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作者:公主站记      更新:2021-02-17 03:59      字数:4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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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并不理会安森,一双长眸目光幽深,只牢牢锁住麦羽。麦羽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道:“羽儿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追悔莫及,即便太后宽宥,我亦无法原谅自己。此番羽儿斗胆前来请罪,甘愿接受太后任何责罚。”
  太后长眉微微一挑,“责罚?皇帝处处护着你,哀家还如何能够责罚?你明知如此,却还在此空口白话的讲什么责罚之说,实在是不够诚意。”
  麦羽慌忙低头道:“羽儿虽然承蒙皇上厚爱,却也绝不敢恃宠而骄,羽儿先前蒙昧,惹得太后烦恼,不敢奢求太后原谅,只求太后允许羽儿一生尽孝膝下,以作弥补……”
  话音未落,却听见太后“啪”的一掌拍在檀木扶手上。太后厉声道:“诺儿为了你可以抛弃家人地位,你竟以‘蒙昧’二字来回应他一番情意!当真是绝情寡义!”
  麦羽心头突突乱跳,知是失言了,不觉望一眼安森,安森半垂着脸微微蹙眉,一时也无话。麦羽深吸一口气,回答道:“羽儿一时愚钝,以为殿下盛情,是该要感恩图报,故才强压下对皇上的情思,不敢轻言辜负。然而羽儿一心所念,惟有皇上,一旦思来,也觉痛苦不堪,左右为难……”麦羽说到动容之处,不觉唏嘘不已,“世事终难两全,羽儿知道自己糊涂,亦甚为愧疚,可羽儿绝非是朝三暮四之人,丹心可鉴,只愿太后知晓。”
  太后眉心有蜿蜒的曲线,口中却淡淡:“那日哀家让你远走异地,你没有;此番哀家关着你,你又设计逃脱。分明是自己耐不住寂寞,却巧舌如簧,搬出这些个冠冕的情由,哀家实在……很难听得进去。”太后长长一叹,目光隐隐透着几缕萧凉和无奈,“皇帝心意如此坚决,执意要迎你入宫,哀家再有心阻止,实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哀家却也保留对你的看法。”
  太后语毕别过脸去,已不欲再看他俩。麦羽与安森面面相觑,安森急忙要解释:“母后……”
  太后摆一摆手,“不必说了!”她旋即收敛情绪,正色注目安森道:“有一件事哀家还是要说,你此番尊麦羽正宫之位,只怕许多大臣会有异议。就算你能力排众议,文武百官恐怕也会当此是笑话。哀家亦觉得,正宫之位实在不足以服众,封妃便可以了。”
  安森面上毫无半分犹豫,只淡淡一笑,“母后多虑了,儿子不当是笑话,无人敢当是笑话。”
  太后深深注目于他,良久,她冷笑两声,“好,好,你主意既定,只当哀家是多嘴了。”她微微闭目片刻,随即扬声唤道:“堇珠!”
  堇珠很快进来,委身道:“太后。”
  太后缓缓按揉着额角,似头痛不已,有气无力道:“去将之恩带来。”
  堇珠立刻应下去了。太后又转向麦羽,心平气和道:“哀家本打算亲自抚养之恩,如今你既入宫,自是不必了,带走吧。”
  麦羽忙道:“不论太后是否亲自抚养之恩,太后都是之恩的亲祖母,血脉相连,之恩自会一如既往与太后亲近。”
  太后淡淡勾唇,“你这张嘴倒也讨巧,难怪皇帝这样喜欢你。另外,哀家此前让你服的药只是让你昏睡,并不会伤身,如今停了,休养个几日便也无碍了。”她微微叹了一声,忍不住还是道:“皇帝是哀家亲生的儿子,哀家不希望他有任何麻烦。你既是深爱皇帝,也自该为他着想,日后在宫中要安分守己,循规蹈矩,不可再生逾越之事,招惹是非。”
  麦羽赶紧表态道:“羽儿必然谨记太后教诲。”
  太后唇边一抹笑意淡漠得若有似无,“不论你是真谨记还是假谨记,哀家也言尽于此了。要知道悲欢离合俱无定数……不过宫中年月悠长,你总会参透的。”
  麦羽有些怔怔,正消化她话中含义,说话间,堇珠已带了之恩进殿。之恩显然对麦羽更为亲近,全然不睬同在殿内的父亲和祖母,只张着双臂欢天喜地的朝麦羽跑过去。
  麦羽连忙抱住之恩。太后眸光流转,依旧不露声色的淡淡一笑,须臾只对安森道:“若没有旁的事,你们便带着之恩回去吧,哀家也不留你们了。”
  安森会意,便带了麦羽和之恩回宫。一路上麦羽有些沉默,安森遂安抚道:“她到底也是接受了,至于以后的事,便慢慢来吧。你先前不是也说了,都是一家人,不会一直耿耿于怀的。”
  麦羽一手牵着之恩,一手亦挽住安森的胳膊,勉强微笑道:“我明白。日后我会尽量顺着她的心意行事,想来……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安森侧首吻一吻她的额头,“委屈你了。”
  …
  接下来的日子,麦羽便全力养病。为照顾她的起居习惯,安森特意将从小伺候在她身边的晴翠从麦府拨来宫中,依旧在她身边照料。加上之恩也长居于宫中,如此,安森白天忙于政事之时,麦羽也再不似从前那般苦闷寂寞。而随着身子一日日的好转,她心里也越发期待大婚之日的到来。
  这日清晨,安森刚动身去了早朝,晴翠便神神秘秘的进来,将还在床上半梦半醒的麦羽摇醒,“二小姐,二小姐!快起来啊!”
