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节
作者:小秋      更新:2021-02-21 07:48      字数:4895
  “听说,你要立我为后?”
  锦霓却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在他腿上坐得安稳,说话的时候,只是轻轻用手指抚着自己裙裳上大朵大朵的白色木兰花。
  “你可愿意?”
  他灼灼地凝视着她,心中却是怦怦,生怕下一秒,她会吐出拒绝的话来。
  有光在晶亮的双眸中闪烁,仿佛有什么话已涌到嘴边,锦霓最后却只是缓缓摇头道:“我只是怕繁文缛节劳烦人……”
  他闻言,先是难以置信,继而露出欣喜,不觉间手上用力掐着她的手,急急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留下来,跟我一生一世?!”
  她被他捏痛,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如今我还能去哪里,便在这里守着你,养大他。”
  喜悦溢于言表,第五鹤腾地起身,抱着她便是好一顿旋转,朗朗大笑,直笑得胸膛好一顿起伏。
  “别转了……头晕……”
  锦霓胸中憋闷,这几日都未曾好好用膳,如今被他抱着一转,只觉得天地都跟着颠倒,不觉恶心想吐,赶紧弱弱地呼着。
  “怎么了?想吐?”
  这才慌张地停下动作,第五鹤将她轻轻放在石凳上,俯低身子轻声问,语气是曾经一贯的温柔。
  说罢,他甚至伸出手,捧在她嘴边,“别忍着,吐。”
  锦霓呕了几声,胃中空空倒是吐不出来,只是眼圈已经聚满泪水,看得第五鹤好不心疼。
  “这小东西忒折磨人,等他出来,朕便要好好揍他一顿屁股,然后就把这江山全都扔给他,我们出宫快活去……”
  身子一顿,锦霓只觉得心底发痛,有湿润水珠登时地溢出眼眸,低低道:“我只愿他健康平安地出生,不要做这世间人与人明争暗斗牺牲的产物罢了。”
  “朕能治理江山,自然更能保妻儿安康,立后之前,朕要扫净后宫,可好?”
  他握住她微凉的手,眼中却是少有的澄净。
  她想相信,却是不能——
  宫中哪个嫔妃,没有家族势力,这些势力盘根错节,怎可能说铲除,便铲除,第五鹤,我非不信你,只是不信人心,不信掣肘。
  然而努力涌起一抹笑靥,她反握住他的大掌,柔柔道:“京城里哪座庙宇香火最盛?我想去上香,为这小东西求个平安符。”
  “香火鼎盛,自然要属京西的长安寺,无妨,下月初一,朕陪你去上香可好?”
  手上一紧,男人眼中闪了几下。
  锦霓扯动嘴角,淡淡开口:“那样实在是大费周章,不如这样,听说胡贵妃为人和善,又素有初一十五吃斋食的习惯,我虽与她不熟,可也好做个伴,早晨去,午后便回,这样可好?”
  说穿了,第五鹤不过是不放心,怕自己跑了,如今叫上他的妃子作伴,他才能心安。
  果然,面色一缓,他刚要说话,却眼尖地看见李福康颠颠过来,脸色焦急,刚要禀报什么,又好像碍着锦霓在场,支吾半天,也未说清。
  “有话直说!”
  “是,皇上,那个……”
  李福康偷偷看了锦霓一眼,一咬牙,痛快道:“贵妃娘娘宫里来人,说是娘娘心口痛,唤皇上去瞧一瞧……”
  果然,第五鹤面露不悦,喝道:“朕又不是太医!”
  口中如此,然而还是起身,“朕去看看,也正好跟她说说陪你去上香的事,嗯?”
  锦霓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暗影,乖巧道:“好。”
  李福康讷讷地跟在后面,摇摇头,又瞧瞧折回来,在锦霓耳边低语道:“您可莫要怀疑陛下的心,如今胡家手握重兵,北边蛮夷虎视眈眈,陛下还需安抚胡家。”
  锦霓轻笑,从袖中掏出一小锭金子,不动声色地塞到李福康手心里,口中感激道:“多谢李总管提醒。”
  “您、您折煞老奴了!”
