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天行道
  一
  乐笙有一传家百年的地方望族，代代经商并且大力推展乐笙，使乐笙成为现今的商业大城、当朝的经济命脉。
  乐笙人潮自四面八方而来，商业的交流也越来越繁盛，无论白天夜晚都有其热闹非凡之处，渐渐吸引富商巨贾、皇亲贵族定居此地。繁华的程度除了都城，其他城镇难以望其项背。
  乐笙的盛况正得归功於当地望族代代不遗馀力的推展，其中又以传家百年的傅家为最。
  人说「富不过三代」，更何况是拥有百年历史的傅家，代代传承中必然会出几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还好少数几颗老鼠屎还坏不了家大业大的傅家，再险恶的状况也让它给挺过来了。可惜随著乐笙的繁荣、富商的云集，傅家也渐渐淹没其中，不再是商界的翘楚。
  这一代的傅家有四名子女，先不论後面两个小的，前面两个儿子才是众人的焦点。
  长子傅向珀是经商的庸才，次子傅向琰却是奇才。人们皆道傅家若由次子继承必然能再攀高峰，不料傅家老爷对长子过分溺爱，无视长子的无能指定其为继承人，因而造成傅家事业愈趋低潮。许多人暗里嘲讽傅家恐怕要毁在这一代手上。
  而傅向珀「不负众望」，傅家因其错误的决策只差一点点就被搞垮，最後是靠与傅向琰关系暧昧的当朝首富秦墨曦出手相助才化险为夷。
  经过风风雨雨後，原本交恶的兄弟俩虽然还不到交好的程度，至少已经言和。傅向珀也不再打压弟弟，渐渐转变为一起打拼不再恶斗，再加上弟弟与秦家的良好关系，傅家事业於是蒸蒸日上，一日比一日好。
  虽然如此，傅向珀仍然大权在握，丝毫没有将继承位置易主的意思。
  閒言閒语於是继续蔓延……
  有人批傅向珀这个败家子死咬大权不放，逼得才华洋溢的弟弟只能靠美色换取首富秦墨曦的援助。他却死性不改，硬要继承傅家，反正天塌下来有秦家挡著，怎麽搞都不用怕弄垮傅家，真正是厚颜无耻、人性丧失。
  傅家这个败家子一无是处，未来要嘛被踢下那位子，要嘛就是把傅家搞得一塌糊涂，大家等著看，看傅向珀最後是什麽下场。
  远远的，傅向珀看见弟弟领著两个人走出院落，彼此有说有笑，往大门方向走去。
  傅向琰注意到他，挥别那两人朝他走过来。
  他看向那两位客人，一位是和弟弟颇有交情的言千云，另一位则是生面孔，从与言千云的互动看来似乎是很要好的友人。
  突然与那陌生人对上眼，那人一张娃娃脸，是个长相漂亮的男孩子，年纪看起来比向琰小一点。那人没怎麽注意他，转回头与言千云离去。
  「大哥。」傅向琰脸上带笑，那笑容虽然真诚，却又显得有些生疏。
  他们兄弟俩交恶十数年，见面从来没有好脸色，更何况是笑脸。现在虽然算是合好了，两人也很珍惜这份失而复得的亲情，不过一时间还是手足无措。
  平常谈论公事还算自然，但日常的招呼真是不自在到极点。
  「怎麽没送他们到门外？」
  「不用，千云是熟人，他无所谓。」
  「另一个是他朋友？」
  「嗯，这二年他们结伴同行走遍大江南北，感情跟兄弟一样好，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是嘛。」
  话题结束，一阵静默。
  「咳，向琰，上次王老爷那笔帐目，有几个地方想问你。」
  「好，不过待会儿我要上广泉饭馆谈生意……」
  傅向珀闻言，拿出商册递给他。
  「那我解决了，刚才正好遇到林老板，就顺便谈好，契约也签定了。」
  傅向琰眼底浮出几许著急。「……林老板那人不好对付，有好几处谈了多次都谈不拢，怎麽这麽快就……」他为这笔生意与林老板那有名的老狐狸不知斗了多久，就为了以最好的条件让双方都能得利。
  「会吗？我觉得林老板为人和善，之前合作过几次，这回也给了很好的价钱啊。」
  傅向珀看弟弟翻开商册，随著翻页脸色越是沉重。
  「有问题吗？」他不安地问道。
  「……没什麽大问题。」傅向琰说是这麽说，脸上却笑不出来。「大哥，我有点事要先去忙，王老爷的事下次再说吧。」
  「那不急，你先去吧。」
  傅向琰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傅向珀心情因而沉郁。
