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节
作者:公主站记      更新:2021-02-17 03:59      字数:4733
  安森微微垂面,勉强笑道:“母后任何时候想见之恩,儿子都会第一时间带过来。”
  太后只是轻笑,片刻摇一摇头,“罢了,今日哀家便想留之恩在云开殿,你们俩若没旁的事,便回去吧。听说皇后今日要搬回春华宫住了,哀家也会再多使几个宫人过去侍候着。”她桃花明眸盈盈一转,目光落到麦羽身上,意味深长道:“皇后是个懂事的,相信是不会让哀家失望的。”
  两人走出云开殿,麦羽长长吁出一口气,遂又紧紧挽住安森的手臂,忧虑道:“母后的态度有多坚决,你方才可是听到了。”
  安森眉眼低敛,沉默着久久不言,麦羽见他这般,只得一边牢牢搀着他走,一边忐忑的望着他,宽慰道:“你不要为难了。我以后会更加小心的,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便多去她宫里坐一坐,带着之恩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她咬一咬唇,又低头道:“只怕她一见了我便会生气,可我若不去,她恐怕又会更加生气。”
  安森止住脚步低头望她,握一握她的手,叹道:“羽儿,你从不曾这般委屈求全,如今……真是辛苦你……”
  麦羽轻轻摇头,“想到身边还有你,便不觉委屈。”
  安森扯一扯唇角,似想多少露出些笑容,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他沉吟着朝前走了两步,微微出神如在追忆往事。麦羽亦紧走两步跟上,有些担心的望着他,却听见他慢慢道:“羽儿,你是否觉得……母后有些不近人情?”
  麦羽愣一愣,连忙摆手道:“母后是长辈,长辈严苛些……”她声音微微低下去,“倒也……算不得不近人情……”
  安森伸手揽住她,两眼却远视前方,若有所思的叹了一口气,“羽儿,你知道么,母后的母亲——我亲外祖母,是西弗国人士。外祖年轻时率兵征战西弗国,她便作为战利品被外祖带回府中。据说当时为了抢夺她,几个将领竟然大打出手。”
  麦羽乍听他提那样的往事,一时有些惊怔,不觉咂舌道:“那……那该是怎样的美貌啊!”
  安森点一点头,继续道:“可是那样的美貌,我们如今,也只能想象了。母后并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忆,只知自己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以及倾城的美貌,皆是来自于她。然而她那样的身份,连侍妾都妄谈,只能算个女奴,加上又是异族人,在外祖府上的地位可想而知。后来生下了母后,身子便每况愈下,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他长长一叹,“她去世的时候,还不到十七岁。”
  他不断摇着头,眉心深深蹙着。血脉的延续和牵引,冥冥之中穿越时空生死,犹带着对素未蒙面的外祖母深深的同情、心疼和怜惜。麦羽紧握住他冰冷双手,亦是感慨:“终究是红颜薄命。想必母后当年在你外祖府上,亦是不好过吧。”
  安森轻轻颌首,“那是一定的。母后有这样的生母,有这般惹人注目的异族血统,在府上自是受尽欺凌和鄙夷,过得极是艰难。十四岁那年便被外祖父献与先帝,先帝一时新鲜,宠了她两三年,却又将她陷入水火之中。”他闭目深深吸气,复又睁眼道:“如今,才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只是……纵然有今日之尊荣,可历经这许多起落,亦看尽人情冷暖,到底,心头也是寂寥的。”
  麦羽紧紧依着他,重重的点头,“我懂,我懂。你的母亲便是我的母亲,自是一家人,我会凡事以和为贵,好好与她相处。只是……她要求你纳妃一事……要怎么办呢?”
  请柬
  安森微微叹了口气,手里越发揽紧了她,“羽儿,如今母后对你尽管是有些成见,但也端不过是简单的家庭矛盾,远非什么深仇大恨。你方才也说,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这样乖巧伶俐,她迟早会喜欢你。羽儿,你我既是夫妻,再为难之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么?”
