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节
作者:
冷夏 更新:2021-02-21 08:06 字数:4950
那人有些疑惑地点了头:“可以。”
走马灯仍缓缓转着;一幅幅画依次呈现众人面前。周遭安静了;均好奇他能给个怎样有关联的答案——这五幅图一会儿青山绿水、一会儿庙堂一会儿美人,可是半点关系都搭不上
贺兰世渊沉吟片刻显了笑意,揽过沐容朗然道:“心中所爱之人最美……”
明明白白讨好美人的意思;周遭起了一片笑声。贺兰世渊微侧首,看向双颊登时通红的沐容,又道:“美人含羞,双瞳剪水最清。”
有人讶然:这……双瞳剪水也算水?!不过字谜灯谜常有拐弯抹角的,取字面意的不是没有,也说得过去。
第三幅是庙了,谜面是:何处的香火最旺?
贺兰世渊短作思忖,旋即又答:“夫妻和睦,家中万事兴,自然香火最旺。”
一句话从示爱转到了婚后,此“香火”非彼“香火”,不是寺庙进香,而是家中宗祠香火,亦是家中延绵的香火。
听得他一转眼都要扯到生孩子去了,沐容看看下一幅图的青山,心说他不会来个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表示一时半会儿没孩子也无妨,反正妻子在可以“努力”吧……
贺兰世渊低眉睇着她,见她面色忽然又红了一阵,一时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只淡然地继续答了下去:“儿孙满堂,同游山为乐。妻贤子孝,方觉处处山青。”
“……”沐容哑了,他倒是没直接提生孩子一环,一跳就跳到了“儿孙满堂”上。
最后一幅,是那一簇花,各色均有,说不清哪只更美,最多是各有所爱人人均有答案。方才那书生说“书中墨染花最香”算是别出心裁的答案了,抬眸看向贺兰世渊,不知他能给个怎样的答案。
贺兰世渊一哂:“春去秋来共头白,数载之后再为发妻鬓边簪花一朵,世上再无其他比这花更香。”
五个答案,述尽夫妻一生,是否有些小聪明且先不提,旁边众人中已有不少静静沉思着。贺兰世渊看向先前作答的那书生,拱手而笑:“兄台以为如何?”
那书生一懵,遂是面色一白,仍是不肯服了输去,轻笑道:“牵强附会!单说最后一条便漏洞百出,你身边那姑娘鬓上的海棠就根本就不是有香之花,你是觉得‘共头白’时海棠便香了,还是择个有香、她却不喜的给她簪上?”
嚯……
沐容暗道怪不得书上总调侃古时文人嘴巴毒又酸,这番话驳了他不说,更有挑拨二人的意思。若是沐容心眼小些,大约多少得为最后一句话憋一口闷气。
贺兰世渊从容一笑:“非也,她不喜的我绝不逼她,更没本事让素来无香的海棠添香。只一样,有她这朵海棠在,旁的花我看不到闻不到,唯独能嗅到的便只剩海棠枝叶之味,就算并非花香,于我而言也是世间之最了。”
他谈吐清晰笑意淡淡,沐容听得都石化了。明明很是强词夺理的解释,怎么被他一说就好像顺理成章,而且……怎么听着那么舒服?
那书生被呛得发愣,回了回神又驳道:“你这人不讲理,你闻不到的便是不香了?”
贺兰世渊眉毛一挑:“兄台才不讲理,我闻都闻不到,你硬说它比我闻得到的还香,这个讲不通嘛……”
有两分调侃的意味,引得一片哄笑,有性子爽利之人指着那书生直接喊道:“这位后生,别争啦!你那答案是不错,但人家讨好美人的心思你学不来!心思来得不够巧,服了输罢!”
此时莫说是那书生,就是他身边那位姑娘的面色也白了一白,俄而瞪了他一眼,大抵是觉得这样输了又惹得众人调侃大为懊恼。
两双人间有些僵持,最后还是那摊主打了圆场,一边摘了那走马灯递给沐容,一边又挑了另一盏模样也颇精巧地给了那书生身边的姑娘。
到底也都是读书人,见了台阶知道要下,书生便与他们相互一揖,各自携佳人离开,此事便算了了。
沐容拎着那走马灯欣赏着走着,贺兰世渊则一直揽着她,生怕她走神间撞了旁人。沐容看罢抬眼睨了睨他,嗔笑说:“这事可得藏好了,若不然传出去,陛下堂堂天子跟个书生抢走马灯,丢人了不是?”
