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
溜溜 更新:2021-02-21 07:42 字数:4929
马曼玉说出了歌舞伎町一家上海舞厅的名字,那些女人好像是在那里上班的。那家店我也知道,是家有元成贵撑腰的卖春舞厅。在那里上班的女人,对流氓的面貌应该很熟悉。
“她们有没有说那几个家伙的新面孔?”
“是这么说过。”
我继续抽着烟。这一带也有些福建人出没,有认真工作的家伙,也有些流氓。不过福建流氓在新宿比较不敢嚣张,歌舞伎町是上海帮和北京帮的地盘,只有在池袋一带,福建帮才能大摇大摆。
我又想起元成贵的手下说的话,富春在明治大道叫了计程车,往池袋的方向去了。
“好了,婆婆,抱歉打扰你这么多。”
我把烟头丢进茶杯里,站起身来。
“你还好吧?脸色这么差。”
马曼玉的表情和这句话完全不相称。
“有点睡眠不足。”
“下次找个晚上过来吧!偶尔也得吃吃台北的家常菜,否则身体会撑不住哟!”
“婆婆要做饭给我吃吗!?”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马曼玉那张松弛的脸孔。我认识马曼玉已经快十年了,从没看过她做一次饭。
“是叫国柱煮啦!”
她的眼神和声音好像是表示:为什么非要我做饭不可?
我往张国柱闷着的房间一瞥,还是感觉不到房间里有任何动静。我摇着头,走出了华圣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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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搭上了山手线,在惠比寿下了车,随即跳进月台另一端的外环车,往新宿方向前进。好像并没有人跟踪我。到了新宿车站,我直接走进地下车场取车。从靖国大道绕到明治大道,再驶上甲州街道,花了我将近十分钟。甲州街道这回更拥塞了。
我拿出大哥大,打开开关,按下了从一〇四查来的“天乐苑”的号码。
“崔虎在吗?”我在接电话的家伙开口前问道。
“你哪里?”
“我是刘健一。”
“刘?你等等。”
在我等电话的时候,绿灯亮了,车阵只往前移动了四、五公尺,又停了下来。从京王百货公司正门侧边一直到过了阳光大道饭店的大半车道,都被地下铁的工程所占据,塞车是理所当然的。
“他现在不在这儿。”听筒里突然传来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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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儿?”
“不知道。”
“有没有办法联络上他?”
“不到晚上没办法。崔大哥一直很忙。”
“知道了。告诉他刘健一找他。”
我留下了大哥大的号码后便切掉了电话。接着我又拨给远泽,但只听到答录机的声音。我把大哥大扔到副驾驶座上,两手枕着头靠着椅背。反正再急也于事无补。
回到夏美的公寓时已经快三点了。想到她有可能已经开溜了,一丝不安掠过了心头,但我还是摇头甩开这个念头。夏美是个很会算计的女人,她应该会知道,与其溜出去独自在东京街头徘徊,不如选择待在我身边。最起码也会待到看我搞砸后死了这个心为止。不管怎么说,她应该也不会放弃这间刚买下的公寓吧!
在我打开门走进屋里的那一刹那,一个便利商店的饭团朝我脸上飞来。
“小偷!”
夏美盘腿坐在地板上,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似的鼓着腮帮子。
她那对细长的双眼像把剃刀,对我射出一道锐利的视线。
“只是借用一下而已。”
我从牛仔夹克的口袋里掏出那几张卡,扔到夏美的腿上。
“你倒是干了件傻事。”
我说道。夏美急忙把腿上的东西抱进怀里,然后用要咬人似的表情瞪着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向银行和信用卡公司挂失了吧!就算补发新卡也得等上一段时间。你现在既不能领钱,也不能刷卡了。”
在一瞬间,夏美脸上闪现了考虑什么事的表情,接着又对着我露出了挑逗的眼神。
“还不都怪你不好。”
“是你自己没大脑。”
“还说呢!是你偷偷把人家的东西拿走的。”
我懒得说下去。已经累得要死,我只想睡一觉。
“我只不过想查查你的身份罢了。”
夏美的身子绷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下意思?”