  李福康老脸一红,却将那金子攥得紧紧,道谢后快步跟上第五鹤。
  香风阵阵,凉亭里的纱帐随风舞动,犹如多情少女舞起手臂挽留情郎。
  从袖口掏出那支碧绿的玉笛,安静地吹起,少了哀愁,多了相思。
  锦霓敏感地感到身后有人在接近,却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了。
  夕阳落下,金黄色的余晖洒在湖面,笛声幽幽,空灵高远。
  他就在她身后,站了许久,两道目光就黏在她身上。
  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锦霓收了笛子,藏于袖中,收拾了心绪,这才轻盈地转过身来,那裙上绣着的白色的木兰花就柔柔一晃,贴在腿上。
  “那天,是你下水救了我。”
  她看着面前的英俊少年,语气里充满肯定。
  “上次你救了我一次,这回我们扯平了。”
  良灿抱着剑,转过脸去,淡淡开口,故意做出冷漠的样子。
  锦霓站起来,撩开纱帐,走到良灿面前,这才发现,这少爷虽有些孱弱苍白,却仍是比自己高出一截。
  她踮起脚,轻轻摘下他肩上黏着的一片绿叶,在掌心把玩了好久,这才扬起脸,乞求道:“良灿,良灿,我还要求你一次。”
  天还未亮,身边的人便轻轻动了动,从男人的怀中挣脱出来,准备穿衣。
  “唔!”
  男人的掌心触到温腻,摩挲起那嫣红的□儿,熟悉的战栗在手中绽放。
  “别……”
  她刚想拒绝,忽然身子不动了,乖巧地由着他去抚弄。
  既然就是今天,那,就给他留下个美好的清晨吧,她淡淡地笑。
  虽已夜深,然而挽晴宫一片灯火通明,细望去,黑压压跪倒一片人,莫不是瑟瑟发抖。
  一向傲人的自制力,如今也不能使暴怒中的男人有丝毫的隐忍,将面前案几上的一众物件全都拂落,仍不能消去心头旺盛的怒火。
  第五鹤几步走下来,抓住地中央跪着的一名纤弱女子,将她拖起来,咆哮道:“胡婉儿,你给朕说清楚!”
  精心梳就的飞仙髻如今已经散乱,脸颊上的胭脂也被泪水冲出道道污痕,原本丰姿绰约的胡贵妃,此刻如疯婆子一般,被第五鹤狠狠推搡着。
  “皇上,臣妾,臣妾都说了啊,绝没有半句假话……”
  她泪水涟涟,浑身骨架几乎都要被这个男人摇散,双手被他捏住,骨节生生发疼。
  “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哪有人能活生生在那么多人面前消失?你说,是不是你为了皇后宝座,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借着进香的时机,想将她除去,是不是,说!”
  已经夜深了,他派出去寻找锦霓的精兵强将还是一点消息也无,怎么不叫第五鹤发疯?
  挑起一侧眉峰,第五鹤松开紧扼住胡婉儿的手,步步紧逼,面含杀意。
  “臣妾没有,皇上不信,大可以叫来今日出行的所有官兵一一审问……”
  心如擂鼓,胡婉儿眼中遍布惊悚,却是同样充满疑问——
  她确实安插了眼线在澜濯宫,也与父亲商讨了出宫进香的各个步骤,决定要将锦霓杀死在长安寺,并且不惜用苦肉计,哪怕自己也受些伤,以此撇清关系。
  谁料,刚进入大殿,两人跪下祈祷,待她睁开眼,原本就跪在她身边的那个女人,不见了!
  她任何异响都未听到,而那女人之前面色如常,也没有与任何人交谈接触过。
  因此,莫说是第五鹤,就连胡婉儿自己,心中也疑窦丛生。
  “事实究竟如何,朕会招人查清的。”
  长笑一声,第五鹤已经将她逼至墙角,眼看退无可退,女子花容失色,眼泪也涌出来。
  “不要以为朕对你是不一样的!从现在开始,你给朕老老实实地等死!”
  说罢,他狠狠一拂,转身离去,忽而又停下脚,想起什么似的,“好心”通知道:“今日刑部已经奏了胡家一本,罪名包括卖官鬻爵、草菅人命、贪污受贿等七条,朕准了,此时,应该正在查抄你娘家的府邸吧。呵,念你进宫这么久,问斩前,朕准你们父女相见,别说朕不通人情!”
