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21 07:51      字数:4741
  “对不起,”我说,我抚摩着米薇的头发,“从今往后,我想我不会再对不起你了。”
  米薇抬起脸,惶惑地看着我。
  “我上任以后,如果我能上任的话,让我帮你联系个工作单位行吗?”我说,“我是管科教的副市长。”
  米薇摇摇头,“对我来说,现在找到我的亲生父亲,比找工作重要。”
  “亲生父亲?”我看着米薇。
  “我姐莫笑苹没有跟你说过吗?我们不是一个父亲生的。”米薇说,“我是私生女。”
  “这很重要吗?”
  “你认为不重要吗?”米薇说,“一个人连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你不觉得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吗?”她看着窗外,“他就是在街上当乞丐,只要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也要把他领回来,供奉他!”
  “你会找到你的父亲的。”我说。
  米薇转过脸来,含着泪珠的眼睛看着我。
  我用手把她溢出的泪珠抹掉。
  然后我就走了。
  李论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民生路22号的出口等着我。“怎么样?”他说,“做通啦?”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路边,招出租车。
  李论殷勤地为我打开车门,扶我进出租车。他自己也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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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情况到底怎么样?”李论说,他称我兄弟,态度却像是我的孙子。“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我一言不发。在从市区到大学的路上,任凭李论如何哀求,我始终不给他一句话。我像个赖账的人,反而被债主苦苦地讨好。开车的出租车司机可能也这么看我们。下车的时候,我和李论同时掏钱,但司机要了李论的,而不要我的。司机以为他这么做,我会因此感动,而把欠别人的钱还了。他想不到坐过他车的这两个人,竟是即将上任的首府宁阳市的副市长!再过十天半月,他们永远都可能不坐出租车了!因为,他们就要有自己的专车,还有办公室、秘书。等待他们的是出有车、食有鱼、居无常的耀眼而玄奥的官场生活。他们现在行为下作,但其实已经以人上人自居。他们姓名依旧,但身份已经变质。他们是我彰文联、李论——两个农民的儿子,两鸟人。两位副市长,两匹黑马。
  第四章
  千金的光阴不能等
  10月8日晴
  从现在起,我必须把每天发生的事情和感受记下来,必须这样。
  今天是我上任的第一天。
  “今天是个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又是好日子,唉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明天是个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
  李论哼着宋祖英的歌,和我等电梯的时候他就开始在哼。进了电梯,他还哼,还叫我跟他一起哼。他朝我噘嘴说哼呀,一起哼。我说哼什么?他说好日子呀。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我说你都哼了两遍了,我还哼什么?再说宋祖英是你喜欢,不是我喜欢。李论说这跟宋祖英没关系,没有宋祖英,今天也是咱们的好日子。我说是,我知道,十月八号,幺筒八,一定发。李论笑笑,说我连时辰都算好了,现在是辰时,就是龙时,我们这个时候去见市长,吉利!我说市长是不是也算好了吉日良辰,才选择这个时间见我们?李论说不,那不一定。市长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算这个?是我们运气好。
  是,我运气好,的确。我心想。
