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7 节
作者:
无边的寒冷 更新:2021-02-21 07:03 字数:5273
至此,大明帝国的两大主力已集结完毕,最优秀的将领也已到齐,一切都已齐备,摊牌的时候,到了。
但在出发的前一刻,一个人却突然闯入了李如松的军营,告诉他不用大动干戈,仅凭自己只言片语,就能逼退倭兵。
这个人就是沈惟敬。
虽然宋应昌严辞警告过他,也明确告诉了他谈判的条件,这位大混混却像是混出了感觉,不但不回家,却开始变本加厉,频繁奔走于日本与朝鲜之间,来回搞外交(也就是忽悠)。
当他听说李如松准备出兵时,便匆忙赶来,担心这位仁兄一开战,会坏了自己的“和平大业”,所以一见到李司令员,便拿出了当初忽悠朝鲜国王的本领,描述和平的美妙前景,劝说李如松同意日方的条件。在他看来,这是有可能的。
他唾沫横飞地讲了半天,李如松也不答话,聚精会神地听他讲,等他不言语了,就问他:说完了没有。
沈惟敬答道:说完了。
说完了就好,李如松一拍桌子,大喝一声:
抓起来,拉出去砍了!
沈惟敬懵了,他并不知道,李如松对于所谓和平使者,只有一个态度——拿板砖拍死他。
老子手里有兵,杀掉他们就好,谈判?笑话!
眼看沈大忽悠就要完蛋,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了。
'1200'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李应试,时任参谋,虽说名字叫应试,倒不像是应试教育的产物,眼珠一转,拦住了李如松,对他说了一句话。
随即,李如松改变了主意,于是吓得魂不附体的沈惟敬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暂时),被拖回了军营,软禁了起来。
李应试的那句话大致可概括为八个字:此人可用,将计就计。
具体说来,是借此人假意答应日军的条件,麻痹对方,然后发动突袭。
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益动而巽,此云暗渡陈仓
三十六计之敌战计
万历二十年(1592)十二月二十六日,李如松率领大军,跨过鸭绿江。
朝鲜国王李昖站在对岸,亲自迎接援军的到来,被人追砍了几个月,又被忽悠了若干天,来来往往,就没见过实在的,现在,他终于等来了真正的希望。
但柳成龙却不这么看,这位仁兄还是老习惯,来了就数人数,数完后就皱眉头,私下里找到李如松,问他:你们总共多少人?
李如松回答:四万有余,五万不足。
柳成龙不以为然了:倭军近二十万,朝军已无战力,天军虽勇,但仅凭这四万余人,恐怕无济于事。
要换在以往,碰到敢这么讲话的,李如松早就抄家伙动手了,但毕竟这是国外,要注意政治影响,于是李大少强压火气,冷冷地说出了他的回答:
阁下以为少,我却以为太多!
柳成龙一声叹息,在他看来,这又是第二个祖承训。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他认定,李如松是一个盲目自信,毫无经验的统帅。
作为李成梁的家丁,祖承训身经百战,一向是浑人胆大,但自从战败归来,他却一反常态,常常对人说日军厉害,具体说来是“多以兽皮鸡尾为衣饰,以金银作傀儡,以表人面及马面,极为骇异”,类似的话还有很多,那意思大致是,日本人外形奇特,行为诡异,很可能不正常,属于妖怪一类,没准还吃人肉。
应该说,这种观感还是可以理解的,战国时期的日本武将们都喜欢穿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黑田长政,每次打仗都戴着一顶锅铲帽(形似锅铲),而福岛正则的帽子,是两只长牛角,类似的奇装异服还有很多,反正是自己设计,要多新潮有多新潮。
第一次见这幅打扮,吓一跳是很正常的,就如后来志愿军入朝作战,头次见黑人团,竟然被吓得往回跑,那都是一个道理。
'1001'
徐阶的预料一点没错,就在谕令颁布的当天,严世蕃的儿子,锦衣卫严绍庭便连夜出发赶去报信。但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到达江西时,看到的却只是一片狼藉。因为两天之前,林润已经到此一游,抓走了正在砌砖头的严世蕃。
这还不算,林御史送佛送上天,连小兄弟罗龙文也一起抓了,并上了第二份弹章,历数严世蕃的罪恶,连人带奏疏一并送到了京城,
严世蕃再次成为了囚犯,再次来到了京城,这一次,所有的人都认定他将彻底完蛋,包括徐阶在内。
然而当这位严大少爷进入京城之后,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严世蕃和罗龙文刚刚到京,便解掉了身上的镣铐,堂而皇之地接受朝中官员的宴请,吃好喝好后连监狱大门都没去,就直接住进了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豪宅。
总而言之,这二位仁兄并非囚犯,反倒像是到前来视察的领导。
目睹这一奇观的徐阶再次被震惊了,两个朝廷钦犯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嚣张,而朝廷百官却视若罔闻,无一例外地保持了沉默。大理寺不管、刑部不管、都察院也不管。
难道只有我看到了这一切?!徐阶禁不住颤抖起来,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严嵩倒台了,严世蕃也二进宫了,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严党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还能如此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徐阶开始了新的思索,他终于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是一股极其强悍的势力,是一个无比坚固的利益共同体,而要彻底毁灭它,单靠常规手段,是绝对办不到的。
要击破它,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而严世蕃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既然弹劾没有用,逮捕没有用,甚至关进牢房也没有用,那么我只剩下了一个选择——杀了他。
要让所有胁从者都知道谁才是朝廷的真正统领者,要用最严厉的手段告诉他们,依附严党,死路一条!
