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死磕      更新:2021-02-21 07:32      字数:4789
  石青终于叹了口气,一拱手朝对面的青年道:“凌兄。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凌天风穿著鹅黄色锦缎袍子,一副儒生的模样。他却是威震两淮的“黄龙庄”少庄主,也是武林后起之秀。石青挑战黄龙庄,初战败他于祁县。没想到,这位少庄主却是个牛皮糖转世,誓言打败石青,一路追了上来,无论败了几次都不死心。
  凌天风一笑道:“你忘了吗?当日我败在你手,我曾说过,我一定要倒败你。今日偶遇,自然是再次领会石兄的高招。”
  “石兄”三字拖得老长。这小子完全是个自恋狂,始终认为自己的败北是由于客观原因,始终认为自己比石青高杆。缠得石青烦不胜烦,杀又杀不得,躲又躲不掉,只恨自己瞎了眼,怎么就挑上了他。
  “姓凌的,你别捡便宜。我先来的当然是我先。”熊大伟叫道:“石青。你在括苍山放走臭名昭著的魔教中人,你是不是与魔教人物勾结,还不从实招来!”
  勾引人家老婆、与邪教中人勾结、与人争强斗狠,虽然每一样石青自己都问心无愧,但他却仍然忍不住向宋放离去的方向偷眼望去,哪一项摆出来都是受人唾骂的罪名,都是正派人士不屑的罪名。石青心里很清楚他并不想在宋放的脸上看到轻蔑的表情。
  眼角瞟到宋放,这当儿功夫他已上了楼,竟当完全没看见石青所面临的一切。
  这人!还真是无情到极点,即使自己有错在先,好歹两人也是同路的同伴,不敢企求你的援手,站在身后掠个阵也好啊,也不怕他死了拉宋莲陪葬。
  想到这里石青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气。
  他铿锵一声拔出剑来对还在争吵的三人说:“你们一起上吧!”
  身子骨像被一群马碾过,每根骨头仿佛在一个叫身体的布袋里零零散散的乱放着,左肩刚刚才愈合的伤口火辣辣的做痛。石青一步步挪动着爬上楼梯。刚才的那场龙争虎斗客栈里的人全吓跑了,如今只剩下残败的桌椅板凳和空荡荡的走廊。
  每次在这样的决斗后他品尝到的其实并不是胜利的喜悦,只是一次比一次更为浓厚的空虚。成为剑客他牺牲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去享受过这个世间一些美好的东西,有的时候他觉得那种渴望改变的欲望像心中的野兽随时的潜伏着想破壳而出。
  想摆脱这样无聊的生活,想要从鲜血和伤痛中离开,想要真心真意的和别人相处,不被所谓的朋友背叛,也不想去背叛朋友。石青想起离开时宋莲对着他依依不舍的目光和眷念,想着那张少女纯真的笑容。想爱就爱,想哭就哭,想恨就恨,一切的一切都让石青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就心里疼痛。莫怪宋放对他没有好脸色,为了那自己并不期望的虚名,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石青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质问自己。
  房里的铜镜里映照出全身数不清的伤口。
  每一道伤疤都是一个勋章,记录着一个剑客的丰功伟绩,父亲是这样对石青述说的。
  但是,对于石青来说,伤疤只是显示了痛苦和折磨,看着背后新添的流着鲜血的伤口,石青想自己其实是个软弱的人并不适合剑客的生活。
  两只手交替着想给伤口撒上金创药,药粉却始终不能正确的落到它们该落的地方。经历了如许的生死搏斗,身上的每一条伤痕却只能自己舔舐,这就是一个剑客的孤独。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石青发现他已经站在了宋放的面前,什么时候敲开了他的房门,自己竟然全然没有了印象。
  宋放还是一言不发的靠在门边,注视着他,就如那个月夜的漠然。
  “那个……”嗫嚅了半天,石青还是不晓得该说什么,自己为什么来他都不明白,对着对方一幅你打扰了我的摸样,说什么都没用吧。
  “三秒钟。”宋放冷冷的说。
  “什么?”