  麦羽听他委婉的避开了话题,低眉默然片刻,还是极力扬起唇角,勉强笑一笑道:“好。”她仰起头望他,微笑温和而乖顺,手里扯一扯他的衣角道:“好了,快走吧,为妻请夫君到春华宫一坐。”
  安森陪着麦羽到了春华宫,对宫人叮嘱了几句,又与她到了后殿,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些话。之后吉如丰进来禀报,道有大臣求见。安森便也不多逗留,依依话别几句便离开了。麦羽独自一人守着春华宫,之恩又尚在太后处,实是百无聊赖,思来想去,到底坐不住,便也跟着往和政堂去了。
  刚走到曙涵宫广场,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台阶下,麦羽定睛一看,竟是她好友肖蓓的父亲——兵部尚书肖向中。
  麦羽正要招呼,肖向中已紧走两步上前来,跪行大礼道:“皇后娘娘金安。”
  麦羽与其女肖蓓情同姐妹,打小便随意出入肖府如自己家,亦当肖向中如长辈一般。如今陡见他这般郑重其事的跪礼,一时也不太习惯,不觉怔了一下,旋即微笑道:“肖伯父赶紧起来吧,不必如此客气。”
  肖向中神色恭谨的起身,却从怀中掏出一封大红请柬,双手递送给她,低声道:“蓓蓓与孟叶,下月初二成婚,敬请娘娘莅临。”
  麦羽闻言惊喜不已,“果真?”她一边打开请柬,一边欢喜道:“纵然好事多磨,蓓蓓也终究是盼到喜结良缘这一日了。”
  肖向中半垂着头道:“是很不容易。孟叶僵持了这样久,如今总算是妥协了。”
  麦羽只顾看请柬,也未注意他话中隐意。她看完请柬,见里头另有一张小小书笺,仔细一瞧却是肖蓓的手信,麦羽快速浏览一遍,抬头惊讶道:“她希望我去做主婚人?”
  肖向中点头,“他们夫妇二人皆有此意。”
  麦羽笑容欢快,爽利合掌道:“好!如此我便先应下了。下月初二,如无意外我一定到!”
  是夜安森结束政务,两人便相携一齐回了春华宫。为迎主人回来居住,春华宫的宫人按照麦羽的吩咐,已赶在日落前将殿内重新作了布置,比起那日新婚的华美奢丽,又有所不同。寝殿大红的帷帐已换作娇妍而旖旎的水粉色,再加之缭绕着醉人的玫瑰花香,更添温馨宜人,不似皇后寝宫,倒有几分小女子闺阁的味道。
  别居新殿,二人皆觉分外的有情趣,遂相拥几度缱绻,不提休眠。直至半夜,帷帐中还依依弥漫着二人浓情密爱的缠绵气息。
  安森头抵在她肩上,含着愉悦而惬意的微笑,低低道:“羽儿,你这里好香。”
  麦羽轻笑不语,只意犹未尽的盘绕在他身上,在他肩颈处蜻蜓点水般的一点点噬咬。帷帐密密不甚透风,加之半宿的激烈欢爱,两人俱是大汗淋漓,身体肌肤愈加散发出融融暧昧的热切气息。亲密相拥,安稳如斯,她很快便有昏昏欲睡之感。
  安森将她踢得乱七八糟的被衾掖好盖上,一手拨开她汗湿的额发,一手拿过团扇替她扇着风,柔声道:“睡吧,我替你扇着,很快就不热了。”
  感到凉风习习甚是沁人,麦羽不觉舒唇微笑,迷糊中“嗯”了一声,便安心的闭目睡去。然而似刚刚入眠,却听见安森扬声唤了一句:“羽儿!”
  安森声音倒也不大,语气却有些古怪,麦羽半睁着眼瞧他,烛火昏暗,怎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低头正看着手里的一封大红帖子。麦羽纵然有些迷糊,也能记起是白天肖向中送来的喜帖,便翻身起来,将喜帖一把夺过来,嗔道:“怎么翻我东西呢?”
  安森看她一眼,敛神道:“我方才见你衣裳滑落在地,便替你拾起……无意间发现了这个。”
  麦羽虽知安森一直不喜孟家,却也觉得此事也并非什么大事,便随手将请柬一放,拉了他重新躺下道:“罢了,下不为例,再不许随便偷看我的东西,睡吧。”
  安森僵着身子卧下来,却半分睡意也没有,只追问道:“羽儿,他们果真邀你去参加么?”
  麦羽懒懒的闭上眼,坦然道:“是,不但参加,还要作主婚人……”
  安森沉默半晌,蹙眉道:“你答应了么?”
  麦羽困意绵绵,一边伸手去掩他的口,一边含含糊糊道:“自然是答应了……好困……明日再问吧……”
  安森忍不住支起身子来,脱口道:“羽儿!你可不能答应了!”
  麦羽亦被这突兀的一句惊得清醒大半,却也不知他为何如此反应,不觉有些怔怔,“为什么?”