贺兰世渊暗瞪她一眼,沉了口气:“得了便宜卖乖是吧?我这不是千金难买美人笑么……”
沐容听得脚下一停,又挪了一步到他面前,和他面对面站着,抬起头:“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贺兰世渊一讶:“什么意思?”
沐容认真解释道:“你不是说‘千金难买美人笑’嘛!我笑没那么难好吗!”
“咳……”贺兰世渊轻一咳嗽,复又揽过她,一壁继续往前走着一壁语重心长地解释,“听着啊……‘千金难买美人笑’这话,没有买美人傻笑的……”
“……”你才傻笑!你全家都傻笑!我那明明是憨笑!
沐容一边心里埋怨一边任由他这般揽着她一路走着,不住地望一望两旁街景,再看看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的走马灯,心里很是甜了一阵,想像他方才说的那样过一辈子。
就好像是有意要让大家过个好年似的,元宵之后,各种大事纷至沓来。
正月二十三日,皇后楚氏病故,谥曰端和。
棺椁仍停在长秋宫中。夜色里,沐容陪着贺兰世渊站在辉晟殿高高的长阶之上,遥望着一行人抬着棺材出了宫门。
那里面,才是楚氏的遗体,要赶去凌合下葬。
宫中都戴着孝,沐容也穿得一身清淡,幽幽道了一句:“下辈子……她会过得好吧。”
“嗯。”贺兰世渊视线未转,轻应了一声,笃信道,“会的,六道轮回总该公平。”
楚玉珂是个好人,这辈子过得不开心,下辈子也该顺风顺水了。
对外没有废后,丧礼仍是按皇后仪制而办。国丧有三个月,全国范围内禁止一切“娱乐活动”,禁止设宴禁止歌舞。这样的氛围中,悲伤很容易传染开来,人人都在伤心,哪怕皇后与他们无甚瓜葛。
紧随而来的事情,却让众人在悲伤中,陷入了恐惧。
二月初二龙抬头,瑞王封地映阳的一位将军起兵造反,连同先前皋骅王部,两面对锦都形成夹击之势。
这还无妨,可后来又有禀奏……起兵的人数,远多于他们封地上本该有的兵力,这是已私下屯兵多时了,做得密不透风。
只是不知这回是瑞王的意思,还是部下借了他的名谋反夺江山。
贺兰世渊在看完了一摞有关的奏折后,离宫去了禁军都尉府。没有走进牢房,隔着牢门看了看瑞王,轻笑一声:“手够长的,人在禁军都尉府,还能调得了兵。”
瑞王沉默而笑,少顷才道:“皇兄心甚通透啊,丝毫不觉得有可能是他们擅自做主么?”
“不觉得。”贺兰世渊淡声答了三个字,又说,“倒是想问问你,不怕这么安排变数太大么?你人在牢里,就不怕他们夺了江山之后自己称帝?到时候,可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再或者,我若现在杀了你呢?你当你还有机会登基?”
这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瑞王完全没有这么安排的理由。人都是有野心的,他们都清楚。将领们在征战四方间威信愈高、权力愈大,待得夺下江山再接他出去尊为皇帝的可能实在小之又小。
瑞王衔笑摇头没说话,二人便这样各自静默了一会儿,贺兰世渊双眸微眯着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不成在你眼里,只要我不做这皇帝便是,谁来都无妨?”
瑞王仍是未答,贺兰世渊神色微凛,又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宁可把贺兰家的天下拱手相让也要除我?”
再一阵沉默,瑞王轻笑出声:“在这些上,沐容大约比你想得清楚些。”
“沐容?”皇帝一怔。
“你记得砒霜的事吧?那天沐容来时,把我的心思戳了个透。”沐容说,他那是虐杀,而他也确是抱着那样的想法,乐得看着皇帝逃无可逃地慢慢死去,“要我提醒你那之前都有怎样的事么?”
贺兰世渊一懵,遂即恍然。就是在那之前不久,自己和瑞王明言,沐容从此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说他会努力娶到沐容,或者过几年把她放出宫嫁个好人家……
隐有震惊,皇帝缓了口气:“就为这个,你恨到这个地步?”
