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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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寒冷 更新:2021-02-21 07:02 字数:5148
齐举行的,而在奏折中,这位上书官员建议皇帝改变以往规定,单独祭天,以示郑重。
这样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可是对于张璁而言,却无益于五雷轰顶。
大事不好,抢生意的来了!
张先生自己就是靠议礼起家的,这是他的老本行,其成功经历鼓舞了很多人,既然议礼能够升官,何乐不为?
很明显,现在这一套行情看涨,许多人都想往里钻,而张璁先生也着实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准备搞点垄断,一人独大。
他认真地看完了奏折,牢牢地记住了那个上书官员的名字——夏言。
敢冒头,就把你打下去!
没有竞争的完全市场只存在于理论想象之中——引自微观经济学(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
夏言,男,江西贵溪人,时任兵科给事中,说来有点滑稽,和张学士比起来,这位仁兄虽然官小年纪小,却是不折不扣的前辈,因为他中进士比张璁早几年。
但他的考试成绩却比张璁还要差,张璁多少还进了二甲,他才考到了三甲,说来确实有点丢人,考到这么个成绩,翰林是绝对当不上的了,早点找个单位就业才是正路。
一般三甲的进士官员,下到地方多少也能混个七品县官当当,但要留北京,那可就难了,翰林院自不必说,中央六部也不要差生。
但夏言确实留在了北京,当然了,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进不去大机关的夏言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了小衙门——行人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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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言在行人司当了一名行人,他也就此得到了新称呼——夏行人。这个职务实在不高,只有八品,连芝麻官都算不上。
行人司是个跑腿的衙门,在中央各大机关里实在不起眼,原先夏言对此也颇为失望,但等他正式上班才明白,自己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
因为他意外地发现,自己跑腿的对象十分特别——皇帝。
夏言的主要工作是领受旨意,传送各部各地,然后汇报出行情况。这是一份琐碎的工作,却很有前途。
要知道,越接近心脏的部位越能得到血液,同理,天天见皇帝也着实是个美差,甭管表现如何,混个脸熟才是正理。
当然,皇帝也不是好伺候的,所谓伴君如伴虎,危险与机遇并存,归根结底,混得好不好,还是要看自己,干得不好没准脑袋就没了,所以这也是一份高风险的工作。
但夏言却毫不畏惧,如鱼得水,很快就被提升为兵科给事中,这其中可谓大有奥妙。
要知道,夏言虽然低分,却绝对不是低能,而且他还有三样独门武器,足以保证他出人头地。
请大家务必相信,长得帅除了好找老婆外,还容易升官,这条理论应该是靠得住的,夏先生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因为他的第一样武器就是长得帅(史载:眉目疏朗),还有一把好胡子(这在当时很重要)。
嘉靖大概也不想每天早起就看到一个长得让人倒胃口的人,夏言就此得宠似乎也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
而除了长得帅外,夏言先生还有第二样武器——普通话(官话)说得好。
请注意,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在明代,普通话(官话)的推广工作还没有深入人心,皇帝也不是翻译机,所以每次召见广东、福建、浙江一带的官员时都极其头疼。
夏言虽然是江西人,却能够自觉学习普通话,所谓“吐音洪畅,不操乡音”,说起话来十分流畅,那是相当的标准。
有这样两项特长,想不升官都难。
但无论如何,夏言这次还是惹上了大麻烦,毕竟张璁是内阁首辅,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双方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事实上,张璁正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后生晚辈,他指使手下认真研究了夏言的奏折,准备发动猛烈的反击。
张璁的资源确实很丰富,他有权有势,有钱有人,杨一清都垮了,夏言又算个什么东西?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张先生忽略了一件事——他只注意到了奏折,却没有听懂皇帝说过的那句话。
篇)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769'
很快;张璁的死党;内阁成员霍韬就写好了一封奏折;此折骂人水平之高;据说连老牌职业言官都叹为观止,自愧不如。
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夏言,你就等着瞧吧!
张璁彻底安心了,准备回家睡个安稳觉,然而他绝不会想到,大祸已然就此种下。
第二天,奏折送上,皇帝陛下当庭就有了回复:
“这封奏折是谁写的?”
霍韬反应十分敏捷,立即站了出来,大声回奏:
“是臣所写!”
霍韬等待着皇帝的表扬,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声怒吼:
“抓起来!即刻下狱!”
霍先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带着满头的雾水,被锦衣卫拖了出去。
张璁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他唯恐自己是在做梦,见鬼了,骂夏言的文章,皇帝为什么生气?
张璁先生实在是糊涂了,这个谜底他原本知道,看来这次是记性不好。
他忘记了自己之所以能够身居高位,只是因为议礼,而议礼能够成功,全靠皇帝的支持。嘉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做事情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果他不赞成夏言的看法,怎么会把奏折交给张璁呢?
霍韬先生极尽骂人之能事;把夏言说得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可如果夏言是乞丐,支持他的嘉靖岂不就成了乞丐中的霸主?
这笔帐都算不出来,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都在混些什么。
霍先生进了监狱,可事情还没有完,心灵受到无情创伤的皇帝陛下当众下达了命令:
“夏言的奏折很好,升为侍读学士,授四品衔!”
然后他瞥了张璁一眼,一言不发扬长而去。
张璁的冷汗流遍了全身,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在这次斗争中,他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但此时言败还为时过早;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张璁仍然胸有成竹,因为一切仍在他的掌控之中,很快,他将使用一种快捷有效的方法,去解决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对手。
第三种武器
满脸阴云的张璁回到了府邸,立即召集了他的所有手下,只下达了一个命令:
“从今天起,时刻注意夏言,若发现有任何不妥举动,立即上书弹劾!”
