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望着这威武的男子,濮阳曦轻叹:“史书上做不得真的。无熠帝近来可好?”
“或许……比以前好罢。”永远也不能摸透那人的心思。无法知道自己于他是傀儡还是工具。
“陛下若不嫌弃,现下与朕回朕圣帐把酒言欢如何?”又一个多情人对上个无情人。想当初他还因无熠帝赞朝“神俊非凡”而怒气冲冲,没想到,他竟与朝是一般模样。这样说来,“朕与陛下,是同病相怜呢。”
钟离释扬看看正领军撤退的韩朝,那般冷漠的人……:“是啊。”
“朕珍藏有好酒想让陛下也尝尝。”并肩走向濮阳军营,俨然一副好兄弟模样的两帝无视双方将士种种愕然目光,径直走向圣帐。
“何酒?”
“那酒啊……喝了会令人欲罢不能呢,就如,朕与陛下千千情丝一般啊。”
“有那等美酒?”
“欧阳家秘制的呢。”
“情殇……。”情殇。此生注定的结局罢。他已无任何希冀了,只盼来生天可偿了他夙愿就可。
漠冉。西疆重城。传说千百年前,先人便寻得此宝地并在此建城。自濮阳皇朝建立三百余年来,漠冉逐渐成了西疆重镇,继而成了濮阳与钟离国往来物品集散地。漠冉逐渐繁荣,不下东南各重城如井州、新州、棱州等等。
如今,御驾在此停留,更令漠冉百姓雀跃不已。胆子大的,每日变着法儿也得在旧将军府前来往个七八回,希望能窥得龙颜也就不枉此生了;胆子稍小的,只敢躲在旧将军府附近角落里远看着那些个威武的军爷们来往巡视;而胆子再小的,也只能每日找人说说某日可能见到圣驾了,圣上生得可是与那龙一般尊贵……不可逼视。
而皇帝呢,安然住在旧将军府——即韩将军府上,与钟离新帝钟离释扬把酒言欢,借议和之名、行作乐之实。
噢。老百姓绝不相信?那谁来说说看?哪有议和自军营中议到将军府邸中的?哪有议和文书早就拟好,仅只少两个玉玺盖,两位皇帝就此能拖上半月的?哪有每日喝酒议和的?并且还两次三番的唤韩将军去请些个舞娘来助兴?!
没有罢。
因而两位皇帝确是忙里偷闲,大叹相逢恨晚,借故日夜笙歌。
撩晔甄亲王濮阳熙听得此事却也只是沉默,倒是甄亲王妃钟离颜,哭得跟泪人儿似的,连带濮阳崴也不顾男儿气概,抱着母妃哭了个惊天动地。
欧阳醉亦听闻此事,却是大笑说这才是皇帝该有的模样。笑中却不只是欢欣,蕴着的,怕也是多得令人难解罢。
且说在漠冉。
自韩将军凯旋,御驾亲临后,虽然漠冉百姓平日作息有些变化,但韩朝还是无半点变化。才回漠冉不久,他便自行祭拜了父母,随后便是如还未入京时一般的生活。卯时沙场操练将兵,从不出声指正,单是那冷冷的目光射来便足能让将兵们清醒无比,拳法耍得有模有样;巳时回到府内练武,花园中无他允许皆不可随意入内;午时用膳,早已回到旧府中聚齐的前家仆们自是绞尽脑汁替少爷准备珍馐佳肴;未时在书房翻读兵法,此时亦不能扰他,否则轻则处罚,重则驱离韩府;申时练武,与巳时一般认真;酉时用膳,偶尔冷冷的探探两位悠闲皇帝何时能离开韩府;戌时处理家中杂务,如谢绝绵绵不断的媒婆上门提亲等等。
而濮阳曦与钟离释扬则是每日必饮酒,将要说之事在十几天内畅谈个干净。愈说愈是投机的二人,最终甚至彻夜不眠,当真是相见恨晚哪!他们时常的作息便是——卯时相携在花园中切磋武艺,巳时饮酒作乐,午时用膳,未时谈论国家大事或者情路坎坷直至酉时,戌时接着饮酒,半梦半醒之间哭笑连连述说心中苦痛。如此竟也发泄不少,二人心情越发畅快起来。
而叶非败叶大将军则是满心不愿的担起二十万大军回京的重任,顺带将令他烦恼不已的太医也捎回,不久娶了这假扮男儿的太医为妻。
半个多月过去,议和终究是结束了。
濮阳曦亲自送钟离释扬出漠冉,自然,镇西将军韩朝也陪在侧。
站在城楼上望着烟尘滚滚的西疆边界,濮阳曦唤住了漠然欲离的韩朝。“朝!今日,是初几?”两三个月的性命,如今当是过了大半罢。
“回圣上,今日七月初十。”韩家老管家替小主子答道。
“朝,想就在漠冉终老么?”很快的,他便可摆脱了他,但皇兄呢?朝怕还是不知罢。
冷漠的望着他的侧脸,韩朝不答话。
“这半个多月来,我看你每天似乎都过得……”快乐许多。
“是。”难道他连这点奢望也不留给他么?
