你一般大小,标致极了,见了她的人无一不赞夸的。尤其是额上的一颗朱砂,让她在任何美色前都更耀眼。耀眼得能勾魂!连老爷……! ”她顿了顿,道:“老爷和罗伏成当年是侍奉皇子读书的,罗伏成收了你和湘儿以后,官儿越做越小,命倒是越来越大了。”
“老爷和夫人为何留我在府上?”她不喜欢叶夫人的口气。
“你以为我愿意留你?”叶夫人脱口而出,自觉到失了态,忙用袖子掩口,平缓了下脸色,慢声细语地说:“怎么说,老爷也算是你表舅。你娘的表兄!你就安心地住下吧。”
“夫人要是没其它事儿,我先回去了。”莫莫站起身子,福了礼,向门口走去。她不顾了,心里有不解的委屈,也有愤意。
叶夫人愣了愣,半天才缓过神来,搁了泛凉的茶水,自言自语道:“一模一样,长得一样,性情也一样。罗伏成这老狐狸……”她缓缓起了身,望着门外浓重的夜色,又出了神,幽幽叹道:“我这是怎么了,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呢……”
第九章 一叶莫留春(四)
端午节过了,木格窗上的艾叶菖蒲渐已发黄,雄黄的味道也随着节日的远去而日趋淡漠。她的日子仿佛被固定在高高的院墙和蜿蜒的长廊之中,当周围生疏的面孔逐渐熟识后,时间也变得冗长平淡。
她想起门前窄窄的河湾,每年的龙舟大赛总是在邻村举行。夜幕降临后,乡民携家人聚拢在河岸,观看龙舟竞赛。颀长的船身四面悬上小灯竞渡,且有鼓萧歌声相和,水天辉映,给宁静质朴的村庄添了笔不常见的绚烂色彩。而这里……就好像一幅着色的仕女图,矜持而精致,热闹不起来。
叶秋瑶送了她一个五色彩线香囊,说是辟邪用,要她戴到节后第一次下雨才可取下。莫莫笑了笑,青城的雨随时可至,如油春雨在这像杨柳村跳跃于树梢的阳光一样稀松平常,这香囊,戴不了多久的。
她移步到园里,萧墙下的牡丹已有些破败,并不拈重的雨水催得它们收了艳丽,露出干涩的枯黄。莫莫始终不能喜欢,人栽种的花草太娇弱,风吹雨打就蔫了,再怎么扶上枝头也耷拉着脑袋,而杨柳村后山遍野怒放的鲜花,落到哪里都是根芽。
“你在想什么?”声起音落,一只手伸触到她面前的牡丹,托住了垂丧的花朵,手指抚过花蕊,扑扑落了积蓄瓣上的雨露。
她转过脸,对上了那双澄净的眸子。
他就在她面前。
叶仲宁收了手,目光转停在花丛,开口道:“牡丹花开四月,过了端午就只剩下叶了,平凡如其它草木。想等花开,得到来年。”他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莫莫,笑着说:““我们这里五月十五又称‘大端阳’,食粽,饮蒲酒,例同端午。到了晚上,街上热闹非凡,你愿意跟我去看看?”
她点了点头,一些羞涩。
“到时见。”他留下明媚一笑,出了庭园。
落寞的高墙和长廊在刹那变得生动可人,转载了某种被称作藕断丝连的,新奇的悸动,像初生的青杏般羞怯。她学他的样子,拂落沾在花上的雨水,湿漉漉的凉意缠绕在指尖,却掩不住她心里怡然的笑意。
太傅府位于金陵下属邑城青城,叶太傅当年就是慕“青城天下幽”之名而来,道是青城山水幽然,亭阁幽静。
叶仲宁和莫莫坐在马车上,车夫甩了甩鞭子,马蹄嗑着湿漉漉的石子路,回荡地尤为静幽。夜幕稍落,街面的景色如刷洗过般饱满透亮。青城河流连绵,梅雨未至,整座城便被萦绕的湿气浸润得清洌温软。
她的心情也如起伏的马蹄一样,伴着温润的心绪。
行至不远,一条河流穿过石板街道,几座石桥连着两岸的人家,长灯笼垂落粉墙黛瓦,触于水面笼起微茫的烟波,与水迹重叠的红光在蓝黑的夜色下萤萤醉人。绕过石桥,灯火倒映河面,行人渐多,隐然间传来鼓箫琴弦婉约之音。
“这里是‘竹市’”,叶仲宁介绍说:“当年有一片顺水而生的竹林,常年有商贩在此叫卖,因而得名。”
“那些竹子呢?为什么砍掉?”莫莫觉得可惜。
“因为没有竹子,买卖会更顺利,人越聚越多,当然就没有地方供竹子生长了。”叶仲宁让车夫停下,跃下马车,把手伸给莫莫:“下来吧,过会儿青凌观的道士‘出端午’,我带你去看看。”
出端午?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奇怪的风俗。她握着他的手,下了车,湿滑的石子路有种生硬的凉意,似要穿透薄薄的绣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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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宫·玉漏》 第5节 易读
《媚宫·玉漏》 第5节
作者: 赵家西施
叶仲宁牵了她的手,往河边走去。
