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小秋      更新:2021-02-21 07:47      字数:4944
  这边,男人幽黑的眼眸变得迷离,她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他的心上。
  牢笼?她说他的府邸是牢笼?
  好,真好,他不在意,用可怕的爱欲,将她抓紧,藏好。
  瓶插映山紫,炉添沉水香。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如今白雪皑皑,京城的冬日到底不比江南。
  冬日的光,格外明亮刺眼,更兼有小院里的积雪反光,映得屋子里愈发透彻,窗棱上像是笼了薄雾。
  抓紧了身上的雕花羊绒披风,袖笼里捧着小手炉,看看案几上的铜壶滴漏,叶朵澜叹了一声。
  他又该来了呢。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传来,清脆的声音响起,“小姐,您要的东西我拿来了,现在就去么?”
  是第五鹤指派给她的婢女,昭儿。
  昭儿的脸儿冻得微红,手中捧着个不大不小的双耳陶罐。
  朵澜住在王府中的一处偏房里,少有人来,她也乐得清静。
  院落中,有一株老梅,寒冷的冬天里,却也不畏寒意,颇有凛冽的美感。
  一丛丛的梅花,花瓣上呈现出一种单薄的质感,半透明的白色花片,梅蕊纤细。
  昭儿捧着罐子,给朵澜围上一条兔毛的围脖儿,生怕她着了凉。
  这小姐是何方神圣,昭儿不知,只晓得,王爷挂心得紧。
  怕是王爷看上的人儿,可惜无法明媒正娶,只等着正妃过门,再收房纳妾吧。
  一想到那即将入门的王妃,昭儿看叶朵澜的眼神,就不免多了一丝怜悯,妙人儿又如何,还不是在人家的眼色下讨生活?
  正想着,只见朵澜已经推开房门,率先走出去,脚一踏上雪,半只靴就没入。
  她伸手聚拢在唇边,笑着呵了一口气,搓搓手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呢。”
  昭儿连忙跟上,笑吟吟道:“不知小姐要这罐子做什么?”
  朵澜裹紧了披风,回身接过了那陶罐,捧在怀里,径直走到树下。
  风吹过,簌簌的雪从树上落下,她小心地避开,不要那些。
  素手一伸,白皙的手腕露出,她擒住一枝半高的枝桠,让那一朵朵花瓣倾下来。
  “原来小姐是要梅花雪!”
  昭儿也是个伶俐丫头,很快明白过来,上前帮着朵澜压低树杈。
  树上的,挂落的,皆不要,单只要那洁白瓣片上的雪。
  自从她这次在山庄大病一场,不知为何,脑中总是有着各种流转的影像。
  她几乎以为那些都是别人的故事,可不知为何,每每梦魇般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都熟悉得令她有种想哭的感觉。
  纤细的女子站在树下,弯下一枝含着苞儿的枝桠,递给身边的孩童。
  应该是个精致的娃儿,踮起脚尖,咯咯笑着,伸手够着那花儿。
  朵澜晃晃头,试图将那纷乱的想象画面甩掉。
  花瓣上的雪,数量极少,等到朵澜身上微微冒汗的时候,那雪也才堪堪铺满罐底。
  抱紧陶罐,朵澜停下动作,慢慢擦净了额上的汗。
  身子不那么羸弱,可许久没动弹过,到底是虚弱了。
  “小姐是要做梅花糕?”
  昭儿偏过头,大胆地猜测。
  她有些弄不懂眼前的这个新主子,有些冷清,可对下人,倒也不摆架子,不欺负人。
  朵澜只是淡笑,一身的浅烟灰披风,衬得娇小的她,添了几分修长。
  三年前,她来王府时,还是初夏,过了几个月时间,走的时候,也不过是深秋。
  这样的冬日,倒真的是她说的那般,第一次见到。
  才片刻不动,她就觉得,脚下、指尖有些麻了。
  跺跺脚,刚要喊上昭儿继续,只听得身后一声清脆脆问好,“王爷!”
