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作者:猜火车      更新:2021-02-21 07:35      字数:3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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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九日 晴
  晨六时打坐。坐中记起莎士比亚说:“患难可以试验一个人的品格,波平浪静的海面,所有的船只都可以并驱争胜;但命运的铁拳击中要害的时候,只有大智大勇的人,方能处之泰然。”这几句话,说得很对。
  八月二十日 阴
  现在我的身体等于温度计,还没起床,或夜半醒来我已预卜明日的天气了,也蛮好玩。晚间我看笔记,我想到一个人必须处处留心,不可跨过道德的界线,更不可在罪恶的边缘游戏,总之不以小善而不为,不以小恶而为之。真正做一个够标准的人,很不容易!
  八月二十一日 阴雨
  晚间我看笔记。林肯说:“一个人四十岁以后的面貌,应该由自己负责。”(面貌是指一个人的胆识与风度。)“ 孔子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可见一个人将近中年就该成熟定型了,否则将一无所有,所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了!
  八月二十二日 晴
  午间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他们夫妇要带儿孙来此看游行,因为我们这儿当街,好看热闹。据说从一点到四点,有纽约州各城市的自愿救火队员及家属游行表演。因这些人不收报酬,每年暑期选一个城市,作为他们携眷旅行之地,选中的城市,可借此发笔小财。从昨天起,这城市的所有旅社都告客满。今天沿街都有摊贩,如同国内的赶集,街的两边坐满了人,大家的任务是鼓掌欢呼,而这也是游行者的代价了。没有数过究竟有多少城市,总之每一次美国的国旗后面就是一个城市,每个城市乐队服装不同,乐队后面是步伐整齐的队员,有些女人和孩子点缀其间,有一个城市是一个女孩耍火棍,沿途有人为她点火,赢得一阵掌声。最后以各式花车结束。
  八月二十三日 晴
  下午来了一位大陆来美深造的学生,我问他:“府上何处?”他很尴尬 地不懂我说的是什么,于是我说:“你是哪里人?”他笑了说:“天津。”
  八月二十四日 雨
  晨六时打坐。坐中我想到人家说:“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为什么好人多半不长寿呢?原来是这样:“如颜回伯夷之生也,得气之清而不厚,故贤而不免乎夭贫,盗跖庄' '(左足右乔)之生也,得气之戾而不薄,故恶而犹得其年寿,此皆气之偏也。”我认为应该是这个“' '(上无下、、、、)”才对。(怀师批示:然也。)
  八月二十五日 雨
  晨六时打坐。坐中我想到:“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过寒潭,雁去而潭不存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即空。”我已证到事来而心始现,但事去而心即空,还待努力。因为还不能任运自在,随时都在自我检讨故也。
  八月二十六日 晴
  下午一位朋友带着她的女儿夫妇及孙辈来此看我们,于是卧室及客厅都住满了人。今夏是从到美后第一次客人最多,也最热闹的一年。人生聚散无常,有缘多见一次,总是好的。犹如一次快乐的梦,事后只留下一场回忆。
  八月二十八日 晴
  晚间我看笔记,古云:“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据说不是怕其生不蕃,而是怕有血统关系,怕生白痴。古人讲:“多福、多寿、多子孙。”现代的人却到处提倡节育,美国尤甚。时代不同,一切都在变中。
  八月二十九日 阴
  晚间我看笔记。我虽不喜欢新诗,但也有例外,如徐志摩的诗:“我是天边的一片浮云,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你记得我也好,最好把我忘记。”我觉得它不新不旧,颇有诗味,至少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不像一般新诗,一大堆话,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然,我是外行人说外行话,我只是说自己的感觉,其实旧诗我又何尝懂!
  八月三十日 阴
  晨六时打坐。坐中我想到我虽然不是一个宿命论者,但也不相信一个人能有多少主宰自己的自由。有时候明明追求这样,结果又被迫去接受那样。所以说:“君子不与命争。”不过学禅以后,我又有了改观,我认为与命争不是不可,只是太难!
