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着凉      更新:2021-02-21 07:00      字数:4777
  于是,她收拾好复杂的滋味,低头假装没看见,迅速朝自家走去,动作僵硬下人都是恍惚的,耳膜里嗡嗡直响。
  “梁悦。”
  闻声,她手忙脚乱的回头,连带着手上的婴儿用品纸袋也跟着转了回来。他就站在她背后,像是很多年以前一样。
  他们最爱玩的游戏。黑色的走廊和楼梯上,他怕她跌倒,一直站在背后用手揽着她的腰,有时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她听不到身后的声音,双眼看不见时,便紧张起来,慌乱的挣扎和询问后,他说:“你回头,我永远都在你后面。”
  那一句永远,迷了她九年。
  胸口突然闷生生的疼,那种钝钝的刀子割在心口上的疼,一下接着一下。
  于是,她慌乱的笑问:“怎么,你出差了?才会来?”
  他点头:“嗯,才回来,这两天有事儿,先回来办事。”
  她低头,连忙腾出一只手在包里翻,偌大的包包里找了半天又看不到钥匙,陈阿姨不在,如果没有钥匙,她就真的回不了家。
  钟磊还是接过她的手袋,从内侧口袋掏出来钥匙,递给她,动作一气呵成,熟悉到极点。
  那种,犹如亲人般的熟悉和宠溺,让她还以信任和依赖。
  那把钥匙攥在手心里,她和他只好并肩往前走,到了他家,他停住了脚步。她不敢回头,接着前行。
  他在她身后问:“明天是你生日,我陪你过好吗?”
  手心里全是汗,她牙一直咬着,鼻子又开始发酸。
  “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是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算是为你庆祝生日。”她的僵硬在他看来是极度的厌恶,于是连声音都变了,为她宽慰了戒备的心。
  在她被人抛弃和忘记的时候。
  忽地,她眼泪簌的掉了一滴在面前,而后拧着脚尖说:“明天才是呢,明天再说。”
  多么熟悉的场景,第一次过生日时,她也对他说过。他一时紧张记错了日子,早早的埋伏在自家门口,她下班回来,进门就被笑呵呵的亲在耳畔,忸怩的她只好等他笑够了才嘟囔说:“笨蛋,明天才是呢!”
  九年过去了,她竟然记得那么清楚。曾经的笑,曾经的羞涩,曾经的片刻,曾经曾经的一切都在眼前咫尺之处,品在嘴里却变了味道。
  眼泪不听使唤一个劲儿的往下掉。越擦越掉。
  他轻轻的说:“那,明天我给你过生日。”
  梁悦手上的袋子晃了晃,扭头就走,连答应都没答应一声。
  一夜过去,梁悦一直坐在落地窗休息区前,总觉得身边缺少了点什么,想了想,又下去到厨房取了一份冰冻水果,一块一块含在嘴里吃下去,冻到心里麻木。
  清早起床,她煮了五个鸡蛋,热滚滚的从头到脚滚了一圈,小时候母亲总是喜欢拿鸡蛋在她还没醒的时候从头滚到脚,说是滚来这一岁的好运气。
  后来,她找了孟旭,他也帮她滚过。碍于面子,只不过都是在晚上一同吃饭庆祝生日的时候做,滚也要躲着人看见。
  钟磊会悄悄的给她滚。背着她在头一天煮好,怕烫了她晾凉了。等生日那天早晨,悄悄的取到床头来,在她还昏睡的脸蛋上滚一圈,亲一口,直到她被痒醒了,挣扎反击一番才作罢。
  年年如此。
  至于郑曦则,她没告诉他生日要有这样的风俗。大富之家,即使有什么规矩也要是上得了台面的,这种乡土风俗,他必然不会做,她也没有必要说。
  所以,拿着鸡蛋的梁悦就站在自己家窗前慢慢滚了小腿,滚了腰,回身滚胳膊的时候,却发现钟磊正一动未动的站在对面阳台,望着她滚鸡蛋的动作。
  正滚着鸡蛋的手就那么停住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阳台和他的那么近,近到他的呼吸也能感受到。
  他清晨起来,白衬衫的袖子还卷在肘弯上,剪裁合体的西裤下穿着的是那双属于她的拖鞋。就像一切都没有变过,他也没去美国,她也没有历经婚姻,他和她只不过隔了一排栏杆,低低的说:“丫头,亲亲我。”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五年时间已经溜走。
  她仿佛是打了个盹,眯了十几分钟,人和事就都不知不觉中换了模样。
  她站在那里,就像是梦中的每次相遇。眼眶疼到不能忍耐,仍不敢哭。被她哭醒的梦很多很多,每一次醒来都要惋惜后悔。这次她不想惋惜后悔,更不想失去眼前的一切。
  什么都没有了,她至少还有机会回头。
  他慢慢弯腰,隔着不远的距离说:“回家吧。”
  她紧紧攥着鸡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最后,啪的一声,碎了。