“你……,不知道我服的那灵丹妙药便是凝玉罢。”他是不会在意我发生何事的,不会在意。甚至那约定,也是为他想回西疆才履行的罢。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终究是一点也无啊。不说韩沐儿,不说飞翼,甚至连陌生人也不算……。
“……。”知道了又如何?
“我突然……,想见韩沐儿一面。”微笑着面向韩朝无表情的美丽脸庞,笑中满是看透似的安然,“朝,可到公孙国国都雪芏替我将韩沐儿唤回么?在临死之前,好想见她一面,听她喊一声皇帝哥哥呢。”
韩朝微有些惘然,不多时,他平静的看着濮阳曦的脸,颔首。
七月十一,濮阳曦返回京城撩晔,顺带传书给在井州的影子,命他切不可再找奇异果,速速回京。同日,镇西将军、翼阳王、国统大将军韩朝轻骑前往公孙国,请公孙国无忧帝皇后、原濮阳国贞淑公主韩沐归国省亲。
韩朝从未见过妹婿无忧帝公孙旭,这回会面也是匆匆。
因他知道濮阳曦此病拖不得,在路上尽力急赶,在七月二十四日到达了七月里依然是凉爽的公孙国国都雪芏。当日便即刻投书给无忧帝要求皇后归国省亲。
而当日晚,无忧帝公孙旭阅得此投书,立刻唤皇后韩沐前来决定。韩沐见多年不见的兄长前来,自是答应了。于是,公孙旭便安排兄妹俩次日见面。
七月二十五日。韩朝单独来到公孙皇宫,才入内殿便见一位男子温和的望着他,知道这便是无忧帝,他便只稍稍颔首。公孙旭便引他到御花园中与韩沐见面。韩沐一见哥哥便如鸟儿飞过来,当下听说濮阳曦病情,立刻泪水涟涟准备归国。
七月二十五日,无忧帝下颁圣旨,准许皇后归国省亲。
八月十一日夜,无忧帝皇后韩沐带着一岁多的幼子公孙晞踏上濮阳国都撩晔的土地。时隔五年。
“影子,朕……这模样还……能见韩沐儿么?”
飘摇的鸢凤宫灯灯火幢幢,龙帐挽起半边,露出帐中男子消瘦的脸。与三个月前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跪在龙床前的黑衣男子早是强忍住呜咽,低头不忍再见主子虚弱的模样。
“不……能?”断断续续的说着,眼早已睁不开了。
“不……,无论圣上怎样,公主陛下都必是高兴见的。”怕圣上担心的不是见不了贞淑公主,而是……而是怕翼阳王见他这般模样罢。
“唉……,朕就是……是怕她今后一想……想起朕来……,便都是这……般虚弱的模样……。”
“不会的。曦儿,韩沐儿当然是会想着以前皇帝哥哥的种种,你不必担心。”将金龙吐珠熏香炉搬进内殿,憔悴几分的濮阳熙仍旧是笑容满脸的望着爱弟神色安慰道。
“皇兄……,你呢?若往后……想起我……,又会是……怎样?”
点燃龙涎香的手有些抖,一滴泪落在燃着的熏香上,发出嗞嗞的声响,腾起一阵烟雾将濮阳熙的脸给遮住,那样痛苦的面容显得如此不真。
“自然是,小时侯那般,我们两人跟着师父在山林中玩耍……。”杏影成双嬉闹着,嬉闹着。不知将来的别离,不知将来的种种天意。现下他宁愿能就这样玩下去,不会长大,不知情为何物,不知痛苦为何物……。若能如此该多好!!
“皇兄……,今后,好好……当皇帝。”
“曦儿……你今日怎么……。”失了镇定,慌忙的站起来,濮阳熙快步走到爱弟身边,凝着他,拿起旁边的汗巾替他擦着冷汗,“睡一会,等沐儿来罢。”
“待皇……嫂好些……。”濮阳曦却像自说自话一般,呓语着道。
濮阳熙只得应着。
“好好……顾着崴……儿。”
“那是自然,他必要成为个明君方可。”
“别……忘了……沐儿……。当……她是……亲妹子……。”
“是。我也顶喜欢这小妮子,放心罢。能睡着了么?”
