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
小秋 更新:2021-02-21 07:47 字数:4950
“少主……属下……我……”
跪在地上,他垂下头,对床边的死尸不动任何声色。
不嗔几乎到了忍耐的边缘,咬紧牙关,牙齿咯咯直响。
“我要……我要冰水……冰块……快!”
司命心里来回盘算,再抬头时,只见不嗔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赤红色,连前胸和后背,都泛着可怕的红色,像是被火焰包裹住。
“少主!属下已经查到了,叶朵澜被吕夫人带入山庄,只是具体情况还未打探出……”
下一秒,他已经被一股大力给从地上拉起。
“带上你的人,我要去找她!”
“少主……万万不可!您切不可为了私情,而辜负了教主多年的希望。称霸中原是他老人家临去前的唯一愿望啊……”
正说着,手臂忽然钻心一痛,同时,从胸前传来猛烈的灼烫感。
不嗔一只手,像是击打沙袋一般,击向他的胸口,同时,手腕一扭,扣住司命的右胳膊。
“不跟我走,我就一个一个全都杀掉,呵,挺清楚了?”
此刻的不嗔,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那种温和的气质,转而成为魔头一般的存在。
他低吼着,脑子里都是喜悦。
他就知道,他的女人,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
他等着,不是他去救她,应该是,只有她才能救他。
☆、033
寒冬远未过去。
大片的雪瓣像是断翅的蝶,从烟灰色的云层飘洒下来,铺天盖地。
长青的松木上,树冠被白雪压弯了些,褐色的树皮上,似乎多了点儿什么。
红色的液体,还未冻结,一滴,一滴,落在厚厚的雪层上,冻出一个红色的小洞来。
呼啸的风声,掩住了低低的痛苦呻…吟。
手指已经麻木,从伤处不断传遍全身的痛感,经历了最初的铺天盖地,席卷全身,到现在,彷佛忽而偃旗息鼓了。
满世界,除了微弱的心跳,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吃力地掀开唇,被冰住的唇畔,猛地被咧开,撕破后流出的血液,温热了整张嘴。
“不嗔……”
只是发出两个音节,她身上贯穿的那柄剑,就似乎更深入一分。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那冰凉的剑身,就贴着她的心脏。
寂静如死的天地,没有人来应答她。
眼神黯淡下去,脚下是横七竖八的死尸,均是黑衣黑裤,脸上罩着黑色面具。
叶朵澜不知,这是谁派来的人。
可是,她知道,他们是来抢人的。
一开始,她以为对方是冲自己来的。
直到最后,那一剑刺穿她的身体,将她死死钉在一棵树上,她才终于明白过来。
他们是要带不嗔走!
最后的一眼,是他因为恐惧而变形的一张脸。
然后,她慢慢合上眼。
再次醒来,她不知过了多久,昏沉的天色,完全估计不出时刻。
而从她周身干涸的血渍来看,起码过去了一个时辰。
冷风灌入她破碎的衣角,发出呜呜的悲鸣。
叶朵澜试着运气,动一动僵硬的身子。
只一动,那种带动浑身经脉的疼,再次传来,脑后的灵台穴,也跟着一跳一跳。
殷红的新鲜血液,从那里,渗出一大颗血珠,不等留下,便凝结成冰。
我要死了吗……
眼前逐渐模糊,不只是雪花在飞舞,还有好多好多细碎的光。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火烫的感觉,血的腥气一经蒸腾,噎住整个肺腔。
白色,满世界的白色。
她咽下涌上来的血沫儿,沙哑地挤出单调的音节。
“望月,你在哪……带我走……”
一双红色的羊皮靴子踩在雪上,绵细的雪粒粘在鞋底,那靴子的主人似乎因为冷,狠狠跺了跺脚。
“没有人啊……夫人莫不是听错了?”
后面传来叽叽咯咯的笑,另一个娇俏的嗓音扬起,“你再好好找找,夫人总是不会错的。”
之前的少女嘟哝了几句,却果真向前走几步,睁大眼睛四处巡视着。
厚厚的金丝绿织锦缎织就的轿帘,被轿边的侍女轻轻撩起。
双手拥在紫金雕的双耳铜手炉里,一个人轻轻迈出来。
白衣胜雪。
乌黑的发挽成髻,用一根碧玉簪子牢牢箍住,耳上是一对儿色泽莹润的珍珠耳扣,除此外,发间身上再无其他赘物。
有些担忧地蹙起烟纱般淡淡的黛眉,那女子轻启朱唇。
“朱儿紫儿,再去看看,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朱儿一声尖叫,“啊……真的有人!”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无奈脚下的雪太深,等几个人拥着那中年美妇过去,又是片刻。
那女人伸出手,拍了拍树上人的脸颊,食指探在人中处。
因为重伤,叶朵澜再一次昏死过去。
“还有气儿,紫儿,快,封住她的心脉,喂她吃一颗‘续命散’;朱儿,小心地把她胸口凝结的冰融化掉,试着把剑拔出来,注意不要碰裂周围……”
虽然焦急,然而话语却是透着不慌不忙,女人从袖笼里掏出个锦囊,指尖一挑,再摊开手心时,已经多了一枚乌黑的药丸,递与一旁的紫儿。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女人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不复方才的明艳。
“慢一些,将她抬到轿子里,你们几个注意一定要稳,不然,她的胸腔会裂开……”
朱儿和紫儿点头,后面又上来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四人将叶朵澜从树上轻轻拉离,托起四肢和肩背,稳稳地抬起来。
重新将手放入手炉,女子随后缓缓跟上,脸色异常凝重。
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彻骨的寒,渐渐消散,再睁开眼时,自己居然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影影绰绰一室灯火,映在对面的墙壁上。
不远处的圆桌上,支起一座小小的银灯,一个女子烧着手上的两排银针。
“你醒了?等一下,我把你体内的寒毒逼出来,还真是险呢,那剑离你的心脏,便只有那么一小段距离……”
声音轻柔,说不出的好听,如若不是对方一身妇人打扮,她都要以为,这女子不过双十。
想要挣扎起身,然而还不等她支起上身,那原本在眼前的女子已经一个闪身,瞬间到了她面前。
十数根被烛火淬过的细针,准确无误地封入叶朵澜周身的若干大穴,银针扎入肌理,针身抖了几下。
那女子莞尔一笑,“别动,你现在乱动,一会儿身体就会碎了!”
