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小秋      更新:2021-02-21 07:47      字数:4940
  朵澜面上哀戚,心中却似开出繁花点点,强忍着满腹的笑意,匆匆退下。
  无数视线,胶着在她离去的背影上。
  文武百官,皆有种卿本佳人的叹息,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妄图,想要问第五鹤将她要来,做自家姬妾的盘算来。
  咂摸着那颗葡萄的滋味儿,她手指的柔嫩触感尚自在唇边流连,鼻息间都是她自然的淡淡体香,第五鹤有些神思飘渺。
  这一切,都看在吕书辞眼中,这个游走江湖多年的侠之大者,抿紧了唇,眼中灼灼。
  是他的错觉么?!
  人老了,便容易产生错觉么?!
  借着府内到处明亮的灯火,叶朵澜随手抓了件不知是谁的翻毛斗篷,罩在身上。
  方才不觉得冷,这会儿出来,那风才真的是丝丝入骨。
  只是被这风儿一吹,原本纷乱乱的脑子,竟清醒了,那斗篷倒也厚实,于是,她便随意走走。
  府内地方宽敞,只是这会儿,人都在前面伺候,她捡着一条石径,蜿蜒向前。
  一直走到池边,见那大团的冰,覆着有些污秽的雪,她这才想起,此时已经深冬,哪里有波光粼粼的池水呢。
  信步走走,绕着那水池走了几步,见到那白玉般的护栏上,竟落了一片还算绿的叶片。
  这次回弃命山庄,汲寒烟竟一反常态,耐心地教了她如何用叶子吹出曲子。
  她有些跃跃欲试,取了那叶子,一折二叠,贴在唇上,缓缓运气。
  先只是“噗噗”的空气声,她有些懊恼,重新定了心神,终于吹出了调子。
  只是随着脑子里的旋律,信马由缰地吹,刚开始,还是极生涩的,断断续续,停停走走。
  她放下那叶子,脑子里似乎浮现出古怪的影像来。
  暗夜,厚重的云层里,几乎看不到月的影子。
  她眼前,却是晴朗朗好天气,女子一身水蓝色锦衣,玉葱般的手指间,同样捏了一枚叶片。
  她一笑,便露出两排编贝一样整齐的白玉牙齿,娇柔的声音扬起:“哎,怎么还是学不会?娘再吹一遍,就一遍哦……”
  说完,将那叶片含入唇中,悠悠扬扬的调子随之响起……
  朵澜耳中似有钟鼓声长鸣起来,眼前有些昏暗,身子晃了晃,她赶紧扶住手边的栏杆,稳住自己。
  可是那曲调,和自己脑中的旋律渐渐重合,一时间竟挥之不去。
  她试探着,将手里的叶子夹在唇间,顺着记忆中的曲调,慢慢吹起来。
  这一次,竟极是流畅。
  这调子在清冷的月夜里,倒也不失一抹亮色。
  一曲终了,莫名的有些惆怅,风吹来,树上残余的几片枯叶簌簌,她一惊,该回房了呢。
  有不高不低的掌声传来,她猛回头,真的是太不小心了,有人接近,她都没注意到!
  “你吹得很好。这首《苦相思》,世间已经少有人能吹出来了呢,更可况,是用树叶。”
  来人目光灼灼,言辞恳切,听得出,是真心赞美。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几次细思量,情愿相思苦……”
  那人幽幽一声叹息,似乎在吟着什么。
  叶朵澜几不可见地退了半步,藏在袖子下面的手紧握成拳。
  “吕大侠谬赞,小女子的拙技让您见笑了。”
  她笑吟吟地自谦着,然而眼中却是防备不减。
  笑话,她刚在宴席上折损了吕家的面子,虽然不过是跑龙套,可是谁又说得准,这吕书辞不会杀鸡儆猴?
  见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朵澜福了福身,便要先行离开。
  “姑娘!”
