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
西门在线 更新:2021-02-21 07:14 字数:4958
韩朝冷漠的穿过他身旁,到得飞翼身边解去困住它多时的缰绳。
这汉子——叶非败,不以为仵的跟在他身后:“我肯让妹子嫁,怕你也不要罢。将军!韩将军!”
啧啧,这小子还真是一点没变,拿乔!
“呃……。镇西将军!”
韩朝的身形微微顿顿。
叶非败眯着眼笑开:“嘿嘿,来来,点将台我已备好了。咱们尽早点将完,尽早去才是正事吧。”
韩朝斜眼冷看着他,半晌:“带路!”
这小子个性真是别扭!恐怕天下也只有那两个濮阳家的兄弟才会喜欢上他罢!冤家!冤孽!孽缘哪!
五月十二日夜,影子匆匆自秦州折回。
那时,濮阳曦本已就寝,却因听见外殿濮阳熙与影子对话而挣扎着起来,强行亲自拆开韩朝的回复看。濮阳熙与钟离颜实在劝不过,只有由他去。
一卷白绫,书墨香仿佛犹在,一丝一缕……。这像是一首词。是少时青涩,在树林中咏的词句罢。他曾经缠问过:那上几句是怎样的?却从未得到答复。如今,答复到了……。全都,到了。
濮阳曦微叹着,小心将白绫展开,细细看。钟离颜忙多点了几盏灯,光亮许多。
乌夜啼——将军令
素甲雪袍染梅,天堑依旧云雷。十年磨剑愤家国,但求金诏回。
感献颅血一腔,念那安坐朝堂。马革裹尸凭一句,还未定江山!
这是……这是咏韩将军的罢!咏他爹爹……忠!是愚忠……。
黯然神伤。濮阳曦惨白的脸色似乎更加白了。
濮阳熙见状,自爱弟手中拿来瞧瞧,竟也是愣了愣。
良久。
“我想看他。皇兄。五年,我不曾见过他了。”声音轻如就要灭在风中般。
濮阳熙不语。
“连这愿望,皇兄也不想帮我了么?”轻轻笑了,笑容飘忽不真,就像隔着张帘子看一般。濮阳熙微颤着伸手抚着爱弟的脸庞,消瘦无比的脸庞。
“曦儿……。你的伤……。”
“若是不准,影子!你现在便带我去!去官道上等着!等到他来!”咳咳!咳咳!想见他!浑身血液似乎都在狂嚣着要见他!不能再等!不能再隔着万水千山!要见他!
“罢了罢了!曦儿!我怎会不准呢?”我怎会……。怅然握住他的手,无话。
钟离颜红着眼,转身拭泪,不期然却望见窗外——片片柳絮似的白,自夜空中纷纷扬扬洒下来。
“雪……。”
濮阳曦与濮阳熙听得,皆是讶异的看去——
果真是雪。鹅毛大雪。
天命十六年五月十二日夜、十三日夜、十四日夜,天降大雪。五月飞雪,天命变矣。自此,乃圣明孝节神武文皇帝薨之兆也。
——《濮阳史·圣明孝节神武文皇帝纪》
五月十四日,一早御辇出撩晔,守在官道附近的山崖边,瞭望东方。
至下午,大雪依旧不止,东方却传来马蹄声。风雪中扭舞的御辇金帘立刻被撩开,一身狐裘的濮阳熙,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濮阳曦出了御辇,伫立在崖头,远望着。
风雪呼啸,几点黑影涌动,近了。
近了……,一身素白的他,近了。
朝。五年不见,你可好么?
撩晔附近怎会降如此大雪?岂不是又要弄得民不聊生了?一面催着飞翼快些,一面想想,裹紧雪白的披风。风雪扑面,雪花挤入披风中,寒冷彻骨。伤口疼起来了,若是被那叶非败发现,准又要大惊小怪,还是小心些,不要被他发现才好。
炽热的目光。
那么似火般的视线,远远的穿过风雪飘摇,射向他。
那么……火热。
韩朝冷冷的抬头,回望过去——
绝美的模样,丝毫未变;绝冷的模样,亦是丝毫未变。濮阳曦被冻得通红的脸上,展开一抹笑颜。就像是十余年前,他第一回来到撩晔面见他时,他所露出的,如孩子般灿烂的笑颜。
韩朝拉住缰绳,飞翼前蹄蹬空嘶叫。
雪和他半落披风下扬起的檀木般又黑又硬直的黑发混在一起,舞动。
白和黑,对比鲜明。
惨白的脸,还要人抱着……,真是,快要死了罢。撩晔降大雪,天命已经变了。他应当高兴的。是的,被困了那么多年,受了那么多侮辱,他是该高兴的。
他,很高兴。
很,高兴。
濮阳曦突然挣扎着要站起来,隔着风雪看濮阳熙一脸不赞同,他却还是要挣开他,站起来。濮阳熙无法,只有小心将他放在地上。他双脚才一落地,便上前走了几分,立在崖尖上,灿烂的笑着,金色的披风飘着,飘着。
“万岁万岁万万岁!”