  乍一听见,朵澜的手指头好像不听使唤了一般,一松,那罐子,“噗”的一声,栽进了雪中。
  第五鹤冲昭儿一挥手,叫她退下,弯腰捡起那陶罐。
  幸好,绵雪厚重,那罐儿安好无损。
  第五鹤拍拍罐身上沾到的雪沫儿,微笑着递到朵澜手中,假意责怨道:“本王便这般可怕,一见到我,澜儿连罐子都要扔掉不成?!”
  一身儒雅,刚刚从宫里回府的第五鹤,连朝服都没换下,直接来到她的小院儿,没料到,她竟在这冰天雪地里,玩得像个孩子。
  她抬眼,无声地看向他,面前的男人,已经隐隐有了王者之势呢。
  怪不得,怪不得那夜,有人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身上的金色丝线,在晴好的阳光下,金灿灿一片。
  他固执地,仍旧叫她“澜儿”,叫人怀疑,他究竟是真的忘却,或者那只是他人生路上的障眼法。
  熟稔的称呼,记忆一下涌向三年前,她曾用一个最孤苦伶仃的形象,抓住他的脆弱,伺机接近了他。
  三年后,她却马失前蹄,被他掳来,无法逃脱。
  因果报应,环环相扣。
  她原以为,可以在与他缠绵的时刻,找到机会逃出来。
  却没料到,他每日都来,却只是与她闲话家常,喝茶下棋,她没有半分机遇。
  兴致被打断,叶朵澜接过陶罐,却再没有继续的欲望,转身便往屋子里走。
  第五鹤今日似乎故意要她不得舒坦,她的冷淡,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转身也跟着进屋。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一撩衣袍,黑色的靴子,踏着她的小小足迹,一步步进来。
  原本窗明几净的屋子,彷佛因他的到来,而显得狭小起来。
  矮塌上,四方的小桌上,还有朵澜因闲极无聊,而研究的一局棋。
  第五鹤自自然然地脱靴,身子倒在矮塌上,拈了片昭儿端上来的糕点,咿唔道:“用膳还早,下盘棋吧!”
  朵澜一怔,却无奈,慢慢伸手,将那黑子白子,一一分拣出来。
  “屋子里冷么?”
  他忽然出声,她手一抖,幸好没掉,禁不住暗自嘲讽自己,怎么如今胆子这么小?
  “还好,炭盆燃得旺呢……”
  她只是顺着他的话儿,一句也不肯多说。
  朵澜习惯执黑,先落了一子。
  他只是微笑,好像就是专程来下棋一般。
  黑白子渐渐多了起来,逐渐铺满整张棋盘,眼看着密密麻麻。
  “下个月初一,吕书辞要带着他女儿来京城,虽说与礼制不合,但是那吕家小姐要进宫学礼仪,所以就先过来了,你准备准备。”
  似乎思索了一下双方走势,第五鹤缓缓开口,拈着棋子儿的手,彷佛在空中顿了一下,这才落着儿。
  叶朵澜平素最喜将棋盒抱在怀里,犹如怀揣糖果盒子般,落一子,拿一子。
  这会儿,听了这话,惊得她差点扔掉手中的棋盒。
  眉眼止不住一跳。
  这算什么,正妻来了,她这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又该怎么样?
  她抬头,刚巧对上他灼烫的视线,避无可避,只得垂下头,将视线转移到棋局之上,却是已经要到被他赶尽杀绝的境地。
  “准备什么?”
  她见自己大势已去,反而镇定下来,将怀中的棋盒放在榻上,那黑玛瑙雕琢的一粒粒棋子,随着动作蹦跳起来。
  “宴席啊,我这府中除了你,还没有旁的女人,这会儿大事小情,还得你操办起来。”
  第五鹤若有所思,手指拨拉着一枚棋子,慢悠悠道。
  朵澜扯了下嘴角,却是唤了一声:“昭儿……”
  门帘儿一动,昭儿适时地捧上茶来。
  吹了两下杯中的浮叶,第五鹤轻啜了一口,眯着眼慢慢在口中品味。
  她竟然还不怒呢,这性子倒是较三年前,稳妥了不少。
  朵澜也接过杯子,只是不喝,在手心里握着,见他喝了几口,这才淡然道:“王爷当真是说笑了,且不说我无法担起此等重担,单是有的没的闲言碎语,就够我吃够我喝了。您还是赏我几天舒坦日子吧,要不,便放我出府……”
  话音一转,她把话儿拐到别处去。
  他大笑,手中的一碧茶水泛起涟漪。
  “本王说使得,就使得,便这么定了罢!”