就在徐阶下定决心的时候,严世蕃正颇为轻松地与罗龙文饮酒作乐,但同为囚犯,罗龙文却没有严世蕃那样的心理素质。虽说严党关系广势力大,不用蹲黑牢,也不用吃剩饭,但毕竟自己是来受审的,如果到时把干过的那些破事都摊出来,不是死刑立即执行,至少也是个死缓。
然而严世蕃笑着对他说:
“我等定然无恙,不必担心。”
'1002'
罗龙文松了一口气,他以为严世蕃已经搞定了审案的法官。
严世蕃却告诉他,负责审理此案的三法司长官,刑部尚书黄光升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全都不是严党,而且素来与他有仇,隐忍不发只是时机未到,到时一定会把他往死里审。
还没等罗龙文消化完这个噩耗,严世蕃又接着说了一件让他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已派人四处散播消息,为杨继盛和沈链申冤,说他们之所以会死,全都拜我等所为。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三法司那里。”
罗小弟就此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他大声向严世蕃吼道:
“你疯了不成?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不要慌”,严世蕃依旧镇定自若,“这些罪名不但杀不掉我们,还能够救我们的命。”
他平静地看着一脸疑惑的罗龙文,自信地说道:
“杀我的罪名自然有,却不是三法司的那些书呆子能够想出来的,在这世上,能杀我者,唯两人而已。”
“一个是陆炳,他已经死了,另一个是杨博,我已打探过,他前不久刚刚犯事,现大权旁落,在皇帝面前已说不上话,不足为惧。”
于是严世蕃自信地发出了最后的预言:
“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
我的计划万无一失,是绝不会落空的,陆炳死了,杨博废了,世间已无对手,举世之才唯我一人而已!谁能杀我?!
徐阶能。
在十多年前夏言被杀之时,他还只是个未经磨砺的副部级愣头青,无论是权谋水平还是政治水平都还差得太远。但经过多年的血雨腥风,他已习惯并掌握了所有的规则和技巧。到了今天,他已具备了参加这场死亡竞赛的能力。
事实上,从严世蕃进京的那天起,他的一举一动就已在徐阶的严密监控之下,从花天酒地到散布消息,徐阶都了如指掌,与三法司的官员们不同,经过短暂的思考,他就明白了严世蕃的企图,并了解了他的全盘计划。
这是嘉靖年间两个最高智慧者的对决,胜负在此一举。
这是最后的考验,十余年的折磨与修炼,历经山穷水尽,柳暗花明,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优势已尽在我手。在我的面前,只剩下最后一个敌人。
杀了此人,天下将无人能胜我。
'1003'
徐阶的正义
正如严世蕃所料,三法司采纳了街头巷尾路边社的意见,将杀害杨继盛、沈链的罪名套在了严世蕃的头上,所谓冤杀忠臣,天下公愤之类,写得慷慨激昂。
完稿之后,他们依例将罪状送交内阁首辅徐阶审阅。
徐阶似乎已经等待他们多时了,他接过稿件,仔细看完,然后微笑着夸奖道:
“这件事情你们做得很好,文辞犀利,罪名清楚。”
“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各位”,徐阶突然收敛了笑容,用冷峻的口气说道:
“你们是想杀严世蕃呢,还是想要救他?
这是一个侮辱智商的问题,几位司法干部当即涨红了脸,大声叫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要杀了他!”
看着激动的同志们,徐阶笑出了声:
“此奏疏一旦送上,严世蕃必定逍遥法外,诸位只能白忙一场了。”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众人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徐阶,等待着他的解释。
“你们并不明白其中奥妙,虽说杨继盛之事天下已有公愤,却绝不可上奏皇帝,要知道,杨继盛虽是为严氏父子所害,斩首的旨意却是皇上下达的。”
“当今皇上是英察之主,从不肯自认有错,你们如果把这条罪状放上去,岂不是要皇上好看?如此受人欺瞒,皇帝的颜面何存?到时皇上发怒,严世蕃自然无罪开释。”
徐阶说得没有错,严世蕃的如意算盘正是如此,为了实现自己的企图,他先放出风声,说自己最害怕杨继盛事件,然后诱使三法司的人将此罪状上达,因为嘉靖皇帝的性格他十分了解,这位仁兄过于自负,认定自己天下第一,没人能骗得了他,也从不肯认错。
现在你要告诉他,兄弟你错了,人家借你的手杀掉了杨继盛,你还在上面签了字,你是个白痴冤大头,他自然要发火,否定你的说法,于是严世蕃同志刚好可以借机脱身。
这招十分狠毒,即所谓拖皇帝下水,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用得上的,比如后来的上海滩第一老流氓杜月笙,也曾用过这手,当时正值解放前夕,蒋介石之子蒋经国奉命到上海整顿金融秩序,打击投机,干得热火朝天,结果搞到了杜月笙的头上,不但毫不留情,还明确表示整的就是你。
'1004'
杜月笙也不争辩,乖乖受罚,暗中却指使他人检举孔祥熙儿子投机倒把,把事情直接闹到了蒋经国那里:如果你不处理他,凭什么处理我?
于是轰轰烈烈的上海金融保卫战就此草草收场,蒋氏家族和孔氏家族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杜流氓也得以解脱。
但严世蕃却没有杜月笙的运气,因为他的对手是徐阶,是一个足以与他匹敌的人。
书呆子们头晕眼花了,他们的脑袋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傻傻地问徐阶,既然如此,那就请您出个主意,定个罪名,我们马上去办。
然而徐阶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们更为吃惊,这位深不可测的首辅大人只是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早已预备好的奏疏:
“我已经写好了,你们送上去就是了。”
怎么着?难道您还能未卜先知?
怀着对徐大人的无限景仰和崇敬,三法司的官员们打开了那份奏疏,杀气扑面而来。
简单说来,严世蕃的罪名有以下几点,首先他和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