黑影纷纷下马跪地叩首道。
濮阳曦微笑着:“平身!”中气十足。
韩朝放下缰绳,冷凝着他,他身后担忧的濮阳熙、钟离颜,还有断臂一径笑着的欧阳醉。“飞翼!驾!”
不。不高兴。
这只是天命如此,不值得高兴。
飞翼嘶叫着,飞奔而去,白色披风与黑色发丝纠缠,很快消失在风雪中。众黑影立刻上马,追随而去。
濮阳曦站在崖尖上,还是笑着,笑着,望着。直到那黑影们都不见了,他依旧笑望着西方,眸中是疲累与苦涩,还有——兴奋。他这样笑着眺望,像他的生命中只剩下眺望爱人远离一事了。他只能笑着,看着他离去,毫不留恋。
很久,约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濮阳熙上前将爱弟拥住,抱起来:“曦儿。他走了。”
……。
“曦儿,我们回去罢。”
唉……,好累。看到他,却又好高兴……。若这真是我的大劫,那是我五年前的誓愿为神允许了么?“苍天在上,我濮阳曦发誓,若有来世,必定不强迫他。若有来世,只要守在他身旁我就心满意足!天若有灵!愿减寿偿愿!”
减寿……。是的。所以——天,你定要偿我夙愿!
“曦儿?”
闭上眼,濮阳曦喘息着,半晌才回道:“皇兄,我……要去西疆。我要……去漠冉。我要……,我要到战场观战。”
我要死,也要死在你的身边。
朝,那样我会记住你!你会深深刻印在我心中!让我来世一眼就能认出你,守在你的身旁!
11
鸢凤宫灯一如往常明亮,望在欧阳醉眼中却是一片朦胧。
就像雾似的。
在雾里的人更是模糊不清。即使那笑容是那般熟悉,那般……粲然。
“大哥。你……也是来劝我的么?”濮阳曦咳嗽着,问道。自昨日他对皇兄说要去西疆观战,皇兄即刻沉下脸,到现时也还没与他说一句可是不可。皇嫂则是一晚在此徐徐叙说影子已出外寻找奇异果,让他安心在撩晔等着。崴儿也是一从太傅授书处跑出来便是来泰永殿说不愿离开皇叔父。如今,也该是大哥来的时候了。
皇兄是不是得要所有人来劝过才会死心?
也好,他的耐性是很足的。
“不是。王爷令我来自是让我劝你,可我本意却不是如此。”欧阳醉笑道,寻得床边坐下,濮阳曦伸出双手扶住他。欧阳醉反手抓住他消瘦的手,把脉。
“大哥……。那你不会拦我了?”终于可得大哥相助了。
“我曾经对朝说过别离开秦州。可如今,他不是去西疆了么?若是你们想,任何人说道也无用的。”这脉象……。影子为何还要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四处奔忙?这明明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这明明就是天意……明明……。
“唉……大哥。我曾听师父说过,有一味药具有集聚功力之奇效,可令重病者刹间生龙活虎——可有此事?”大哥这眼,没准就是哀叹太多而失明的罢。
“是。可一旦功力耗尽,外力无用,这病者便会加速亡逝。”难道说——,“曦,你要这药去西疆陪朝几日?!”
濮阳曦叹气,伸出手,一副不甘的神情:“你瞧我这模样,若再拖得了半年,还不是皮包骨?我一代明君,才不愿死得那般难看!”
“都什么时候了,你却还逗笑!”
“大哥!我是认真的!我要速死!否则……否则。”否则我就不能早些到来世去等待他的降临。
“这药,我已带来……。你记得要快去快回,这战打不久,你的身子也只得拖这两三个月。纵使你内力再深厚也只能拖得如此长了。”
“大哥不随我去西疆见朝么?”还以为大哥要跟去,三兄弟好好聚聚。那时,朝总会给大哥点面子,不至于将我赶离才是。
“不去。”不想再见到这两人互相折磨的景象。
“那,可是现下便回井州?”