  “你……”
  朵澜又急又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028
  第五鹤命叶朵澜操办宴席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偌大王府,下人们嘴上不说,可心里终究是犯了嘀咕。
  然而,因着第五鹤的指令,没人敢忤逆叶朵澜。
  说是好生准备,然而前后不过是数日时间,不等王府上下焕然一新,已经到了初一。
  第五鹤娶妻,自然是大事,宫中早就安排了相应的人来教导礼仪,只等着那广宋山庄的庄主携爱女拜访第五鹤之后,便有专人接进宫中。
  叶朵澜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好一会儿,听着外面的喧闹,寒风阵阵袭来,吹得衣袂翩跹不已。
  昭儿捧着新做好的衣裳进来,吓了一大跳,慌忙将她往里间拉。
  “小姐,小姐您是心里不痛快么……”
  朵澜掀起眼皮,有些疑惑,“我只是有些困,怕耽误了事情,吹吹风,精神一下……”
  昭儿松了一口气,赶紧拉她坐下,准备梳妆。
  束金腰带,紧紧地勾勒出腰身,水红色的广袖罩袍,灿若云锦。
  颦笑顾盼间,眼波婉转,风姿嫣然。
  铜镜中,朵澜瞥到昭儿手上选了几样配饰,翻来覆去地拿不定主意,便淡淡道:“拣个素净些的,戴上便是了。”
  开什么玩笑,今天的场合,她根本不可能出席,便只是在后面催促下一众下人,何必浓妆淡抹?
  一枝斜堕墙腰,向人颤袅如相媚。
  三缕珠帘,坠在金色步摇的尾端,行走之间,摇曳生辉。
  她在镜子前映了映,刚想说,这一身装束,是不是太显眼了,门帘被人掀开。
  是第五鹤。
  新裁剪的黑袍,下摆袖口,均用金线缝制,端得是奢华无双。
  一张如玉的脸,愈发显得白净英武,只是眉间隐隐有着淡淡的凶煞之气。
  第五鹤进门,视线黏着在朵澜身上许久。此时已是傍晚,冬日天黑得早,此刻天色浓黑得一如一碗墨。
  他忽然开口,怒声道:“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砍掉双手!”
  朵澜错愕,见第五鹤愤愤望向昭儿,不明所以地张大了嘴儿。
  他这是?!
  只见昭儿忽然瑟缩一下,立时倒地,磕头如捣米般,口中连连:“王爷请恕罪!饶了奴婢饶了奴婢……”
  重重的声音响起,很快,白皙的额上,便渗出血来。
  这边的朵澜,不知何故,赶紧上前去拉昭儿,不叫她继续,可那婢女仍是口中求饶,磕头不止。
  “你松开她!”
  第五鹤沉声,一指昭儿,“你这贱婢,竟然给她做侧妃的装扮,居心何在?!”
  朵澜骇得后退一大步,俯身到镜子前,再重新审视自己这一身行头,果然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爷开恩啊,昭儿也只是伺候小姐多日,明知今日正妃过门,生怕小姐日后受气,这才出此下策……”
  一张清丽的小脸儿,此刻全是泪,哽咽的话语,倒也透着那么一丝主仆情分。
  只是这份情,叶朵澜实在无法领。
  第五鹤阴冷的表情,令屋里里好像更冷了几分。
  “就姑且念她是好意,你就……”
  犹豫片刻,她终是为那婢女求情,不为别的,只是这半月的悉心照料。
  “好意?”
  他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屑道:“她是什么心思本王还不知?无非以为跟着你能有个好前景儿,哼!”
  “还是,你对做本王的侧妃,也感到莫大的兴奋?”
  他忽然坏笑,凑得近了,细看她今日颇为雅静夺目的妆容。
  “你!”
  朵澜往后一退,愤愤转过头去。
  “来人啊,将她的手给本王剁了!喂狗!”
  他不轻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