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
公主站记 更新:2021-02-17 03:59 字数:4745
麦连奕在家里担心得如坐针毡,终于见孟叶半扶着麦羽回来,便赶紧疾步上前搀过。麦羽摇摇欲坠,只晃晃悠悠的朝父亲怀里歪去。
麦连奕忙扶她坐下,孟叶摇头长叹,遂将情况大致与麦连奕道了一遍。
两人说话的声音瓮瓮不绝的贯入麦羽耳中,她并没有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却依稀感到人声鼎沸,嘈杂喧嚣,又觉心中哽塞如堵,似要窒息。连带她自己,仿佛也脱离了躯壳,灵魂漂浮游离在半空,受着孤苦无依的煎熬,视线更是忽而漆黑一片忽而明晃扎眼,巨大的悲痛和哀戚内外交煎,令她终是眼前一暗,不省人事。
孟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麦连奕慌乱了手脚,滞了一步却也冲上前去,接过她毫无意识的身子。随后府中众人闻声前来,七手八脚将麦羽抬上床榻躺好,紧跟在后的麦连奕赶紧上前来为麦羽听脉。
麦连奕闭目把脉了似乎许久,脸色越发阴沉,孟叶看得心急如焚,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她什么情况?”
麦连奕嘴唇一颤一颤的哆嗦着,好一会儿才道:“她受了刺激,要多休息。”
孟叶纳闷的望着麦连奕阴沉面色,疑惑道:“只是这样么?”
麦连奕铁青着脸:“……是的。”
孟叶微微松出一口气,“若真如此,倒也不算大碍。”他见麦连奕面色难看,也不便多问,只默默站在床头呆望着麦羽毫无颜色的面容,阵阵出神。
麦连奕埋首弄完手里的事,见孟叶仍然呆站,便道:“实在是麻烦孟将军了,耽误了这样久,还是先回去吧。”
孟叶回过神来,却只往后挪了几步,苦涩笑道:“我不会碍着麦大人的。”他回头看向麦羽,满眼挂不住的忧虑:“她这个样子,实在叫人担心极了。”
麦连奕也不与他多说,“那我出去弄药了,你先坐会儿吧,一会儿她姐姐会过来帮着照看。”
孟叶呆滞的点一点头,便默默坐下来,只怔怔望着麦羽,直到麦娇推门进来,孟叶才抬首勉强一笑以示招呼。麦娇亦没有多余客套,只轻一点头,便兀自坐到麦羽床头,沉沉吁出一口气。
孟叶默然好一会儿,突然对麦娇道:“记得那一次,我来这里找她,她不愿见我,却让你来推托。这个中的缘故,我一直不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麦娇愣神片刻,便也如实说了:“并非她不愿见你,只因上次你来,她正值身怀六甲,况且,那会儿皇上也在,所以……实是不太方便。”
孟叶凄楚一笑:“原来是这样,那我的确是不该来。”说罢他转头又看向麦羽,见她一直闭目昏睡,却一脸挥之不去的惊惧悲痛。孟叶看着揪心,忍不住又道:“你爹爹方才把脉,只道是受了刺激,可为何却昏迷了这样久?”
麦娇侧首看他一眼,皱眉道:“孟将军还是先回去吧,若实在不放心,待她醒来,我第一时间差人告诉你。”
孟叶苦笑,“我不说话了还不行么?”
说话间麦连奕推门而入,身后的晴翠丫头端了大碗小碗的药汤也跟着进来。麦娇眉心一动,便起身接过晴翠的药汤,顺便对她耳语了几句。
晴翠连忙点头应下,遂转身匆匆出门。麦娇回来重新坐下,往麦羽头颈下塞了两个软垫,以稍稍撑起身子来准备喂药。这般一动,加上药汤熏人的气味,麦羽竟也迷迷糊糊动了几下眼皮,终于缓缓睁开眼来。
麦羽一双大眼如同蒙了一层灰纱,晦暗迷蒙,纵是茫然而努力的睁着,也依旧毫无神采。惟有干涸泛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口中喃喃痴语:“安森……你不愿来看我了……你竟然……会不要我了……没有关系,那我来看你好了,我去看你……”
她一面说着,一面挣扎着要从床上起身,孟叶见着痛心疾首,一咬牙便上前拼命将她摁回去,急声道:“他不在了!他死了!你都亲眼看见了,还不肯接受么?”
麦羽身子倏然一缩,仿佛瞬间被拽回无底冰窖,不觉瑟瑟发抖,却一下一下的摇着头,“不是,不是这样,那是梦……明明只是一场噩梦啊!”