瑞王一晒:“皇兄,从小到大,你从我手里抢走的,可不只是她。”
☆、第97章 良王
起兵造反可不是先前暗地里的安排;皇帝没有告诉沐容,沐容也自然而然地知道了。
虽是没像贺兰世渊想得那么深,觉得瑞王这是宁可把江山拱手让了别人也要推他下去;沐容仍是心中恐惧不已。
想起瑞王之前跟她说的那句“别后悔”——次奥,还真是留了后手了;这后手还够狠。是以沐容心不在焉的时候愈发多了;加之皇后丧期未过,也没什么玩的闹的拿来解闷;顶多是和娜尔聊聊天;沐容心里越来越觉得发闷。
偶尔忍不住问一问贺兰世渊,他还偏是一副如常不急不慌的样子,让她越看越觉得这是佯装镇定。
在她坐在皇帝旁边削着苹果却因走神割破了手指时;被毫不留情地用奏折拍了头:“又想什么呢?!”
沐容皱皱眉,抬手吸着指上不断流出来的血,摇摇头嘟嘟囔囔说:“没有……”
贺兰世渊瞧了瞧她,吩咐宫女去取创伤药来,笑说:“担心瑞王造反的事?”
沐容点头承认:“嗯……”
贺兰世渊便笑意更深了:“不是跟你说了没事?”
沐容又说:“陛下每次都说没事……”
皇帝想了一想,“所以哪次有事了?”
“……”沐容语中一滞,好像还真是只要他说没事便没出过事,但这种事还是摊上了就心里不安稳。沐容心下稍安了几分,撇撇嘴,“这回可是直接动兵了……真刀真枪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割指头有用吗?”贺兰世渊从宫女手里接了药粉来,一点点轻洒在她手指的伤口上。这药止血效果极佳,片刻间就已不往外渗血了。他把药瓶往案上一搁,“跟你说你又不信……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还卖个关子,沐容有点怨念又好像吃了个定心丸,当真少了几分担心。
天仍寒着,寒意中又透出了点早春的气息。结冰的湖面消融开来,嫩绿抽出梢头,细枝末节间显了生机。
沐容这几日来把宫里有花有树又人少的各处转了个遍,想从这刚刚绽露的春意里寻找些正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其实只要二人同在成舒殿,贺兰世渊看出她有心事便会逗她哄她,可这回她还偏不乐意如此了,明知事情出得突然,他必定也有重压在身,哪能再让他花心思去哄?
还是她自己想法子开解自己吧……
若是以后当了夫妻,也得是相互扶持着,万不能在一边“压力山大”的时候还给他添乱。
故而常常是猜他要回成舒殿,她就出去晃荡;估摸着他去广盛殿召朝臣议事了,她就回成舒殿歇一歇。晚上倒是他在她也在,他安安静静地看他的折子,她在旁边品茶研墨,一时平心静气不瞎想她还是做得到的。
这日又是如此,他上午去广盛殿议事,她便在成舒殿歇了一上午,又早早地用了午膳,在他回来用膳之前溜之大吉。
目下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按这几日的日程,他必定是用完午膳又回广盛殿接着廷议去,沐容就准备回成舒殿了。
却是先去了小厨房,做了两碟子点心——午饭吃得太早,等到晚上要饿惨了。
这次做得尤其成功,色香味俱佳。也没用食盒,双手各端一碟往成舒殿走,到了殿门口几步远的时候猛一抬头,脚下滞住……
这个……有客人啊?那她在殿里吃点心不合适,是不是回屋吃完了再来?
正思量着,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上去约莫二十岁的样子。因在皇后丧期,也是穿得一身素白,玉冠束发,打量沐容一瞬,凝笑道了一声:“嫂子?”
……什么?!
大白天的突然看到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叫她嫂子?!
沐容差点把手里的点心摔了,看着他木了半天,才瞧出眼前这位和皇帝是很有几分像的。看来是皇帝的某位弟弟,且关系还不远——连她的事都知道。
调整心绪,沐容缓了一缓,尽量让话语正常地道:“那……那个,找陛下么?他在广盛殿议事……”
对方一笑:“知道。”
然后……沐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成舒殿她出入自如,但毕竟是皇帝的寝宫,她擅自请他进去又不合适;不请他进去吧……她自己进去吃点心好像也不合适?
犹豫了片刻,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请他入侧殿坐,自己在一边也在一边待着。
这人举止也不拘着,品了茶还跟她聊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