  看她要走,吕书辞急忙一声喊,上前一步,截断她的去路。
  “吕大侠……”
  她脚下一停,不解地抬头,望望四周,他不会是要……
  杀她泄愤吧……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吕书辞微微一笑,向后退了一步,留出了些许距离。
  只是脸上,仍有着万分的焦急。
  “姑娘贵姓?祖籍何方?家中还有何人?令尊令慈可还健在……”
  一连串的问题,叫叶朵澜躲闪不及。
  她拧起眉,有些不悦。
  这吕书辞好生奇怪,竟不是来兴师问罪,倒像是来攀亲戚!
  一拂袖子,她冷下脸来,声音更是冷了几分。
  “吕大侠,敝姓叶,家在秦岭一带,父母均已仙游,不知您可还有疑问?”
  他一怔,口中不由自主地重复道:“叶……姓叶……秦岭……”
  几次之后,他猛抬头,眸中似有无数光芒,再次激动道:“那姑娘年方几何?”
  朵澜愠怒了,然而毕竟不便发怒,只是圆睁着一双眼,冷冷望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见她一味直视自己,吕书辞忽然显得有些慌乱,匆匆低下头,并引袖遮住嘴,掩饰性地连咳两声。
  看出他的迟疑,她忽而笑了。
  这个男人,想要打探些什么,令他这般斯斯艾艾,无法说个痛快。
  嘴角噙着一丝奇异的笑意,她微微低下头来,随着她的动作,长长的金子流苏荡漾在脸颊边上。
  “吕大侠,你想问什么?询问姑娘的年岁,是不是有些失礼了呢?”
  不对!不对!
  她绝不可能只是一个舞姬,一个宠妾!
  这样自负骄傲的笑容,不可能出现在一个低贱的玩物脸上……
  他为自己瞬间的发现,而站不稳,晃了晃。
  她惊奇地看着他面上不断变化的神色,在他险些栽倒的一霎那,弯身上前扶住他的臂膀。
  “您……”
  她和他的脸,凑得极近,可以清晰地看见吕书辞眼角的细细皱纹,和鬓角隐约的白发。
  然而这些,都不能使他的气概有分寸的失色。
  他也曾是江湖有名的美男子呢……
  她愣怔地望着他的眼,他也正在望着她,四目相对,短兵交接。
  “咳咳……”
  吕书辞率先反应过来,稳住身子,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站定。
  朵澜也倾了倾身,收回自己的手。
  “夜里凉,吕大侠先回宴厅吧,王爷怕是等急了呢……”
  今夜的闹剧,已经透支了她的全部心力,不想再与这个奇怪的男人纠缠,她勉强地笑着。
  吕书辞点点头,举步欲走,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转过来。
  “叶姑娘,”他顿了顿,手伸进怀中,掏了好一会儿。
  再伸出手时,掌心赫然多了一枚小小的玉玦,只有寻常玉玦的三分之一大小,然而质地非常,夜色中闪着凄冷的光芒。
  “你我一见,亦是缘分,这个小东西,还望你收下。”
  低低的,有些虚浮的话语,淡淡地从他的唇中吐出。
  朵澜有些迟疑,思索了一下,还是伸过手,接过了那玉玦。
  有些暖的玉,置在她温热的手心上,不多时,也跟着温润起来。
  “吕大侠,可惜我身上,没有可与你回赠的物件儿……”
  她攥紧手心儿,有些难堪。
  浑身上下,莫不是珠宝首饰,可实在俗气,且无一是她的,都是第五鹤赠予的。
  吕书辞有些贪恋地看着她,摇手道:“不妨,叶姑娘,若有机会,请到广宋山做客,我吕家随时欢迎。这个,便当是你的回礼吧……”
  说完,从她手中,抽出了那枚蜷曲的叶片,纳于袖中。
  多年前也有一张绝世的容颜,却不同于眼前少女的微笑,那滴着泪的眼,无情地望着他。
  “辞哥哥,你便叫我死了吧……”
  吕书辞一怔,待回过神来,眼前的朵澜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您……我去唤个小太监扶您回去罢?”