“还……有……。别……错待……朝……。”别罔顾他的意愿啊,皇兄,别同我一样,让他这样恨着……。
沉默。
“皇……兄?”你……竟不肯答应我么!!
“好……。曦儿,只要你想的,我都说好。皇兄早已发誓,一切依你的意愿。你可能睡着了么?”
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灿烂的笑容,濮阳熙见状也稍稍放了些心。
影子站起,默默退到角落里,遥看着主子安然睡着。
钟离颜带着濮阳崴也进了内殿,守在宫灯边,目不转睛的望着濮阳熙不断的替濮阳曦擦拭冷汗。
更鼓敲了三更。
濮阳熙看看钟离颜,突然一阵心慌,钟离颜咬唇刚想言语,却见他已轻轻摇着濮阳曦,连声唤着曦儿!
摇了许久,却不见濮阳曦有所回应。
钟离颜也慌了,急急的便要召唤太医。
“不必!!”濮阳熙大吼道,顾不得钟离颜怔在原地,加重力道摇着爱弟,“曦儿!皇兄在唤你!曦儿!曦儿!!”
“曦儿!皇兄的话你也不听了么?!曦儿!!”
曦儿……。快回答!!快答话!!
“王爷……王爷……。”钟离颜瞥到濮阳曦手指微微曲动,料到若真让濮阳熙这般摇下去,濮阳曦可真无法回复了,她只得连声呼唤。
但濮阳熙却是慢慢放轻力了,呼唤也越发充满恐惧,每一声都几可催人泪下。“曦儿!”“曦儿!答话!”“曦儿!皇兄在唤你啊!!”
“皇兄……皇兄……在做什么?”
轻如蚊呐。
濮阳熙却似听见神仙显灵一般,紧抓住爱弟的冰凉双手,忍了许久的泪终究喷涌而出。钟离颜看得心酸,竟也再度泪水飞落。
“你……不是叫……曦儿睡……?”
“曦儿……记得不能一睡不醒……,不能!!”
未出声的长叹,但在场的每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濮阳曦突然睁开了眼,笑着望着濮阳熙泪流满面的神态。
唉,每个先去的人都是这般占尽便宜么?居然能看见皇兄流泪?师父身亡、父皇驾崩……可都未曾见他掉过一滴眼泪呢……。
唉……,皇兄,你可知道你这般就如个失去家人、失了一切依靠的孩子……。瘦弱的手费力的抬起,反拥住濮阳熙的身子。
……。如此的你,可会放过朝?
还有一章 就结束了……一直在看的大人,真是谢谢各位了。
最后一章最近……至少在一个星期内会贴出来。 下一个故事是有关他们今生的故事。这是悲剧,今生定是喜剧……。这是偶的第二篇快完结的文……好兴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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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轻轻的声音,却已是濮阳曦能发出的最响嗓音了。
“曦儿!不能!我们不是说过相依的么!你怎可丢下我?!”什么帝王风度!什么男儿气概!不要!统统不要!只要他的曦儿!泪水止也止不住,濮阳熙埋首在龙衾中,双肩抖动着、抖动着……。
“皇……。”无奈的望向角落中抱着低声哭泣的濮阳崴的影子,和立在濮阳熙身后黯然的钟离颜,濮阳曦微微眯眯眼,突然强打起精神来,笑了。
这是——
钟离颜回头瞧,泰永殿外一阵纷乱,两道素白的影子就这样冲将进来。
“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哽咽着,韩沐将儿子丢给身后的兄长,睁着盈满泪水的双眼,慢慢靠近龙床边。
“沐儿啊……来……来……。”一手依旧抚着依然流着泪的濮阳熙,濮阳曦伸出另一只手……枯瘦无比的手,“让皇帝哥哥瞧瞧……。”
“皇帝哥哥!!”韩沐有些狼狈的扑过去拉住他的手,半个身子却跪在地上。
“皇帝哥哥……。”将那枯瘦的手放在脸旁摩挲……,浸透了她的泪水。韩沐突然转身将韩朝拉过来,“皇帝哥哥!让我哥哥也瞧瞧!~瞧瞧你这憔悴的模样!”
濮阳曦却是笑得更欢了:“沐儿……。我什么……丑陋……的模样……你哥……哥没见过呢?还……少了……这……这模样么?”恳求的模样,强硬的模样,无耻的模样……哭泣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