我装作没听见,走进里面的和室。把牛仔夹克的拉链往上拉到底之后,在榻榻米上躺上。
“两小时之后叫我起来。”
我对夏美喊道,接着便闭上眼睛,黑暗旋即降临了。在黑暗里,只见滴血的刀子挥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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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啦!已经过了两个钟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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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有人摇我的肩膀,我睁开了双眼。在九月天里,我还穿着牛仔夹克睡觉,把自己搞得满身大汗;插在身上的那把黑星也搞得我肌肉发麻。
我起身后,夏美递上一条湿手帕。我接下手帕,随便抹了把脸。
“饿了吧?”
夏美跪在我身旁,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薄睡衣,仿佛是个比先生早起的新婚妻子正料理家务。
“你这是干嘛?”
我这么一说,夏美就害臊地低下了头。
“我只是想反省反省自己做过的傻事。”
“说得倒好听。”
我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喝了水。夏美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身后。
“既没钱,又不能签卡,在富春被逮到归西以前,你只能赖着我。所以,现在你是怕我把你扔下是吧?太明显喽!夏美。”
我回头并用手抹抹嘴。夏美的嘴唇右角微微一撇,用一副蛮不在乎的眼神看着我。
“你不加考虑就让我进这栋公寓,也是一大失策。”
“是你不好,擅自拿走人家的东西。”
我把手伸向夏美的肩膀。夏美吓得颤抖了一下,一开始像是要挣脱,但好像注意到想逃也没地方逃,紧接着又放弃了。
“告诉你一个我们的规矩:东西被偷的人就是傻瓜。”
夏美没听进我的话,只是凝视着我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嘴唇还微微打着哆嗦。
“你怎么了?”
“想打我吗?”
“什么?”
“你也想打我吗?”
我猛地放开手。夏美仍是动也不动,像是被女巫施了魔法,硬梆梆地站在那里。
我从牛仔夹克的口袋里掏出香烟,慢慢地点上了火。在我吐了四、五次烟之后,夏美才把视线转到我身上。
“富春常打你吗?”
“不只是富春。”
“不必担心,我不会打你的。”
夏美笑了,眼白有点混浊泛黄,眼神仿佛在说她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想打我就打吧!无所谓。”
夏美把身体贴近我,像条蛇似的缠着我。
“假如让我当你的女人,你想干什么都成。可是条件是……
你得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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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美望着我的双眼仿佛燃烧着,变得更黄浊了。我搂着她的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接着把烟吹到她脸上。
“你这是干嘛啊!”
我对着她笑了。虽然下巴有点僵硬,但是应该还笑得不难看。
“要想当我的女人,不告诉我你的本来面目怎么成?”
“你说什么啊?”
“你根本就不是佐滕夏美。”
“那又怎么样?哪个人没有假身份啊?”
“没错,就连我也有好几本护照。假如你是路上擦身而过的女人,我就管不着。要是想当我的女人,可不能有丝毫隐瞒。”
“这就是你的规矩吗?”
夏美双手抱在胸前,冷笑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规矩。”
我用手指把烟头捏熄,一点也不觉得烫。
“像个傻瓜似的。只要把我推倒就好了嘛!要搞我就这么简单。”
“我才不干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女人就不行了。要我睡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搞不好醒来时发现自己喉咙被割了一个大洞,那还不如叫我自己打手枪。”
“你还真没种。”
“不然怎么能一个人活到现在呢?”
“我还不是一个人。人家可不像你这么胆小。”
“你只是运气好罢了。”
“你和富春说的完全不一样。”
夏美的眼睛已经不再黄浊,大概热劲已经消了吧!?