  我现在已经知道,我能当上宁阳市的副市长,靠的就是运气。准确地说,是贵人帮了我的忙。这个贵人就是市长姜春文。在是否录用我这个有争议的人物担任副市长的问题上,他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那天面试之后,评审委员会的评委们就发生了争论,知情人这么告诉我说,争论的焦点就是你彰文联回答的关于党政领导如何做到“坐怀不乱”的问题,是错误的呢,还是正确的?如果是错误的,那此人不可用。如果是正确的,那此人就可用。问题是,有一半的评委认为你的回答是正确的,又有一半的评委认为你的回答是错误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观点是这样的。你说,“坐怀不乱”是一种神话,在某种程度上,它反映了我们两性文化的虚伪性。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处在柳下惠那样一种相拥而眠的状态中,都会有着正常的生理反应和心理反应。或许柳下惠确是超人,但超人的行为又怎么可以当作芸芸众生的标准呢?领导干部也是人,也食人间烟火、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实属正常,没有就不正常。如果要求每个领导干部都达到“坐怀不乱”的人生境界,成为柳下惠那样的超人,没有谁能做得到,至少你做不到。对吧?反对你的评委依此认为这是错的。但支持你的评委却认为,判断问题应该实事求是,因为后面你还有这样的观点。你说,如果坐怀不是必然的选择的话,你可以做到不去坐怀,因为坐怀必乱。于是你讲了鲁南子的故事。你说古时候有位叫鲁南子的人,有一次他独自住在山下的一间屋里。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有位十分美艳的女子前去躲雨。鲁南子闭门相拒。这位美女就说,只要你学柳下惠,怕什么?鲁南子就说,“柳下惠固可,吾固不可”,意思是说,柳下惠可以做到坐怀不乱,我做不到,所以我就不让你坐怀,一样能达到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效果。如果我们的领导干部能像鲁南子那样,对自己有一个“吾固不可”的自知之明,遇到“温柔陷阱”的时候,不妨效法鲁南子的趋避之法,远离那些充满诱惑的酒绿灯红,心中铁石,脚底生根,请不去,拉不动,做到“有欲也刚”,同样难能可贵,这无疑也是一种真境界。你是这么说的吧?我都能背下来。你上述的论点让评委们分成了两派,是谬误还是真理?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评委主任把目光投向了公选单位的领导,也就是姜春文市长,征求他的意见。姜市长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我站在敢讲真话的人一边。就是这句话决定了你的命运,副市长的官帽戴在了你的头上。知情人说,你有贵人相助。
  帮助我的贵人乃是姜春文市长,我现在正在去见他,和李论一起,向他报到。
  姜市长的办公室有一间教室那么大,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就像一个没有学生来上课的教授坐在那里,边抽着烟边在文件上签字,就像我在学生卷面上打分一般简洁干脆,还带着一股潇洒。见我们来了,仪表堂堂的姜市长把笔放下,请我们坐下,自己却站起来。“欢迎你们!”他说,说着过来从秘书手上接过矿泉水,亲自递给我们。李论接过水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说市长,不好意思,应该我们给您敬茶才是。姜市长摆摆手,说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彼此随便些。李论说那哪成?您是君,我们是臣。姜市长说李副市长,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们这些政府官员,都是公仆,没有君臣之分。李论点头说是,小的错了。市长,以后您叫小的小李,小李子。我一听李论太监的口气,噗嗤笑了。姜市长也笑了,看看李论,看着我,说你也希望像他那样让我叫你小彰子吗?我说不,我希望你叫我彰副市长,或者彰文联同志。姜市长又看了我片刻,一句话没说,只是点点头。然后他坐在了我和李论的中间,左看我一眼,右看李论一眼,都露出赏识和信任的神色。
  “我看了你们的简历,才知道你们两个还是老乡,一个村的,对吧?”姜市长说。
  我说是,小学中学时代,我们俩还是同学。
  “了不起,”姜市长说,“一个村同时出了两名副厅级干部,而且是考上的,了不得啊!”
  我记着在褒贬我的问题上姜市长的立场,正想把道谢的话说出口,李论抢断说:“姜市长,我和文联现在是您的左右手,随时听您的使唤。”
  同等职位
  姜市长说:“嗌,左右手不恰当。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是希望你们是两驾马车。我们这套班子一正五副,是六驾马车,一人是一架马车。六驾马车一起跑,我在前面。我希望你们与我一道,同心同德、齐心协力,使我们城市的建设步伐跑得更快、更稳!好不好?”
  我和李论听了,不约而同站起来,像将服从帅的命令似的,立正说:“是!”
  姜市长摆手示意我们坐下。然后他说:“去见过常务副市长了么?”
  我和李论一愣。“没有。”我说。
  李论则惶惑地说:“我们肯定要先来见您市长,不是吗?”