  麦羽睡眼惺忪,好容易坐起身来,一脸茫然的望着晴翠,“这么早叫我做什么?”
  晴翠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很小的书笺,匆匆塞到麦羽手上,“承佑王派人传话说一定要交到小姐手上。本来昨个儿下午便送来了,只是皇上一直陪着小姐,我也不敢拿出来……”
  麦羽一凛,意识霎时清醒了大半,连忙将小笺握好。又小心环顾片刻,才压低声音道:“的确……皇上在时,你可千万不能拿这种东西出来。”她扬一扬头,“去门口守着。”
  见晴翠退下,麦羽这才展平书笺,只见上头寥落数语:“羽儿,见字如晤。卿之近况,诺已尽数知悉。卿大婚将至,本该返来共襄盛景,然诺性情软弱,目不忍睹,惟有遥贺燕喜,敬请宥恕。望卿善自珍重,诺在远方一切顺利,勿念勿挂。谨此奉闻,勿烦惠答。 ”
  墨迹隐隐有被水渍融开的印痕,他下笔时的心痛,麦羽几乎能感同身受。
  晴翠隔了许久进来,见她依旧魂不守舍,连忙上前替她披上外衣,担心道:“二小姐,皇上刚才已经下朝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进来了,小姐还是……”她看一眼麦羽手中书笺,不觉好奇道:“殿下到底写了什么,让小姐这般难受?他怨小姐了么?”
  麦羽长长一叹,“正是因为他绝口不提怨恨,我才越发愧疚。纵然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我却也亏欠他太多太多,往日种种,俱是无以为报了。当真是无法形容的……愧疚。”
  晴翠凝眉想了想,宽慰道:“日后小姐身份尊贵,万一有帮得上承佑王的地方,便尽力相助,也算是一种回报吧。”
  麦羽似微微豁然,不觉侧首朝晴翠微笑:“你说得对,不能报之以情,也惟有馈之以义了。”
  大婚
  此后的日子,麦羽便是不管世事,只潜心休养。而那厢的筹备,在安森的敦促下,亦是有条不紊的推进。纳采礼和大征礼俱是一早办了,遂万事俱备,只待五月十五的成婚吉日。
  五月十四当晚,麦羽依礼制当在自家府上居住过夜,以便次日迎接前来册立及迎亲的仪仗队伍。虽然麦羽也断断续续在宫中住了两年有余,然而这大婚前的最后一晚,到底也是意义非凡。麦连奕万般不舍,老泪纵横,拉着麦羽秉烛长谈。
  麦羽亦是为父亲的情绪所感染,动容道:“爹爹别难过,女儿会常回来看您和娘的。”
  麦连奕慌忙摆手,“万万不可!你此番入主中宫,再不可像从前那般想待就待想走就走了!你如今有了正式的名分,须一切依着规矩礼制来,若是实在想念爹娘了,便与皇上好生说来,让皇上安排爹娘入宫来见你便好。你切不可自作主张啊!”
  麦羽沉吟片晌,敛目道:“女儿明白了。总之我自己拿不准的事情,会先问过皇上,让他替我拿主意,免得乱了规矩,被旁人拿住把柄说事。”
  麦连奕凝目须臾,却又摇头,“多请示皇上是不错,但……却也不是所有的事都适合这样做。”他闭目按一按眉心,长叹道:“你若嫁个普通人家,爹爹也不至这般操心。羽儿,最是无情帝王家,你可千万记牢了。”
  麦羽懂事的点着头,“爹爹有话直说便是。”
  麦连奕半垂着眼睑,咬着唇酝酿许久,才迸出几个字来:“在帝王家,活着,保住性命,比什么都要紧。”
  麦羽愕然的望着父亲,怔怔道:“爹爹……此话怎讲?”