她全身剧烈的颤抖着,只觉锥心刺骨的疼痛,来势迅猛得似乎要撕裂她的身体,蕴了许久的眼泪也终于崩溃般倾泄而下:“他明明说好再来看我,怎能这般言而无信!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突然的……死了……”
麦羽掩面悲声恸哭,一旁的麦娇见状也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麦连奕只呆站着看着她,眼神木然,半句话也没有。
孟叶听着她凄惨哭声,几乎心痛得支离,只得不停的为她拭着眼泪,笨拙的劝道:“你哭出来,便也就清醒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
这时房门被推开,却是肖蓓高挑的身影匆匆闪入。
肖蓓进门便瞧见孟叶满目疼惜的为麦羽拭泪,心下极不是滋味,然而一走近见了麦羽那般衰残憔悴的模样,却也有些被吓到了,呆呆好一阵子才道:“你……怎么了?”
麦羽痛哭不已,哪里顾得上答话,肖蓓急着想知道,忙又拉住身边的麦娇,焦急道:“她怎么回事?”
麦娇泣不成声,也只是摇头不语。
肖蓓无奈转向孟叶,声音稍缓下来:“孟将军知道么?”
孟叶也不看她,只黯然的站起来,轻摇了下头道:“我也是刚才知道,但……并非特别清楚。”
肖蓓还待问些什么,却见麦夫人端着一碗药汤推门进来,她一眼扫过满屋乱作一团的人,深深叹了口气,却只径自走到麦羽床前,坐下来柔声道:“来,这是娘方才亲手熬的,里面有佛手、茯苓、陈皮、薄荷,都是定神的,你好生喝下,或许便不那么难受了。”
麦夫人说罢便自碗里舀出一小勺送到麦羽嘴边,麦羽正要避开,却贸然闻得药汤有些刺鼻的气味,一时只觉胸中发闷,胃里也顿时捣腾起来,本能的推开母亲,双手抓住床沿,呕心抽肠般的狂吐起来。
众人见这般突发之状,皆是傻愣在地,麦夫人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转身唤道:“老爷!”也顾不得污秽,便拉过麦羽的手来欲让麦连奕把脉,麦羽本连喘气的声音都虚弱无比,这会儿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然抽回手来,“不用看了!的确是又有了。”
麦连奕好似已经心痛得麻木了,只一动不动的远远站着,恍惚半晌才抖声道:“我方才诊脉,已是看出来的了。”
孟叶心中似被刀绞一般,又悲又愤,茫然望着她,无言以对。
麦羽只兀自闭目,任由涕零如雨,无声无息的肆虐纵横。
肖蓓震惊得呆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出话来:“是……是谁?”见麦羽只顾垂涕,又坐到她身边,摇着她肩头急声追问:“到底是谁啊?”
孟叶一把将她拎起来,“别问了,是皇上。”
密谋
眼见天色暗下来,孟叶纵然心里万般放不下,却也不得不告辞准备离开了。而肖蓓见孟叶要走,连忙也随了他出去,同他一道离开麦府。
两人并肩走了会儿,孟叶不断叹气,黯然神伤道:“认识她这么久,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肖蓓同麦羽毕竟多年好友,多少亦是有些难过,也附和着感叹道:“别说你,连我也没见过。”
孟叶茫然摇头,“真是作梦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肖蓓垂首无语,只默默而行。两人没说几句,不知不觉已行至肖府大宅前。
肖蓓停下脚步,满心期盼道:“去我家坐坐吧。”
见孟叶欲拒绝,肖蓓连忙又道:“我方才出门的时候,爹爹也让我请你过来。”见孟叶一脸疑惑,又解释道:“麦羽的姐姐差人叫我过去的时候,已说了你在她家,我爹爹当时也听到了。”
孟叶恍然,不觉有些凄艾,“我正奇怪你如何能来得这么巧呢,”复又苦笑道:“看来她们一家都不太欢迎我。”
肖蓓一脸诚挚的望着他:“可我们一家人都欢迎你。”
孟叶勉强笑笑,终于点头:“走吧。”
肖向中独自坐在诺大的前厅里,似正等着他俩。此刻他正微微低眉,有些出神的似在思考着什么,以致肖蓓和孟叶走近了,他才惊觉般的抬起头来。
肖蓓在一旁坐下,挽着父亲的手臂好奇道:“爹爹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肖向中慈爱一笑:“在想你们如何这会儿都还不回来。”他转头望向面色仍是凝重不已的孟叶,招手道:“孟将军也快些坐下吧,别那么客气了。”
孟叶也无心客套,便依言坐了下来,极力挤出笑容,没话找话道:“肖大人今日回来得挺早。”
肖向中点点头,漫不经心的笑笑:“是了,孟将军不也一样么?朝廷一团乱,我们做臣子的,正好也偷偷懒。”
孟叶沉吟片刻,问道:“肖大人有什么打算?”