  “没关系,”姜市长说,“现在去吧。”
  离开姜市长办公室,我和李论向常务副市长的办公室走去。此刻我还不知道这位在与我们同等职位面前多“常务”两字的副市长叫什么名字,也没见过这个人。我问李论见没见过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李论说当然见过,林虎,省委办公厅过来的。
  “林虎?”我说,“林虎,有意思。”
  “你不就想说是林彪的近亲吗?”李论说。
  “是吗?”
  “怎么可能是呢?”李论说,“不过,人们在背后可是把他称为林副统帅。”
  “难道他有怕光怕风的毛病?”
  李论看了看我,“你不如直接说温都尔汉算了。”他说。
  我吓了一跳,因为温都尔汉是林彪葬身的地方。“待会见了他,我们该怎么称呼合适呢?”我忙转口说,“林副市长?他又是常务。林常务副市长?又太长了。林市长?”
  “我怎么叫你就跟我怎么叫。”李论说。
  “你怎么叫?”
  “到了你就知道。”李论说。他左顾右望,确定林虎办公室的位置。
  常务副市长办公室和市长办公室就在同一层楼上。在通报过后,林虎的秘书引领我们走了进去。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靠在大班椅上打电话,我想他必是林虎无疑。
  李论撒开大腿,迈步上前,“林常务,你好啊!老弟向你报到来了!”李论大口叫着,像是会见哥们朋友。
  林虎一看李论,“哎哟”惊叫一声,赶忙捂住话筒,示意我们稍候。然后他移开捂住话筒的手,继续打电话。
  “没什么,来了两个客人,”林虎告诉电话里的对方,他居然把李论和我当成客人。“没关系,你接着说。嗯,嗯,嗯嗯,对,是,务必遵照省委马副书记的指示办。嗯,嗯嗯,我会直接跟马副书记汇报。嗯,嗯,你放心,马副书记是我的老领导……”
  林虎打着电话,口口声声马副书记,提示着电话里的对方,但连笨蛋也听得出来其实是在警醒站在他面前的我和李论,他和省委马副书记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的后台是谁。
  李论和我被晾了十分钟,林虎终于打完了电话。他站起来,满脸歉疚,连说两声对不起。然后伸出双手,热情地过来与李论握手,再和我握手。“可把你们盼来了,”他说,“什么叫如虎添翼?啊?你们二位来了,就是如虎添翼!哈哈!”他大笑了两声,“以后呀,经济这一块,”他把一只手搭在李论肩上,“就仰仗你李副市长了。”接着,他把另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彰副市长,科教这一块,就非你莫属。”他看看李论,看看我,“两副担子可都不轻呀,你们要好好挑起来,为市长分忧。”
  李论说:“那是。”
  我说:“林市长,你放心。”
  林虎一怔,把我肩上的手抬起,指点我说:“可不许叫我林市长,我是副市长,跟你们一样的哦。我们的市长姓姜,姜市长。”
  “林常务,你放心。”我修改称呼说。
  “这还可以,”林虎说。他想起什么,“哦对了,车子,司机,秘书,我都为你们安排好了,专车专用,专人专职。还有办公室,一人一间。我这就让办公室主任带你们去。”说完他转身去动办公桌上的其中一部电话,准备拨号,想想,把话筒放下。“我亲自带你们去!”
  李论急忙阻止,说:“不必了,林常务,你忙,你忙你的。”
  我也表示了和李论相同的意思。
  林虎说:“那好。”
  林虎打电话叫来了办公室主任。
  市府办公室主任叫田湘,在见姜市长之前我们已经认识。因为李论说他跟姜市长熟,就没让田湘带我们上来。这是一个知趣的小伙子,年纪不超过三十岁,甚至脸上还长着粉刺。你一看他脸上的粉刺就知道他有多么忙,因为他脸上的粉刺一颗都不挤,原状不动。而一个连挤粉刺的时间都没有的人,现在却要带我们去看我们的车、司机、秘书和办公室。
  我和李论是在见了各自的办公室和秘书后,才见到各自的车和司机的。
  分配给我和李论的车是两辆别克,分别是我们的两位前任留下来的,司机也是。“每辆车都跑了约十万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