  钟磊就那样看着梁悦,眼底全是渴望。那种爱了很多年后,终于可以等到她回家的欣慰。虽然她已过而立,他也将至三十,兜兜转转后,谁能说不是一种磨难后的大好姻缘。
  用心爱过的人,即使消失了四年也是爱着的,他们还有未来的五十年需要去经营,这四年在一生当中实在是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原本,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那个陪他走过困苦的丫头最终失去了,可是他不由自主的接受了公司回调的任命,挖开了原因看,也不过是想离她近一点儿,只要一点就好。
  因为,有她的地方,连空气都呼吸得容易些。
  虽然她变了,那笑眼早已隐藏在严厉之后,但他仍没有办法逃离回忆,没有办法学会忘记。他爱她,至始至终,从来没有离开过。
  令他着迷的人只有那个抱着他笑,抱着他哭的丫头。
  永远,一辈子。
  后来,她带着鸡蛋去了他的家,打量陌生而又熟悉的装饰,让她忍不住狠掐着自己的手背。
  客厅奢华的沙发边上是一个小小的鱼缸,里面是两条不起眼的小鱼。梁悦不吃鱼,所以对水中游弋的鱼儿也没有好感。偏偏钟磊喜欢,她也只好随他养起来,两条五块钱的金鱼很好养活,每天一把食儿丢下去,撒欢的游。
  客厅还用青花瓷盆养了一些花,是那种北方农村女孩子拿来染指甲的胭脂蔻,粉紫的颜色,茁壮的根苗,一根根钓鱼细线托着,线比花贵。
  那是梁悦在下班路上曾经在花园里偷偷取下来的花籽,种三颗下去,连土都不用松,保管三个月过后,花满枝头,热热闹闹的喜庆。
  那时,她与他,都是这些廉价的爱好。即使生活在最困苦之时仍不会忘记快乐。第一朵花的开放,小鱼游过来第一次亲吻手指,她和他都能微微会心一笑,眉眼温暖的对望,轻如蝴蝶的亲吻。
  满眼都是过去,一次都没看见未来。她就那么站在屋子中,手上的鸡蛋咯地手心疼。
  他接过鸡蛋,默默放在手心,从她的头顶开始,向下一次次的滚,滚到眼睛时,她的眼泪在流,他默默亲去,然后再往下,她的嘴唇在颤抖,想说些什么,鸡蛋从嘴边滑过,他也跟着吻上。
  离开颤抖的唇时,他才低头轻笑:“丫头,欢迎回家。”
  梁悦的心口很痛,也很难受。任由他认真的往下滚着鸡蛋。怔怔看阳光把他裹住,像梦里的人。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很多人,有的人来,有的人走,走的人再回来,会惆怅,来的人走了,会伤感。
  她很想问,可有一个没有人进出的地方吗?
  没有人回答。
  鸡蛋顺着小腿滚到脚踝,他不得不躬身,全心全意跪在她的脚边,把一套做全。
  宽厚的手掌最后裹住她的脚,没有动。
  只能看见他头顶的梁悦再次落泪,因为她也记得他那封信上的许诺。
  再等他一年,一年以后,脚上的水晶鞋他会帮她穿上。
  他握住她脚的时间晚了五年,五年后,她早已经穿了别人的水晶鞋。
  世事无常,一切都已改变。
  一滴泪掉在他的头发上,慢慢的洇进去,他缓缓抬头。
  那动作很慢,像是老电影里男主角对女主角的深情凝望,无语之中,数不尽的深切爱意。他说:“丫头,鸡蛋滚完了,你枕头边上还有礼物呢。”
  她再度怔怔。他伸出手,拽过她的手指,一步步走到楼梯上。
  这个房子和梁悦家一样的布局,连房间都是一样的,主卧室宽大的床头枕头边摆放着一个红色的盒子。
  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很慢,他拿起盒子时她无声停下站在他身后,那个盒子真漂亮阿,梁悦闭上眼,心里发抖。
  “我记得丫头说那年过生日时我买的戒指你不喜欢,今年我又买了一个。不知道这个喜欢吗?”他问。
  紧闭的双眼溢满泪水,顺着面颊流下那刻梁悦甚至无法站稳。
  多少年期盼的东西,终于停在眼前,可是她已经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手就这样被抬起,她还不肯睁眼。
  那时,她曾和他要过三克拉的戒指,他还她一顿廉价的亲吻。
  此时,她要一个深情的亲吻,他却给她一枚璀璨昂贵的钻戒。
  无路可逃的爱
  中午时分;钟磊坐在沙发上,梁悦则懒散的把头枕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慢慢梳理自己的长发,察觉不到身边时间的溜走。
  若说还有什么可以让他觉得弥足珍贵,大概就是此刻了。多年以后再相遇,两人之间仍是从前那般亲昵。
  那个笑容甜美的女子,眼前真真切切的爱,一切一切都像似没有变过。
  他问:“你想我吗?”