夜已黑。不远处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紧接着锣鼓喧天,如官大人巡逻游街般热闹,有人叫嚷:“出来了!出来了! ”一时大乱,人们纷纷向前涌去,想去看个究竟,前面的人群又往两旁躲闪,避让着汹涌而至的人潮,烦躁的街面开始充斥着推搡的叫唤声和被冲撞后不满的抱怨。声势浩大的铜锣重又敲响,声声响彻云霄,淹没了躁动的人群。
莫莫被人流挤到了边上,胳膊被撞得生疼。她站稳了脚,揉了揉胳膊,发觉人们围着一团红色,正缓缓地向这边移来。
她看清楚了,那是一张铺着红毯的大方桌,毯上用竹篾编了个骑虎的道士,四个魁梧的年轻汉子抬着方桌,发出低沉的吼声,一步一颤地走来,面无表情,如同傩戏,如同鬼役。
莫莫赶紧避让,那方颤颤的红色像鬼魅般在她面前游移过去,不多时,飘忽到了远处,周围的人们重复了平静,徐徐又响起碎落的闲声细语。她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幽深的小巷口,隔着两边的石墙,无尽灯火照不到这里,墙面在巷道投下阗寂无声的黑暗。喧天锣鼓在背后远去,穿巷而过的夜风裹了喧嚣过后的碜人冷清,袭面而来。
不见了叶仲宁。
第十章 一叶莫留春(五)
“叶公子! ”急切的呼喊声通透了静谧的小巷,近处的几个行人默然地回头,扫了一眼又续着步子离去。远处的锣鼓因距离拉长而失去了气势,空彻地折回在逐渐冷却的街道。
“姑娘……”随着一声低沉的似是哀求的呼唤,莫莫感到脚腕猛然一紧,如同被铁环箍住,动弹不得;低头一看,那是一只手,瘦如干瘪的爪子,而力道十足,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不见丝毫松懈。
她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想叫却被急至的恐惧堵在了喉咙。那人的身影像摊在黑暗处的一团深色,蠕动在半明半暗的小巷口。
“姑娘可怜见地,给点吃的……”那声音从喉咙哽咽而出,模糊却坚定。
莫莫大叫一声,用力摆脱脚腕间的束缚,从巷子口飞奔而出。
街面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擦肩而过,赶着各自的路。灯火渐褪,夜色加重。她惊魂未定地在陌生的街道找寻着某个熟悉的影子。
“叶公子! ”她无助的叫唤带了委屈,看着水一样流去的人群,眼里见了泪。她想伸手拭去,泪水又不自主地滚过腮边,滑落冰冷。
“莫莫! ”叶仲宁的声音终于响起。莫莫惊喜地回过头,见他就在不远处,阑珊灯火暗淡了他焦急的神色,然而掩饰不住他匆忙寻觅的身影。
“公子! ”她冲着他喊了一声。
叶仲宁闻声赶来,换了轻松的神情:“你在这儿。”当他看到眼前人一脸梨花带雨的模样,又慌了神:“你怎么了?”
这一问像是触动了她紧绷许久的心弦,她想着刚才惊心的一幕,又想到爹和二娘不知去向,心里紧得难受,眼泪倾泻而出,像是要把这段日子的委屈全部释放出来,她竟抓着他的手臂放声大哭,引得旁边的几个路人纷纷侧目。
叶仲宁被她突如其来的悲伤弄得手足无措,略一迟疑,领着她离了靠拢的人群,向停在岸边的马车走去。走了一半,他想到了什么,安慰说:“别怕,只不过是纸糊的人儿……”
“巷子里…巷子里有快饿死的人……”莫莫抽泣着,脚踝隐约还有些疼痛。
“是……边境过来逃难的难民。”叶仲宁平淡地说道。
难民?她停止了抽泣,慢慢地平了不安的心境。脑里忽地窜出罗伏成的话:民生凋敝,鬼神当道。
“好些了吗?”他看着她的样子,有些逗乐。
她点了点头,脸又突的红了。适才的哭泣扫空了积于她心湖上的阴云,只是,留了些许尴尬:又让他看到自己的难堪窘样。
“那我们回去。”他牵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第十一章 云断雨初晴(一)
叶府。
留春见到莫莫满脸泪痕,也不言语,只是替她梳洗了脸,换了衣裳,便退出房去。
月华如练。
莫莫捻了烛芯,一缕青烟随即轻逝,窗外的草木疏影如魑魅般蔓延进房内,摇曳不定。案上的古琴折着青光,像奏着听闻不见的乐章。她毫无睡意,起了身,打开门,吱呀一声,月光如水,霎时漾满了整个房间。
院里西边的萧墙在地上拖了个影,泛起清冽如雾的光华。
月色真好,她轻叹道。
夜风微起,人影摇晃着树影,带过一丝凉意。月儿轻轻地扯了白云纱巾,如情窦初开的姑娘般羞涩,遮了姣好的面容。
萧墙下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她闻声望去,叶仲宁从墙下影子里踱步出来,月华洒了他一身的清辉。他如浅玉的面庞在清朗的雾色下优美地囊括了她此刻全部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