  “给你三秒钟说话,”宋放说着便把手放在门把上,意思就是你再不说话我就关上门,让你再也不用说了。
  “等等……”石青叫了一声,索性直接就把手里捏得满是汗的药瓶塞到了宋放手里。
  宋放疑惑的看了看石青,从他赤裸的上身看到他满身的伤痕,等看到他脚边已经开始汇成一滩的血迹顿时明白了过来。
  几只乌鸦飞过,难以让人忍受的沈默,石青只觉得自己简直是找上门去讨难堪。
  果然,下一刻,药瓶重新被塞回了手里,冷冷的含讽的话语传进了耳朵里。
  “一笑堂的路你应该还认得吧。我困了。”
  对着关上的房门,石青苦笑了一小下下,这个人对你恨之入骨,你难道还想要从他那里期望什么吗?
  夜里,伤口开始灼热起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凉凉的竹笛声从隔壁悠悠的传了过来。石青模模糊糊的知道那是宋放在吹笛子。在静心谷里,每夜他都可以听到这个笛声,宋莲曾经告诉过他宋放擅长吹笛子。
  美味的佳肴,悠扬的笛声,宋放总是让石青感到惊讶。
  石青不懂音律,但每当笛声响起,他知道他将有个好梦。
  今夜,也没有例外,灼热的伤口竟仿佛在这悠悠的笛声里慢慢的愈合,焦躁的心渐渐平息下来。等他再一次清醒时,天已大亮。
  E
  平稳而又有节奏的敲门声,石青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忙忙的拉开门,门外的人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凌天风?怎么是你?”
  门外站的竟赫然是昨日向他挑战的凌天风。
  凌天风满面笑容,一身锦缎长袍,腰间挂了块上好的白玉。整个人神清气爽,看起来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石兄弟睡得一个好觉!日上三竿还不见下楼,愚兄在下面等得急了,所以冒昧上来打扰。”
  石青心里一惊,道:“竟已这般晚了吗?怎么宋……”本是奇怪宋放为何竟没叫他,想到面前站了个凌天风,下面半句自动自发的咽了回去。
  凌天风却是个极其聪明之人,察言观色猜到几分道:“石兄弟可是奇怪你的同行之人没来叫你,来的反而是我这个敌人。”
  石青莫名其妙的脸上有几分下不来,总觉得凌天风这话听起来不是滋味,便道:“我是很奇怪,凌庄主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新近又听闻你继承了黄龙庄,日理万机的,怎么就有空数次‘偶遇’我这个江湖浪子。”
  凌天风听了也不生气道:“石兄你说笑了。我们与武会友,天风对你佩服得很。说实话,那‘偶遇’的确非偶然,倒叫石兄见笑了。”
  这话说得倒叫石青听了有几分不安,半晌,才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凌兄倒是爽快,石青无礼了。昨日得蒙你没有插手我与陶定香、熊大伟之事,我才会全身而退。”
  原来昨日一战,凌天风并没有与陶熊两人合攻石青,反与石青定下日后的约斗。否则即使石青武艺超群也难以脱身而出。
  凌天风听了哈哈大笑道:“与天下剑客与武会友是我的心愿,败在石兄这等好手里也不冤。正因为如此我想要的是公平的与石兄一决高下。昨日我若加入战局岂不是落井下石。”
  石青与凌天风数次交手,对他颇有几分好感,心里暗想这凌天风不愧是江湖人称小君子剑,果然是光明磊落之人。
  他不知凌天风的来意为何,只好将凌天风让进房里,嘴里说:“凌兄来得也巧,小弟我也正好有事想请教凌兄。”眼睛却一个劲往宋放的房门望去。
  凌天风也不客气,自各走进去捡了张椅子坐下,嘴角含笑的问:“石兄弟可是想找你那位朋友?”
  石青走过来奉茶陪坐,问:“我与他约好日出起程,没想到……,所以有点担心,莫非凌兄晓得他的行踪?”
  “我本在楼下想拦你吃早餐,日出时候听见他问店小儿这附近可有瀑布,然后就匆匆离开客栈,想是有什么要事,若他与石兄弟约好,想来不久必会回来,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石青点点头,瀑布?宋放找瀑布做什么?心里虽然担心也不好再说什么。
  凌天风又说:“石兄弟说有事请教,不知有什么用得上愚兄的?”
  石青敛敛心神说:“我只是奇怪,为何三位会一起出现在这穷乡僻壤,刚好拦住小弟,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凌天风一听倒面露讶色道:“石兄弟莫非不知道么?”
  “什么?”