肖向中淡淡一笑:“打算?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吧。说来这也就皇室内讧罢了,又不是江山易主,反正都是那一家的,并没有什么原则上的问题。对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来说,道义上的挣扎也小许多,观望便好了。”
孟叶低头沉思,半晌才道:“是么?其实五王……也未必不是更好。说来,或许该改口称皇上了呢。”
肖向中微笑摇头:“那倒未必,五王性情淡泊,与世无争,他若真不愿登基,佐远山也没办法。只是五王一天不登基,佐远山那垂帘听政的位置,便是摇摇欲坠。佐远山想要独揽朝政,却又不能堂而皇之,必须让五王这个傀儡站在前面。所以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说服五王配合。只是眼下来看,五王可给他出难题了呢。”肖向中抬头看向孟叶,“说来,孟将军前些日子被皇上派去监视五王,也该多少对他有些了解吧。”
孟叶轻轻点头,“是的,五王实在是很好的人,是非常善良和温顺的少年,的确是很难会被名利打动,所以,对他不愿登基这事,我是丝毫不觉意外的。”
肖向中点着头默然了一会儿,突然又问道:“话说回来,关于五王的身世……孟将军你那段时间一直在那边监视,可有什么发现么?”
孟叶有些惊诧,“肖大人也听说了?我只是听我爹爹提过,并不曾发现什么,这事究竟是真是假?”
肖向中听孟叶这般一说,神色微有失望,叹息道:“我也不清楚,或许,也将永远成谜了,反正佐远山是绝不会承认的。”
孟叶剑眉轻蹙,“说来皇上视五王为眼中钉,也是因为这个么?”
肖向中若有所思,“自然不是了,五王从前深得先帝之心,这才最为皇上所顾忌。不过五王的性子……也确实不适合做皇上。”
孟叶有些不解的抬眸望向肖向中,“五王是至善之人,他都不适合,那如何才叫适合?”
肖向中几乎笑出声来,“至善之人怎能君临天下?你问如何才叫适合,自然是我们刚逝去的那位皇上才称得上适合,大权独揽,压制朝臣,一面不择手段排除异己,一面又平衡各派势力,每一手都玩得无懈可击。实在是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做一位帝王了。”肖向中轻叹摇头,沉吟片刻后,突然又似刚好想起一般,分别看了孟叶和肖蓓一眼,问道:“话说,你们刚才去看了麦羽,她还好么?”
肖蓓面有不忍,“怎么可能好,自然是悲恸欲绝了,哭成那样,好似丢了魂儿一般,我第一眼都差点没认出来。”
肖向中沉沉叹气:“这丫头,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这般,也实在是叫人痛心哪。”
孟叶皱着眉头没有附言,他只一听到麦羽的名字,便觉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肖向中继续道:“其实她跟皇上的事,我也并非第一次听说的,宫里很早便有风言风语传出了,”肖向中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孟叶,“说她以色/诱君。”
孟叶本是低头不语,闻言不由得有些激动,忿忿道:“这是什么话!如何不是皇上见色起意?她哪里懂这些,分明是把自己都赔上了!”
肖向中转瞬即逝的怔了一刹,随即便恢复了和蔼客气的笑容,温言道:“也就是说法不同罢了。不过,怎么说都无所谓了,总之就是那么回事。说来,那些人还一度怀疑,麦羽是你父亲特意安排到皇上身边去的。”
孟叶愣了片刻,遂苦笑不止:“是啊,若不是当年爹爹多事,她如今也不至会这样惨。”
见孟叶伤感,肖蓓忙岔开话题对父亲道:“爹爹既是早就听说,怎么也不透露了来?”
肖向中沉思着慢慢道:“一则那些传言,本也属捕风捉影;二则也怕你乱问乱说,所以没敢告诉你。如今她这样,你便多去看看她,多安慰她罢。孟将军也是,一直与她交好的,不妨也多帮着去劝劝。”
这时一家仆进了前厅,欠一欠身朝肖向中道:“老爷,孟将军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