  麦连奕见她懵懂依旧,不由忧心得直跺脚,“你这会儿,定是以为爹爹在危言耸听吧?羽儿,未来的后宫之争,嫡庶之争……全部都是刀锋噬血一般的惨烈争斗,其间的许许多多事情,是不可能请示皇上的,你必须要自己拿主意!”
  麦羽总算听懂了几分,不觉漾出一丝娇怯却得意的甜笑,“后宫之争?连对手都没有,爹爹让我与谁争去?”
  麦连奕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以为皇上只娶你一个吧?”
  麦羽微微迟疑,还是道:“虽然听来有些不可思议,可皇上的确这般对我承诺过。他……从不曾对我食言。”
  麦连奕又气又急,“傻丫头!这样的话你也能听得进去!历朝历代,哪一位皇上是只有皇后没有嫔妃的!退万步讲,就算皇上有这份心,太后也一定不会允许,更不用说还有前朝攸攸之口!历来专宠的后妃,无一不背上祸国妖姬之名,皇上若真心爱护你,他也必不愿意你成为千夫所指。所以,皇上未来纳入妃嫔充实后宫是迟早的事,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要学会收敛脾性和她们相处。宫中生存不易,爹爹不盼别的,惟盼你能够平安度日。”
  麦羽没有立刻回答,只默默注视着一旁幽幽暗暗的烛火,不时的伸手拨弄个两下。良久,她狠一咬牙,似下了极大决心,勉强抬首笑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是我太天真,竟从不曾这般远虑过,总之爹爹说的我都记住了,心中也有数了,今后会小心的。”
  因各怀心事,父女俩皆是无甚睡意,这般絮絮叨叨,不知不觉便天亮了。宫中来的一众预备随行伺候的宫女们已候在正厅。麦羽纵然昨日听父亲彻夜诫言,然而思及着今日之喜,到底还是满心喜悦,便也欢欢喜喜由着嬷嬷姑姑们梳妆更衣了。
  妆扮完毕出来,册封及迎亲仪仗队伍已候在府上。麦羽身着龙凤同合袍,随着教引的宫女来到府邸正厅,跪听礼部尚书抑扬顿挫的宣读立后册文。之后接过金册金宝,盈盈一拜:“谢皇上隆恩。”
  两位册立使节策马先行。麦羽则搭上大红盖头,手执双喜如意,在前呼后拥下坐上凤舆,含泪挥别跪送于大门外的父母及家人。十六名銮仪卫悄无声息的抬起凤舆,大队人马随即浩浩荡荡,便朝着皇宫进发而去。
  麦府到皇宫的距离本只要不到一个时辰,然而迎亲队伍浩大,这般稳稳而行,竟也走了近两个时辰。麦羽独坐在狭小四周俱是大红赤金的凤舆中,轿辇摇晃间,一时不觉心思如潮。倘若,倘若,未来果真那般风云不测,多舛跌宕,就连安身立命,亦是朝不保夕。那,他会不会依旧坚定如昔,在她身边用他如斯情意,对她百般呵护?
  麦羽描画如漆的睫毛不觉忽闪一下,盖头的大红看得久了,到底是有些疲累,遂合上双眸,稍事憩息。然而思绪这般辗转翻滚,却越发不可收拾,更有往日种种,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相识之初,他便是一腔深情,温柔包容,妥帖周到。她彼时恃宠而骄,任性放纵。他虽觉伤心无奈,却也不会因此怠慢她半分。
  后来她生下他们的孩子,之后任性的不愿回到宫中,他天子之尊,不辞辛苦,隔三差五便从宫中赶来陪伴。
  还有她此前的移情和刻意疏远,就连父亲麦连奕都说,那是全天下男人都无法忍受之辱。他纵然痛心疾首,却依旧只道永不放弃。
  这些,也只是她所能见到的,或者,还有她不知道的,更深远的付出。
  至始至终,他爱意深沉,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何曾对她亏欠过半分?
  她微微睁眸,释然般吁出一口气,终于微笑。既然如此,她何惧托付,何需猜忌?
  而且,而且,他亦是她深爱入骨,愿意生死相许之人呵!
  未来纵然不可预知,然而总会有他相依相伴,携手同行。想及此,她又不觉闭目微笑,眼下终成眷属的巨大喜悦和美满,终是彻底淹没了心头一时兴起般的小小不安。
  终究是义无反顾。
  凤舆终于在曙涵宫阶下停住,麦羽在众恭侍命妇的导迎下走出,又经一系列繁琐的礼法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