  八月三十一日 晴
  晨六时打坐。坐中我想到天才是不可靠的东西,只有努力才是使人成功的凭借。记得家乡有位神童名噪一时,最后一无所成,虚度一生。至于常人,靠努力而成功的却是不少。当然,如果敏而好学,虚心求教者,又当别论。晚间我看笔记。我觉得在美国的华人,为要应付紧张的生活,不得不从知识的领域撤退,因为他抽不出时间来研究学问,即使是看点有益的书籍。唉!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
  自 叙
  我生于民国初年,那正是孙中山先生解放妇女运动的大时代,而我家又正是女少于男的家庭。自我住胎,一家人都盼望生个女孩。果然天从人愿,一家人都叫我小姐。待妹妹出世,就叫宝宝。四房人中,就只有我们这两个宝贝了。当然,物以稀为贵,我总是在二叔家玩,叔叔爱我不啻己出。而妹妹则经常被四叔家接去。我们姊妹总不得承欢膝下,甚至母亲逝世都不知道,而造成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结婚那年,家人因战争离散。我与他(女儿的父亲)一别三载,从湖南分手。他去广西,我往贵阳,而广西与贵阳之间,每周只有班机一次,专送邮件,有时一次接三五封信。这就说明,不管你一天写几封信,总之每周只有一班邮机为你服务。而那一阵桂林轰炸之烈,日以继夜,山洞都能炸垮,所以每周一见到信,自然就会这么想:“这是否是最后一封呢?”当时我正在教厅服务(审核员),每天两次上下班(上午七点至十点,下午三点至九点),还要跑警报,又住在亲戚家,处处都不方便。而在当时,如我之遭遇者,比比皆是,并不乏人。乱世本来如此,何足怪哉!
  两年后,我们又在昆明重聚。届时他已投笔从戎,我则到中运公司任审核员。不久又去参加赶修滇缅铁路,在粮管处任中尉科员,因为滇缅铁路军事化,职员都是军阶。滇缅铁路解散,在胜利前生了一个女儿。胜利后,由昆明飞重庆,由重庆飞成都,由成都乘江船、海船至台湾。由于政府的妥善安排,生活安定,将近三十年如一日。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无疾而终地去了。
  第二年秋天,女儿请到全部奖学金,来美读博士学位。第三年的冬天,我亦来美。吾师南先生怀瑾嘱学打坐。并训以“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老师常常寄书给我。我看书有不懂的地方,或打坐有了境界,就请老师开示。忽于前年十一月意境上出现一片大海,立即禀明老师,老师即规定每日写日记一篇,积满半月寄呈一次,所有一切疑问均写在日记上,请师开示。由于怀师的循循善诱与日记的批示,我又深入不少。师曾寄赠一本《禅秘要法》,我统统观过。我喜欢禅,因为它直截简便,最适合我这种笨人。至于观想,是利用生理、心理互相影响,可作游戏。但亦有实用的。
  禅贵自悟,也靠自证、自修。别人是帮不上忙的。不懂的可问老师,但老师不可能代你悟、代你证、代你修。而且这东西,并非尽人都成,不可抱太大的奢望,但亦不要失望,它能成就在刹那,所以只要有口气活着的人都有希望。
  我是个不会画葫芦的人,学禅也是一样,我只能根据禅的原理和老师的开示作为准则。至于内容,禅是活泼的,不必太拘。譬如人家修三观,能清清楚楚,一观一观地修,我却不会,我分不清层次,一修就一起修下来了。有人说,有为法易学,因为它有方法。我却喜欢无为法,我喜欢它活泼自由,虽然它也有它的规矩,却不似那么死板。这就是我不会画葫芦的证明。
  至于打坐,经常是早晚各一次,如果临时遇有方便的时间,就多坐几次,几分钟都可以坐。如果能心身舒畅,坐一分钟,都有益处。以上这些都是我一知半解的看法和想法。还是要听老师的开示,才能算数!
  一九八零年六月于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