张璁的方法,学名叫“囚笼战术”,说穿了就是骂战,他要利用自己的权势,注意夏言的一举一动,日夜不停地发动攻击,让他无处可藏,精神时刻处于紧张之中,最终让他知难而退。
这是一种十分无耻的手段,是赤裸裸的精神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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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骂折如排山倒海般向夏言涌来时,他又有什么力量去抵挡呢?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孤独的小官而已。
张璁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胜利看来并不遥远。
应该说,张璁的判断是正确的,夏言确实是个孤独的人,他的朋友不多,也没有强硬的后台,但在这场战斗中,他并不是毫无胜算。
因为他还有着自己的第三样武器。
后世的许多言官都十分仰慕夏言,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据说还曾经送给他一个头衔——“第一能战”,因为这位夏先生真正的可怕之处并非长得帅,普通话好,而是他的口才和笔法。
张璁不知道的是,夏言其实是一个应试教育的牺牲品,在十几年前的那次科举考试中,他的成绩之所以那么差,只是因为他的文笔太过犀利,不合考官的胃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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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远不会忘记杨一清那黯然离去的背影,他很清楚,一旦失败他的结局将更为悲惨,于是他使出了最后的绝招。
这一招的名字叫结党,虽然简单却绝对有效,不管对手多么厉害,只要拉拢更多的人,搞个黑社会之类的组织,成为朝廷的多数派,自然和谐无事,天下太平。
说干就干,张璁先生立刻着手发展组织,讨伐异类,但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无意的举动竟然就此开创了一个时代——党争时代。
世界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事实证明;一对一的政治单挑已经落伍了,为适应潮流的发展;政治组织应运而生;大规模的集体斗殴即将拉开序幕。
张璁的第一个目标是桂萼;说来惭愧;虽说这二位起家的时候是亲密战友,但发达之后,因为分赃不匀,感情破裂分道扬镳了。
但关键时刻面子是无所谓的,张璁拉下老脸亲自上门,酒席之间突然悲痛欲绝,痛陈以往的战斗友谊,双方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当然绕来绕去,最后只是要说明一个主题:我要是完蛋,你也跑不了。
桂萼收服了,张璁再接再厉,继续发展自己的势力,投靠他的大臣越来越多,连内阁大学士翟銮都成为了他的同党。
看着满朝的爪牙狗腿子,张璁终于放心了。
夏言,你是赢不了的!
张璁的气焰越来越嚣张,支持夏言的人也不敢露面了,但他们依然无畏地表示,自己会在精神上站在他一边。
虽然情况危急,但夏言仍不慌乱,他本就了无牵挂,既然如此,就看看到底鹿死谁手吧!
夏言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困境,但朝廷大臣也并非都是孬种,就在张璁最为强大的时候,另一个无畏的人出现了。
嘉靖九年(1530)末,张璁的心理疾病达到了顶峰,为了能够获得皇帝的认可,他突发奇想,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死人的身上。
偏偏这个死人还非常有名——孔圣人。张璁表示孔老二名不符实,没有为社会做出具体贡献,应该除掉封号,降低身份。
这实在是个比较离谱的事,包括张璁在内,大家都是读孔圣人的教材才考上功名的,这种和尚拆庙的缺德事情只有张先生才想得出来。
可是事到临头,官员们似乎都集体哑巴了,谁也不出头拉孔老二一把,可见他们的脑袋都非常清醒:死人可以不管,活人不能得罪。
对于这一场景,张璁十分满意,绝对的权势会带来绝对的服从,他深信不疑。
但没过多久,沉默就被打破了,一位年轻的翰林挺身而出,提出了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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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璁开始没有在意,但当他看到反对的奏章时,才意识到这次麻烦大了,很明显,这位翰林是个理论性的人才,他引经据典,列出八条理由推证废除封号行为的错误,理论充分证据确凿,矛头直指张璁。
无奈之下,张璁在朝房约见了这个不听话的人,开始还好言相劝,多方诱导,可这位翰林软硬不吃,张璁急了,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回答很简单:我只是要个说法。
说不通,就开始辨,张璁本来是辨论的好手,但这次也遇上了对手,无论他说什么,总是被对方驳倒,气得不行的张璁失去了理智,开始高声叫喊无理取闹,却只得到了这样一句回答:
“久闻张大人起于议礼,言辞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话十分厉害,所谓“起于议礼”,不但说他来路不正,还暗指张璁先生学历低,成绩差,没有干过翰林。
果然,张璁一听就跳了起来,也不顾形象了,破口大骂道:
“你算什么!竟敢背叛我!”
这是一个严重的警告,意思是满朝都是我的人,你最好乖乖听话。
首辅大人如此暴跳如雷,周围的人都捏了一把汗,桂萼出于好心,不断向此人使眼色,可这位兄弟似乎是打算把理论进行到底,慢条斯理地作出了回答:
“依在下看来,所谓背叛均出自依附,可是我并未依附过阁下,背叛又从何谈起?”
说完,行礼,走人。
所有的人都被镇住了,目送着英雄的离去,而站在中间的张璁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大吼一声:
“不教训你,首辅我就不干了!”
这位勇敢的翰林名叫徐阶,时年二十七岁。这是他漫长人生中的第一次斗争;也是最为勇敢的一次。
勇敢,注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张璁又一次用行为证明,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第二天,他就找到了都察院,希望严惩徐阶,其实徐阶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也没有犯法。
可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张璁当即给徐阶定下了一个独特的罪名:“首倡邪议”,处理方法也很简单:“正法以示天下!”
人无耻到这个地步;是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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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