  京西远郊,初夏的午后熏熏然,女子站在护城河边,缓缓张开双臂,扬起脸轻嗅了一口。
  “好闻么?”
  身后抱剑的少年学着她的样子,迟疑了一下,也微合上眼,嗅了一口。
  “好闻。”
  锦霓点点头,脸色柔和,静谧的神情看得良灿一怔。
  “谢谢你肯带我出来。”
  她极真诚地道谢,伸手去握住少年的手,甚至开始向往有这样的一个弟弟。
  良灿像被烫到一般,急速地收回手,锦霓还未完全触到他的掌心,被他这样飞快一躲,两人顿时都是一愣,颇显尴尬。
  “我只是觉得,你不适合那里。每个人,都要在适合自己的地方生活。”
  良灿平复了先前的紧张,淡淡开口,脸上显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合的成熟哀伤来。
  锦霓看看他,想了想道:“良灿,你说你姓方,是不是?”
  良灿点点头,薄唇一扯,“是。”
  “几年前,我曾与方大人有一面之缘,怪不得,我见你第一面,便觉得那眉眼有些熟悉。”
  那还是三年前,她被第五鹤掳来,安置在王爷府,那次献舞,方镜言也是在场的朝臣之一,只因方家几代文臣,她便不免多看几眼。
  果真是,文死谏武死战呵。
  面色微动,良灿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提起严父,不觉眼圈一红。
  锦霓生怕勾起他的伤心事,不禁赶紧住口,低下头,玩着手上的丝帕。
  “走吧,你现在一个人,又有身孕,我带你见我师父去,看他有什么好法子。”
  良灿瞥了一眼锦霓尚平坦的小腹,脸一红,扶住她的肩。
  出了京城继续往西,来到一处小镇,天气炎热,家家户户门窗大开。
  只见穿过一条窄窄的胡同儿,来到一处小院,大门半掩。
  良灿回身看了几眼,确定没人跟踪,这才一推门,将锦霓牵入院中。
  “师父,我回来了。”
  他站在院中,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就听屋内些许动静,门“吱呀”一声从里推开,走出来一个年轻男人。
  长衫飘逸,白丝透着水色,在这夏日午后,眼前好似突地出现一抹清凉。
  男人身材修长,北方伟岸南方儒雅,全都在这个人身上体现出来,恰巧热风起,一阵光华之气,随着他在风中的衣袂飘起,缥缈难逐。
  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为何有这般超脱的道家仙气。
  锦霓靠在良灿身上,只觉得要被他的光华晃疼了眼——
  又见面了,不是么。
  不嗔退后几步,似乎没有料到是她,哑然失笑道:“怪不得我昨夜观星,算到有客前来,我还以为是去年那对鸽子夫妇。”
  泪水夺眶而出,锦霓无力站着,只得握住了良灿的手,却见良灿露出笑容,安抚道:“这是我师父,他说每年都要来京城小住几日,来见一位故人。刚好你可以先在这里落脚。”
  锦霓点头,眼前一片朦胧,说不出话来。
  察觉到她的异样,良灿挑眉,刚欲开口,却见不嗔已经走下台阶,将锦霓抱起,动作是那样熟稔,跨过门槛便向房中走去。
  睡在陌生的床铺上,锦霓睡不着,忧心地覆上小腹,不过几天,她便早已习惯这个动作,好像在呵护着自己的命脉。
  脚上有些疼,比平日多走了些路,小腿变有些浮肿起来,连带着肌肤都跟着微痒。
  门帘一动,外面有人清咳了一声。
  “睡了么?我给你送些药膏。”
  清清凉凉的声音,在这闷热的夏夜里,撩拨着她纷乱的心绪。
  她刚答了一句,人影一闪,不嗔已经进来,手上果然托着个小瓶子来。
  “天气潮热,容易生疹子,千万不要用手去抓。”
  他口中淡淡,眼睛却甚是贪婪地看着她的眉眼,怎么瘦了这么多。还有,她不是应该在无往城,怎么又会在京郊遇见,难道,第五鹤真的已经下手了?
  不嗔久居西域,只是每年这个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