  他摆摆手,又看了她一眼,沿着来时的小径,慢慢踱回去了。
  朵澜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知为何,蓦地生出一声喟叹来。
  “又要下雪了吧……”
  摩挲着掌心里那片单薄的玉,那是实在令人无法恭维的雕琢手法,粗犷的曲线,模糊的图案。
  若不是玉料上乘,她真疑心,赫赫有名的江湖霸主,为何要把这一块破石头随身携带。
  “吕书辞……黎倩……”
  她低低诵着这俩人的名字,说不出的揪心。
  风卷起满地的残雪,发出低低的呜咽的风吼声。
  “你对那老男人动心了?要知道,他可是我的岳丈……呃……”
  男人立在不远处,指间掐着一杯酒,不知站了多久,那酒已经冷得彻骨。
  他红着眼睛,鼻息间满是纯酿的味道,看得出,宴席上饮了不少酒。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块玉玦收起,这才转过身,收拾好了满腹情绪。
  朵澜走到他面前,见他要举杯,忽然轻轻伸手,拿走他的杯,一仰头,喝下那凉得冰齿的酒。
  “怎么,那边结束了?”
  放下杯,她眼中已有盈盈的光,被冻得发红的双颊更红上一分。
  “那么,你该放我走了吧……”
  望着她,第五鹤的眼中涌动出复杂的情绪。
  他猛地将她往自己的怀中一拉。
  慌乱间,她捏不住那杯子,任凭它“铛”一声,跌落在地。
  “澜儿,你便是非要离开我不可?!”
  他一声叹息,浓重的酒气喷在她凉凉的颊边,烫得她下意识一抖。
  不待她开口辩解,他便伸手堵住她红艳艳的唇,抢先道:“你听我说,在你心中,我便真的如此呆痴?你便真的当我不曾调查你的底细?”
  他笑了一下,有些凄苦的脸上,丝丝涟漪荡漾。
  她一惊,揽着他腰的手一收紧。
  他知道?那为何不点破,情愿被她耍弄于鼓掌么……
  “三年前,你走掉,我就猜到这其间有机密,派人暗中调查,果然知晓你来自武林中人人不齿的弃命山庄。你是给汲望月卖命的,杀手……”
  他只顾絮语,却没有注意到叶朵澜渐渐苍白的脸色和明灭不定的眼波。
  “然后呢……”
  她垂着头,轻声截断他的话。
  有些晕眩,果然是喝了太多的酒呵,他微醺。
  “不要走,不要回去,我可以保你一世周全……”
  多么诱人的一句承诺,保你一世周全。
  可是,她的这一世,纠缠了太多的人和事。
  轻轻推开他的肩膀,她覆上他冰凉的脸颊,手指拂过他英挺的眉眼,一字一句道:“王爷,你喝多了,我扶你回房吧。”
  第五鹤忽然奋力地拍开她的手,双手按住她的肩,剧烈地摇晃着她。
  “不许走!你走不了!我已经……我和魔鬼做了交易……他说你不会走……”
  秀眉微微一蹙,似乎有一丝丝的痛楚钻入她空旷的心底。
  他在说什么,什么魔鬼,什么交易。
  “如今新妇将过门,你便不需留我做戏。明日全京城上下,无论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皆知你王爷大人有大量,既迎娶了王妃,又灭了吕家威风,且为朝廷招安,不失为一石二鸟。我纵是江湖一抹游魂,王爷又何必用这个华丽的金丝笼断我自由?”
  原本低垂的眉眼暗暗一抬,她抽回自己的手,带着寒意的骨节,怎么暖,也热不起来。
  见她躲开,第五鹤忽而暴躁起来,那手往下一拉,质地一般的斗篷,竟被他拽下一缕毛儿来。
  她无奈,为这可怜的衣裳,不由自主地咬住下唇,洁白的齿,咬着朱红的唇。
  那是她常有的神情,有些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熟悉的动作神情,让第五鹤顿时恼怒,一瞬间,有什么锋利尖锐的东西,狠狠扎入他心底。
  “撕拉”一声响,接线处,已被他撕裂,帽子和衣裳顿时分开,摇摇欲碎,那几片毛皮,便落到脚下。
  风,一下子灌进胸口处。
  她身上,还是那单薄的霓裳衣,逗引,且裸|露。
  半透明的丝纱群里,露出粉嫩色泽的抹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