  “‘多情剑’石青人在沧州。这条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江湖。”凌天风犹豫了一下对石青说:“石兄弟你前些日子连挑两湖三十六高手,其中不乏有像我这样想向你挽回声誉的人;在正教人士围攻魔教时,又救了魔教教主犯了众怒;更重要的是石兄你打败熄心的消息更是吸引了想要一举成名的人,所以这几日我想会有很多江湖人为了你石青到这沧州。”
  “我打败了熄心?”石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条消息意味着他石青身在江湖从此再无宁日。
  看着石青难以置信的表情,凌天风不由的哑然失笑道:“石兄弟难道不知道在这江湖上你已经是个大大的名人了吗?”
  “名人?臭名昭著的那种名人吧。”石青哼了一声,冷冷的加了句:“我输了。”
  这次轮到凌天风吃惊了:“不可能,这条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而且熄心荣前辈也没有否认啊。受心观的人还说熄心道长被你重伤,一直在闭观修养。”
  “笑话!我难道还会说谎说自己输了吗?”
  凌天风听了也大笑起来:“的确,这江湖只有人硬说自己赢,还真没硬说自己输的。实在是有意思。”
  石青只觉得此事实在是蹊跷,怎么在静心谷住了几天出来,这江湖就像天翻地覆了。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情,石青却清楚他和宋放的道路以后必然是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安宁了。宋放被他卷入这些江湖是非之中,想来更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了。想到这里,石青的心情再一次沉到了谷底。
  直到午膳,宋放才从外面回来,一直等在楼下的石青一见他立即就迎了上去,高大的身躯看起来疲惫不堪。等近了,石青才发现他居然全身湿透,活象掉进了水里洗了个澡。
  宋放也没理石青关心的询问,回房里换了身衣服拿了包裹就催促石青赶路,看起来是挂念宋莲身体里的毒药。修补“多情”所需质材的埋藏地离静心谷有将近一个月的路程,旅途中总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意外,所以尽管时间充裕,宋放还是挺着急的。石青拿自己的热脸贴了冷屁股也只好如往常一样摸摸鼻子回房收拾行囊不敢多话。连石青自己也没发觉,不知不觉的他已经是唯宋放马首是瞻了。
  这边宋放提着包袱等在备好的骏马旁边,正奇怪为什么有三匹骏马,却看见石青是出来了,后面却还跟了个人,依稀记得是昨日向石青挑战的三人之一。
  石青走到宋放面前有点怯怯的说:“宋放,这位是凌天风,江湖人称‘天蝉剑’……”。
  还没等他说完,宋放已经一脸不耐烦的道:“为什么?”
  旁边的凌天风听得一头雾水,石青却是明白宋放是问凌天风为何跟他一起?便开口解释道:“凌兄想跟我们同行。”
  凌天风有点奇怪的看着石青在宋放面前居然连头都抬不起来的样子,自行说道:“在下凌天风,因为和石兄弟约定好十日后在卧龙岗再次比斗,所以决定同行,也好利用这次的机会切磋切磋。打扰了宋兄真是不好意思。”
  石青在一旁简直不敢看宋放的脸色,日间凌天风来见他就是为了向他提议同行。石青心里也想和凌天风在用剑一道上探讨一番,更主要的是,他不想再和宋放两人独处,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让他受不了。石青也不明白行走江湖多年,什么事情没遇见过,怎么就那么在意宋放的感觉。充其量他与宋放不过是胁迫人与被胁迫人的关系,虽然他总觉得这个关系似乎颠倒了过来。所以,石青决定即使是再次惹宋放不愉快,他也要坚持与凌天风同行。
  没想到的是,宋放听了凌天风的话,脸上虽然仍然是没有表情,口气却是柔和了很多,不亢不卑的说:“凌少侠不必客气,既是同路,同行也无妨。”
  即使话还是不多,仍听得石青惊讶不已。凌天风也奇怪的望望石青,仿佛在说,你这个旅伴并不难相处啊,怎么你会把他说得那么不近人情。
  三人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出了沧州径直往南方而去。
  一剑穿心。收式。入鞘。对手倒地。白的雨掉到地上蜿蜒为鲜红。
  石青从雨幕中看到凌天风几乎与他同时放倒对手,心里苦笑一下,这个人始终放不下输赢之心,无时无刻在与他比斗。所以即使有点勉强,他仍然抢在自己前面出了手。
  胸口处又多了小小的一道伤痕,输赢之心,天下第什么什么的头衔……只要身在江湖又有谁可以一笑置之呢?习惯性的回头找宋放的身影,等看见对方从大树后面施施然显身,石青很自然的松了口气。
  正如他所料,从沧州出来不过短短数天,一行三人已经遇到了数次袭击。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