剧痛过去,转而为四处流窜的淡淡麻痒,皮肤下的血液似乎流动得极快。
扎入身体的针尖开始轻轻晃动起来,在小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针眼儿处,渐渐浮现出浅浅的黑色印记。
那应该是她在雪地里待了太久,寒气渗入体内,引发的毒症。
女子轻轻抬起她汗湿的一张脸,仔细地审视了半天,在她眼前举起一根针。
“还有最后一根,说说你是谁,来广宋山做什么?”
叶朵澜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凑近了些,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都传入了朵澜鼻中。
“没有这根针,你会很痛苦的,说罢。”
她盯着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一张绝世容颜,慢慢启唇道:“我是一个杀手,我要见吕书辞。”
“咦……”
那女人极为惊讶,直起了身子,玩味的表情一闪而逝。
“杀手不是应该到死都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么……”
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
她弯了弯眉眼,果然信守承诺,飞快出手,将那最后一枚银针扎入叶朵澜眉心。
“我夫君下山了,你就安心在这住下吧,等他回来,我带你去见他。”
是……黎倩?!
她失声喊出这个名字。
黎倩似乎有些惊讶,半晌,才拢了拢耳边的鬓发,怅然道:“我有好些年,没有听见过自己的名字了呢。小姑娘,你是从哪听的?”
虽然她在笑,可是,蓦地,叶朵澜的背脊窜过一阵凉意。
要不要说,可不可以说?
她这边正犹豫着,体内好像忽而出现了异动,只见身上的二十几根针齐齐摇动,发出金属特有的“铮铮”之声来。
“屏住气,不要妄动!”
黎倩忽然坐下,按住她的肩。
那浅浅的黑色印记,不断加深,扩大,最终,挤出皮肤表面。
丝丝乌黑发亮的血流,从各个针眼儿处缓缓流出。
松了一口气,黎倩的白衣已被那污血蹭脏,她慢慢脱下自己和朵澜最外层的衣衫,扔在角落的一个火盆里,点火烧了。
她的侧脸,映在对面的墙上,被那一跳一跳的烛火照着,极美的轮廓。
叶朵澜同为女子,也看得有些失神。
“是望月,汲望月……他提起过你……”
那伸出的细长手指,好像被肆虐的火舌烧到了似的,急急缩回来。
最后一片白色的衣角,刚好被烧成灰烬,落入火盆中。
一个被冰封多年的名字,突然就这样轻易地从一个陌生人的口中说出来,黎倩有些百感交集。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名字呵,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唯有她,被蒙在鼓里。
直到那最后一刻,残忍的谜题才揭晓,她的爱使她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
“你……他是你什么人?”
颤抖出声,还是压抑不住心底的渴望。
朵澜靠在床头,半阖着眼,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正常,不再那么苍白得可怕。
“我是个孤儿,被望月收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是有太多不被人知的甜与苦。
“收养……收养孩子……”
黎倩喃喃地碎念着,似乎累极,体力不支地靠在桌边。
“他经常……望月他提起……”
“住口!”
黎倩美目圆睁,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手指狠狠抠着桌子边缘,几乎要按出血来。
“不管你抱有什么动机,要么,安安静静留在这里,要么,现在就下山!”
她一度温柔的嗓音里,也添加了一丝凛冽来。
叶朵澜情不自禁地噤声,这女人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令她有些没来由地胆怯。
见她不说话,黎倩走近,平息了怒意,一根根缓慢地收回银针。
“朱儿!”
她扬声,唤着贴身侍女,“给这位小姐准备热水沐浴!”
朵澜看着她因为皱眉,而显现出的眼角细纹,有些怔然。
就是她,就是她啊……
见黎倩要走,她不知怎么,忽然忍住全身的痛意,抓住她的手腕。
扬起脸,叶朵澜鼓足勇气,吐出一句话,“我叫叶朵澜……”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像个寻常母亲那样,抚了抚她额前的湿湿的发。
“真是好名字呢,你看上去,比轻儿还要小呢……”
朵澜咬住唇,不知为什么辩白道:“我其实……只是……”
她却忽地想起,自己的年龄是个秘密,服下“挽风华”,就是永远保持着十三四岁的模样,于是噤声。
黎倩不愧是神医的爱女,医术同样高超,之前为她把脉,已经看出她服过奇特的药物,为的是抑制发育。
浸泡着无数药材的巨大橡木桶里,热水滚烫,药香四溢。
身上忽然多了一个窟窿,距离心脏要害有那么近,叶朵澜怀疑,被热水这么一泡,她都要变成一团烂肉。
那个叫朱儿的小丫鬟见她迟疑,转身去架好了屏风,将换洗衣服揉成一团塞给她,撅着嘴巴道:“我家夫人要你死,你早就没命了,爱信不信!”
说完,愤愤一跺脚,走了。
看着那朱儿的背影,朵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