“不。等你回撩晔之时,我再回去。”
两人相互望了有一个时辰之久,听见泰永殿外侍卫喊甄亲王驾临的声音,欧阳醉才站起,自袖中掏出一包药粉塞进濮阳曦怀中。“曦,你我兄弟一场,好好保重。”
“大哥也是一样呢。今后,若是我等都去了,大哥一人过活可得小心。”
……。
“对了,大哥今后也莫忘了酿酒。我已暗中吩咐影子调派死囚在琰隐林筑陵墓,大哥每逢清明重阳时莫忘了把酒与我。”笑容依旧,更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可他现下说的……,简直与永别没两样……。欧阳醉惨然一笑:“记得。怎会不记得?一壶醉拂柳,一壶情殇……,一壶状元红,一壶竹叶青……。”再一壶血,一壶泪……。回头再深深望他一眼,踏步出去。曦,早已远离——,在他受伤时,心就远离了撩晔。心既走了,身怎留得?
濮阳熙挑起帘幕就见欧阳醉如往常一般噙笑出来,他望望里边,低声问道:“如何?”曦儿怎如此顽固?这主意必得让他早早打消了才好。因而他现下可是想尽了办法找人劝解他。欧阳醉既是他大哥,他的话曦儿应当能听得进去罢。
“王爷。你还是让曦去西方罢。”
“为何!?曦儿如今正如此虚弱!怎能让他前往战场?!”难道曦儿顽固起来,大伙儿就一径由着他不明事理么?
“王爷,曦早已不是孩儿,自然明白自个儿所做的决定是好是坏。你就由着他去罢。”
濮阳熙心中当真是百味陈杂,一时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欧阳醉又笑了,朦胧不清的瞧着濮阳熙的脸:“万事不可强求。王爷自也是明白人罢。曦,早就不在撩晔了……。”
曦,早就不在撩晔了。他其实是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曦不在撩晔,难道他就在么?
终于,将自己关了一天后,濮阳熙准了濮阳曦前去漠冉观战。当然自是不能让他就这样单独前去,他早将在秦州已理好万事的叶非败招回,细心吩咐他照料好濮阳曦。于是,五月十六日,皇帝濮阳曦浩浩荡荡的开始御驾亲征。
六月十六日,星夜赶路,御驾到得战场。
此时,历经一个月,大将军韩朝尽显男儿本色,将钟离军赶至接近边境处。捷报频传令濮阳曦也是日日兴奋不已。镇西军则是一鼓作气,军威大振,将将军韩朝看得如战神般;不仅他们如此,就连在路上赶着的援军也是对大将军交口称赞不已。
这日,远远望见濮阳军旗——黄金龙牙旗与斗大一个韩字旗飘在前方军营里,叶非败忙叫御辇停下,报告状况。
濮阳曦命这二十万援军就地扎营,再同叶非败前去前方探看情况。
军营前查得十分严密,濮阳曦笑着亮出赤红擎天剑,守卫们见了,这才跪下迎接圣上驾临。
濮阳曦命他们带路到大将军帐内,四顾竟没几个人,他忍住想尽快见到韩朝的心思,细问守卫这上下数万兵士都被布置在何方。
守卫沉吟一柱香的时候,领着皇帝与叶非败来到军营附近的山头上。原来韩朝建这军营正是依山势延展开来,恰好将前方小盆地包揽在内,居高临下,后方物资又不匮乏。可谓是恰到好处。而钟离军同样是小心翼翼,军营扎在濮阳军营对面山头上,俯瞰战场同样是惬意。
濮阳曦随着守卫来到军营最前方,站在瞭望台上,远看着濮阳军与钟离军摆开阵势,却并未撕杀成一团。反倒像是两边主将正驱马决斗。
两边兵士分别助威着,吼声与兵器敲击声交杂出一股子即使是真战起来也未必有的威严与气势。
素袍……,雪甲。挥动着长枪的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么?
敌将……好生高大的身形。浑身黑色,举着方戟,这……不是新帝钟离释扬么?怎么钟离释扬竟不管国内政事,在此逗留这许久,也不怕才夺来的皇位被人夺回么?
正想着,战场上已是又一阵欢呼。
原来韩朝一时不察,竟令钟离释扬一时占了上风,方戟戳破了他的头盔,一头黑发丝在空中飘荡着。
朝啊朝,那般骄傲的人儿怎能容许被别人赢去?濮阳曦轻笑着,习惯性抚着胸前,痴痴望着那握紧长枪左挑右刺的人儿。
果真,韩朝不落人后,立刻还以颜色,将钟离释扬的胸盔挑破,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