“他说你脑筋好,又带种……”
“富春什么都搞不清楚。就算一堆钱掉在他眼前,他也分不清那是钱还是屎。而且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和富春搞在一起的女人脑袋不好。”
夏美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像一个装老成的少女听到一个听了好几次的低级笑话。
“怎样?说吧!”
“佐滕摩莉子,中国名字叫王莉莲,你喜欢叫哪个都可以。”
夏美说着,还用手指在空中写着汉子。
“叫小莲啊……有没有文件可以证明这个身份?”
“我打算彻底改头换面,所以拿到佐滕夏美的护照以后,就把其他文件都给丢了。”
“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你老爸老妈、或者兄弟姐妹的情况?”
夏美摇摇头,脸上透出一股毫不让步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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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提起家里的人,他们全都是废物。”
夏美用忧郁的眼神直看着我。又是那种眼神。带着无法压抑的憎恨与恐惧,还夹杂着一丝妩媚。这眼神简直就是我自己的写照,夏美就是我的分身。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燃烧,把整个喉咙给烧干了。在我的身体里,一股兽性的欲望像熔浆似地喷出,随时可以把夏美压倒在地上。
我又叼起一支烟,用颤抖的手点着打火机。点上火之后,我把手插进口袋里,用力吐出一口烟。
“不说就算了。还有,你可以保持佐滕夏美的身份,以后还是叫你夏美好了。”
我说着,眼睛尽量避开夏美的视线。夏美的眼神马上为之一亮。
“谢谢你。”
微笑在夏美的脸上扩散,刚才在她眼睛里的颜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有点坐立不安,依然站立在原地抽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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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大又响了起来。夏美吓了一跳,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我摇摇头示意没事,把电话凑到了耳边。
“喂?”
“是我。”
传来的是北京话,是崔虎。我吁了一口气。
“找我有什么事?”
崔虎的语气很凶。大概是因为元成贵的手下挤满了歌舞伎町,搞得崔虎办起事来很不方便吧!
“我想问你在福建帮里有没有熟悉的人。”
“怎么样,这次想投靠福建人了吗?”
“听说吴富春好像和池袋的家伙搞在一块了。”
“那些福建帮都是蠢蛋,和福建帮搞在一块儿的更蠢。”
“你不说我也知道。”
“咦!你这小子倒还真狂妄,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健一,该不会是走投无路了吧?”
“抱歉,只是有点神经过敏。”
“别说是你,连我太阳|穴的血管都像给放进热汤里的蚯蚓,全揪在一块儿了。”
“对不起,向你道个歉。话说回来,我想找个熟悉池袋的谈谈。有没有认识的?”
“能出多少?”
“三十。”
“得了吧!”
“就五十,再多就没辙了。”
“再多就没辙了?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健一。”
“拜托拜托,你就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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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啐!小杂种,就是会敲竹杠。”
“对不起,对不起。”
“好吧!今晚就给你安排。我负责联络,但你可得先把钱准备好。”
“你可帮了个大忙……”
电话在我说完前就挂断了。
“妈的。”
我关上大哥大,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真是倒了楣啦!”
“谁打来的?”
夏美学我在地板上坐下。我的眼睛不禁被她睡衣里露出来的胸口所吸引,只好强迫自己看着自己的手指。
“一只北京的疯狗。”
我没理会夏美催我讲下去的眼神,径自按下了远泽的电话号码,但那头只传来答录机的声音。我啧了一下,接着又拔了呼叫器的号码,随后便点起一支烟等回音。夏美静静地看着我的侧脸。在香烟烧了一半的时候,大哥大响了。
“喂!”
“我是远泽。”
“你人在哪里?”
“池袋。有点门路了,我和这里的福建帮干部见过面,聊一聊就给抢走了十万。能不能再接济一下啊?我的钱袋已经见底了。”
我把烟熄掉。既然远泽在池袋,我根本没必要打电话给崔虎,五十万就这样泡汤了。说不定这么一搅和,我就会从刀俎变成鱼肉。
“知道了,必要经费我会负责。他怎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