  梁悦淡淡笑着,把脸又贴在他的胸前;用耳朵倾听他的声音。
  胸腔中怦怦心跳的声音,动人心魄,她听的无比清晰。
  他说:“丫头,我一直在想你。”
  今天有些阴蒙蒙的,所以听他胸腔里的嗡嗡声,总有些微微的憋闷。她想了想,才小声的说:“是阿,我也一直在想你,想我们从前的那些事,从前的日子,每想一次就会哭一次。”
  肩膀上他的双臂陡然勒紧,他埋在她的发间闷声说:“放心,有我在你身边,以后一定不让你哭了。”
  梁悦没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笑笑:“嗯,好;我以后都不哭了。”
  紧密相拥的时间那样美好,她都不敢正眼去看,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若动了动,又怕没有了。
  他伸手点在她的眉心,温柔的笑说:“你看你,又在皱眉,会长皱纹的。”
  她心惊,随即慌乱的环住他的脖子撒娇问:“我老了吗?”
  他赶紧抱住她,安慰说:“没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安抚的话起了作用,她渐渐恢复平静,甜蜜的看他注视着自己,温柔而眷恋。
  就这样罢,已是还君明珠。
  他们之间不过是各自经历了五年的空白,再相逢,就是前生今世皆有缘。
  不要再傻了;去要那些不该幻想的东西。
  于是,今晚的生日便是他们重逢后最该庆祝的时刻。
  梁悦趁钟磊不注意悄悄褪下婚戒,放在手袋里。那素环此刻和钻戒相比也暗淡了些。她犹豫了一下,深深的把手探入,找了一个最稳妥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毕竟,她还需要当年还给他。
  中指上的钻戒真的很耀眼。却被戴错了位置。钟磊一直不在意这些,也自然不知道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的差别。他以为只要戴上了,她就属于他。殊不知,一个是订下婚盟,一个是厮守一生。
  事隔五年以后,他们再次一起做饭,很甜蜜。他帮她系好围裙,她则帮他挽好袖子。
  洗菜总是他的工作,她向来负责炒菜。那甜甜的南方菜,她早在陈阿姨那儿学会了,所以这一次端上桌子的全部都是符合他口味的菜品。
  梁悦笑眯眯的翘起手指说:“乖,把戒指给我摘了,我不舍得戴着钻戒炒菜。”
  钟磊撇嘴:“有什么不舍得的,弄坏了咱们重新再买。”
  她狠狠瞪了一眼:“你有钱了是吧?有钱赶快给我买游艇。”
  他悠闲的笑:“游艇算什么,你要星星我也给你摘去。”
  一句话让梁悦的眼神陷入迷离,回忆了片刻她笑笑,没再说下去,伸手把盘子里切好的菜倒在锅中噼啪作响。
  温馨的家不过如此,一个笑眯眯系着围裙炒菜的女人,一个笨手笨脚在旁剥蒜的男人,如果身边再有一个围来绕去的调皮宝宝,就再完美不过了。
  他们把菜端到餐桌时,他早就摆好了蛋糕,上面错落的点燃了几根蜡烛,摇曳着证明梁悦走过了三十二年春秋。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三十二年,她,真的没感觉到。
  小时候每到过生日时,她总会撒娇摇晃着母亲的胳膊,一定要在买蛋糕时再顺手买上几根彩色的蜡烛。那点点火苗点燃时是她笑的最开心的一刻,随着火光越来越多,笑容也慢慢变少。
  课业的压力,升学的困惑,青春的流逝,未来的恐慌。每次过生日再点蜡烛时,她的心都会疼一下。原来不知不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