  自己八成又闯祸了，可悲的是他根本看不出那笔生意有何问题！这让他又愧疚又困窘又不甘。
  他转身回院落，待在书房埋首公事中。
  之後听说向琰为了重新签定契约，往来林老板那里十几次，才硬是让林老板答应重新签约，不过也因此让林老板多得了不少好处。
  兄弟俩合好後他不再大权一把抓，而是两人一起管理家业，慢慢在有形无形之中，重要的生意一个个转移到向琰手中。他知道这不是因为向琰有野心，而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
  傅向琰一页一页翻著商册，一本接著一本。
  不管所有人认为他再怎麽不适合继承傅家事业，他都不会放手的。
  他揉揉眼侧的穴道稍作歇息，凝视著满桌的商册，眼里满满的执著与不安。
  「……我死也不会放手。」
  「刘熤飞，你自己找地方打发时间吧。」大门半开，笑容清爽的男子笑著打发门外的人。
  门外人一脸要笑不笑，抵著门不给关。
  「你陪你家笑哥陪得也够久了，再这样无聊下去我就要闷死了！」刘熤飞语带抱怨。
  「我陪你陪得才多呢，连去傅家找朋友你也跟！去去，快走，凭你的身分多的是人愿意陪你！」
  其实是家里那个人不开心了，嘴上虽然没抱怨他一天到晚往外跑，但那个眼神啊……简直是十尺寒冰！
  「你这见色忘友的家伙！」
  言千云轻轻叹息。「熤飞，这两年我们云游四方，我很感谢你陪我一起找人，我们的交情终身不变。只是我已经决定定居乐笙，这辈子都要陪著笑哥，以後不再四处奔走，你也……」
  「停，一副要离别的样子，你是要嫁人了是不是？」
  言千云被调侃也不反驳，仍旧是含有深意地望著熤飞。
  「你爹一定很想你，你也该回去看他了。他这麽疼你，当年把你交给我还眼带泪光呢。」
  熤飞撇撇嘴，想起当年老父的依依不舍，脸上於是窘了三分。
  真是……人都这麽老了还这麽肉麻，也不想想他的身分可是……
  「我自然会回去看他。算了算了，是我识人不清，交到一个见色忘友的好兄弟，看来只能孤孤单单独饮了。」熤飞转身埋怨不停，放开抵著门的手。
  「熤飞，我说真的。」
  「我知道。总之我再待一段时间，把乐笙玩遍再回去，哼。」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颜府大门。
  言千云笑著摇头。
  熤飞嘴上这麽说，其实是想待在乐笙确定他和颜笑生活美满，他终究放心不下。
  好兄弟，我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不是我见色忘友，而是相爱的滋味是天下间最甜蜜的滋味。希望你也能尽快懂得这种感情，便能了解我寻寻觅觅，最终如愿以偿找到笑哥的心情。
  大街上一如往常人潮不断，路旁的祝乐茶馆也挤满了喝茶聊天的客人。比起一楼，二楼的摆设显得高雅贵气许多，价格自然也高得多。
  此时临窗而坐的一席人，个个衣著华丽不凡，唯独一人平民布衣打扮，怪就怪在其他人都围著他，似乎以这人为中心，甚至脸上都挂著小心翼翼的讨好表情。
  刘熤飞打了个呵欠，百般无聊地看著大街。他长相俊俏精致，脸庞略带稚气，年纪二十左右，一身布衣仍掩不了他隐隐的贵气。
  「七皇子……」
  刘熤飞斜睨一眼，那人马上住口。
  「罢了，这里也没别人。」刘熤飞说道。身边一圈人都是贵族之後，知道他人在乐笙就一窝蜂缠上来巴结。这些人还算出色有为，就是爱拍马屁了点。
  「七皇子，听闻你云游四海，四处行侠仗义、扶弱济贫，实在让人佩服。」
  「也还好。」他不过是个跟班，跟著到处去玩，行侠仗义的是千云，他只是在一边帮忙而已。
  两年前被父皇以磨去劣性为由，被丢给了对父皇有救命之恩、只大他几个月的言千云，从此跟著千云走遍大江南北，帮助了无数受苦受难的百姓。直到日前千云在乐笙找到了要找的人，决定定居此地，才结束了他假平民真皇子落难般的生活。
  他索性留在乐笙玩一阵子，但没有好兄弟言千云陪著玩，实在是无趣许多，害他这些天闷得慌。