  安森微微迟疑,还是小心斟酌了字词道:“羽儿,世人皆知你我伉俪情深,你这一去,看在他人眼里,岂非是意味着——我也去了。”
  麦羽不解的眨了两下眼,疑惑道:“就算如此又如何呢?君贺臣喜,也是正常之事,莫非你觉得损了颜面了?”
  安森轻轻摇头,口气却坚决如冰,“旁人无妨,偏偏是孟万里和肖向中……不行!”
  麦羽似明白了几分,解释道:“你想太多了,肖蓓和孟叶,并非你想象中仅仅是建于利益之上的婚姻。他们……”
  安森伸手轻按住她的嘴唇,生生将她后半截话堵了回去,“羽儿,这个中复杂,你并不明白,我一时也不便告诉你。羽儿,我们是一体同心的夫妻,是彼此至亲至爱的人,羽儿,我从来很少要求你做什么,只这一次,可否……不要让我为难……”
  麦羽怔怔望着他,他也深深注视自己,他目光深幽如海,仿佛怎么望也望不到底。两人四目相对半晌,麦羽敛了目光,轻轻道:“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原因呢?”
  安森闭目须臾,若有所思道:“因为一时也说不明白,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麦羽又望住他良久,见他并无让步之意,也只得轻点了下头。却又仍是觉得为难,叹道:“我依你便是。可是那边,我已经应允下来了,这般出尔反尔,也实在太不尊重人……”
  安森长长舒了一口气,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漫不经心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推掉。另外——”他终于微笑,声音复又重新温柔下来,“为夫既欠娘子一个人情,自然是要补上,明日为夫在朝中亲自点一人前去主婚,可好?”
  麦羽勉强笑一笑,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好了,算你过关。”
  于是次月初二,孟叶与肖蓓如期完婚。安森因那日答应了麦羽,自也依承诺钦点了虎贲将军前去作主婚人。麦羽则捎去一封手信向二位新人致歉,肖蓓亦是客客气气的回了信以表理解。如此,此事也就这般平平顺顺的过去了,倒也没有再生波澜。
  这日和政堂大门紧闭,都察院、大理寺等法司部的官员,及罗冰、杜克等安森的几位亲信齐聚一堂,俨然密议之境。
  罗冰唇角勾着冷笑,言辞间含了迫不及待的得意:“一个拥有统兵权,一个拥有调兵权,两家联姻,简直就是在对朝廷叫板。”
  安森靠在椅背上闭目静听,须臾转头唤道:“袁卿!”
  都察院左都御史袁肃闻言立刻上前一步,“臣在。”
  安森看着他道:“孟万里与肖向中联手窃国未遂一事,你与大理寺和刑部一同暗中查办也有好些日子了,如今可是有眉目了?”
  袁肃胸有成竹道:“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杜克亦在一旁阴冷道:“窃国之罪,就算诛他九族也是轻的。”
  安森沉吟着摇头道:“窃国之事,牵扯到前朝旧事,盘根错节,扑朔迷离。一旦抖出,诛孟氏九族事小,若是因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为心怀鬼胎之人大作文章的把柄,那便坏了。”他目光沉沉,凝眸顿了片刻,继续道:“朕思虑再三,窃国一事,还得按下不提。”
  袁肃似早已知情,丝毫不显惊诧,平静拱手道:“皇上,孟万里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在朝中纵然亲信颇多,却也树敌不少。光就其植党营私,任人唯亲来看,要严惩拿办已是绰绰有余,根本毋须举窃国之罪。”
  安森终于露出一丝浅淡微笑,“袁卿所言,正合朕意。孟万里妄自尊大,早已激起公愤,就连在场众卿,也或多或少看过他的脸色。如此恃功自傲,全无忌惮,丝毫不守为臣之道,已足够加以极刑了。”
  袁肃微微垂首道:“臣这些日子,明里暗里也接触了不少人。其对手自不必说,臣稍加试探,便得这些人极力揭发其罪行;便是孟万里曾经的亲信们,也不得不为保全自身作打算,纷纷道出不少有用的消息来。”
  安森缓缓点头,“常言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便也不过如此了。”
  杜克在旁听了安森与袁肃这一席话,不觉有些急躁,连忙道:“皇上,可如此一来,便没有肖向中的事了,他岂不成了漏网之鱼,逍遥法外?”
  安森瞥他一眼,淡淡道:“肖向中为人谨慎,城府颇深,凡事皆不轻易出头,本就不便从他下手。不过唇亡齿寒,孟万里一倒,他还能好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