  众人见七皇子对他们爱理不理，无聊得要命的模样，不禁紧张起来。七皇子刘熤飞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万万不能招呼不周。
  见七皇子一双眼盯著大街，大街上路过的一顶高贵轿子正好成了话题。
  「七皇子可是在看那顶轿子？」有人这麽开口问了。
  「啊？」他其实在发呆。
  众人见有话头，於是往窗边挤，抢著朝外看。
  「哦，那是傅家大少的轿子嘛。」
  「没错没错，是败家子傅向珀。」
  「那败家子要去哪？」
  「这方向是要回傅家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傅向珀？
  那日在傅家似乎有瞥见一眼。
  对於傅家他不太了解，只知道傅向琰和千云因为细故认识，他对傅向琰的感想是斯文有礼、颇具涵养，是十分出色的青年才子。至於傅家其他人他就不知道了。
  「这人很出名吗？」刘熤飞出声问道。
  「出名，败家出名的。他们傅家是乐笙当地望族，偏偏这一代的继承人傅向珀……」
  「非常无能，差点把他们家给搞垮了。」
  「是啊，老二傅向琰是个经商的奇才，偏偏被老大嫉妒，压得死死的，一身才能也没得发挥。虽然听说现在合好了，不过傅向珀还是大权在握。」
  「对了，这祝乐茶馆就是傅向琰以前在暗地里经营起来的，被发现後也并入傅家产业归傅向珀管。好险傅向琰有天下首富秦墨曦相助，要不然一辈子就这麽埋没了。」
  「唉，什麽相助，那傅向琰不是和秦爷有一腿嘛。」
  众人大笑。
  这群人怎麽像三姑六婆似的。刘熤飞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看著那顶渐渐远去的轿子。
  这些年跟著千云四处走逛见识了不少，看遍百姓的苦、看遍恶富恶权的仗势欺人。
  看来这傅向珀没什麽本事，欺的还是自家人，他看不起这种无能贪权的纨裤子弟，让这种人掌权，最终只会害得家业落没，百年基业毁於一旦。
  「败家子吗？」刘熤飞甜甜一笑。
  反正也没事做，就替天行道，收了你这败家子！
  一打定主意，刘熤飞整个精神都来了，把注意力转回道人是非成一团的贵公子里。
  「关於傅家的事，你们仔仔细细给本皇子道来。」
  傅向珀回到家中，带著商册前往弟弟的书房想讨论一番。
  才到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咿咿啊啊的声音，顿时脸色一变。
  「向琰，再用力点，啊啊，你好硬……」某低沉男声传出来，夹杂其间的还有弟弟卖力的喘息声。
  傅向珀抬头望天，阳光亮得刺眼。
  大白天的，这两人又……淫声浪语，羞也不羞……
  收回欲敲门的手，他转身离开却在院门遇见二娘和妹妹。
  「二娘。」
  傅夫人微微点头，态度一如往常冷淡。丈夫过度溺爱长子，即使长子无才也坚持让他当继承人，明显的偏心让她心有不甘，一直以来都很为儿子向琰抱屈，对傅向珀自然没有好脸色。就算如今傅向珀已经不再打压向琰，她也不改态度。
  「大哥。」傅向琳微微一笑，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儿出落得娇嫩清丽。
  傅向珀生疏地回应，对於十六岁的妹妹向琳和八岁的弟弟向珏并不怎麽亲近。还记得妹妹牙牙学语时的可爱模样，可惜他与向琰交恶之後，便不愿再靠近弟弟妹妹。
  简单打过招呼，傅夫人带著向琳打算进院落里去，却被他挡下来。
  「二娘，向琰现在不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我可是他的亲娘。」说完就要推开他的手。
  这怎麽行，若让她撞见就太尴尬了。
  「别进去，他和秦老板……」他可不敢说清楚。
  说到这，两个女人於是明白。
  傅夫人顿时又羞又气。好不容易养出个才华洋溢的好儿子，竟给她带个男媳妇回来。这媳妇还大有来头呢，乐笙鼎鼎有名人见人怕的秦爷，本来会是儿子的岳父，岂料最後竟成了媳妇，偏偏不认还不行。
  「哼，你心里乐的吧，以後向琰是生不出後代和你抢傅家了。可是别高兴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