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阎王      更新:2021-02-21 06:49      字数:4713
  “卢管家不必客气……展某失礼,敢问如何未见林夫人?”展昭四下看了看,拱手问道。
  这边展昭发问,那边庞昱跟着四下里看了看——还真没见到林夫人。虽然说他在现代也参加过葬礼,不过这种传统的古代葬礼他还真是头一次见,生怕自己由于不熟悉礼节和禁忌再闹出些什么事来,早上出门之前他特地向墨香打听大宋的丧礼习俗,结果墨香叽里咕噜一大堆几乎弄得他晕头转向:按大户人家正统习俗,凡家里有人亡故,需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迎宾前来吊唁,但由于林老爷是凶死,头一日就要开丧,停灵也只需七日,开丧之后,要请一百零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还要请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七日解冤洗业醮。再正式一点,灵前还要另外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作好事。宾客前去吊唁,丧主的直系亲戚要亲自迎接,一般是死者的长子,若死者无子又无兄弟,则未亡人要前来见客。停灵之时死者亲族要为死者守灵,宾客则要陪同举哀,等等等等……简直繁琐至极!庞昱头疼欲裂,好歹勉勉强强记住了,此刻正想着林夫人怎么不出来迎客,难道是林老爷被杀,久病复发,卧床不起?
  卢管家见展昭问起林夫人,忙道:“夫人昨夜彻夜在老爷灵前守灵,如今大概还在正厅灵堂——玉梅,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夫人!”
  玉梅大梦初醒般的哎了一声,慌慌张张跑了,这边卢管家忙将展昭让进偏厅,边客气着边吩咐雪梅倒茶让座,恰恰安排在了庞昱对面!
  展昭大大方方坐下,对庞昱微笑着拱手行礼,庞昱瞪着那张这几天出现的尤为频繁的脸,郁闷道:“你——”
  “呀——!!!!!”
  庞昱的话还没说出来,远远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庞玉猝不及防,一跳而起,险些碰翻茶杯,慌道:“怎么啦?怎么啦?”
  乍闻尖叫,卢管家也慌了慌,紧接着辨认出来,叫道:“是玉梅的声音!”
  玉梅?庞昱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展昭站起,严肃道:“展某随卢管家去看看究竟,各位请在这里稍侯!”说完扯住还不知如何是好的卢管家,一步跨出门外。
  哎——庞昱如梦初醒,忙也跟过去,跑到正厅门口,却见玉梅坐倒在游廊上,蜷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
  “怎么啦?”展昭扶起玉梅,卢管家慌忙询问道。
  玉梅的嘴张了张,喉咙里“荷荷”几声,终是没有说出话,只颤抖着勉勉强强举起一只手,颤巍巍的指向正厅的方向。
  在场的人都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与正厅相触,卢管家顿时爆出一声惊叫,庞昱不由得面色惨白,就连见惯凶案谋杀江湖血腥的展昭脸上都带了几分惊骇之色。
  前方,昨日里品茶赏梅的正厅此刻门窗紧闭,只有正对着众人的前门是开着的,屋里光线暗淡,反而更衬得满屋飘荡的白幡甚是显眼。那些白幡中突兀的悬着一个一袭白衣的人体,下垂的头发遮住了面孔,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周围无风,然而从门外看过去,毫无生气的身子竟然仿佛在微微摇晃!
  “夫人——”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随后赶来的雪梅的一声悲鸣才将所有人从对死亡的恐惧中拉回现实。
  犯罪现场的盘问
  瑞雪初晴,团团梅花盛开,然而在这样风景绝佳的镜湖庄,死神却似乎光顾的特别频繁。
  “快把夫人放下来!”
  展昭最先反应过来,毫不犹豫丢开玉梅一个纵跃向厅内冲去,却在冲进灵堂时猛然身形一滞,捂住口鼻咳嗽起来,虽然声音很小可肩膀大幅抽动,眼见是呛的不轻。
  毒气?庞昱心中一动,想起方才看到的景象,林夫人的身体仿佛在微微的晃动——屋里的空气是热的?!火盆?一氧化碳!
  “开门!开窗!”庞昱情急之中大喊道,深吸一口气迅速冲进厅内,使劲推开一扇窗。冷空气打着旋儿从厅外冲进来,吹散了郁积于厅内的毒气。冷风过境,夫人的遗体在由于对流而格外猛烈的风中竟真的摇晃起来,厅外的雪梅和玉梅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叫。
  展昭深吸了几口气,飞身上梁一剑斩断了绕在林夫人颈间的白绫,迅速托住她的身子,轻轻地放在地上。俯身探了探林夫人的鼻息,展昭抬起头:“已断气多时了。”
  “夫人——!!!”雪梅玉梅要扑上来,却被展昭一把拦住:“两位姑娘,此处已为命案现场,在开封府衙役未到之前,还请两位莫要擅入!”
  “难道,难道夫人不是自杀的?!”
  “不,尚不能确定夫人是否自杀。”展昭仍然在检查夫人的遗体,恢复了镇定的他声音平静的诡异:“夫人的颈骨错位脱节,仿佛是被扭断的,若是练武之人,扭断颈骨致人于死地乃是轻而易举之事。”
  怎么会这样!一时之间,无人应答。所有的人似乎都被这一幕和展昭说出的话骇惨了,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身边传来的轻微的喃喃自语才逐渐越来越清晰,卢管家面色惨白,双腿颤抖,庞昱听清他哆哆嗦嗦的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报应……这是报应……是如夫人……是如夫人回来报应了……”
  “卢永俊,报应的话应该应在你的身上!!!”
  一声已愤怒到极点的怒吼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抱着玉梅跌坐在夫人遗体身边的雪梅身上。那个总是温柔和顺沉默寡言的丫鬟此刻却是满面铁青,目光中隐隐浮动着一股戾气,十指更是紧紧的扣住了玉梅的衣襟,仿佛一时控制不住便会扑上去将卢管家撕扯成碎片。
  什么意思?!庞昱敏感的捕捉到线索:这个卢永俊果然不简单!刚想问,展昭已抢先开了口:“雪梅姑娘,你这是何意?”
  雪梅一怔,本能的抬头望向展昭,仿佛猛然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浑身一颤,怒火突然之间烟消云散了,低下头沉默不语,片刻后低低的说:“奴婢一时激动,随口乱说,罪该万死,还请展大人不要介意……”
  展昭望了她片刻,转向另一个当事者:“卢管家……”
  可惜卢管家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话。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听到展昭的话,他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在雪梅吼出那句话的瞬间,他就已经丧魂落魄的瘫在了地上,平日的英俊儒雅霎那消失殆尽,只剩下满面死灰和呆滞目光。
  展昭叹了一口气,再次转向雪梅:“雪梅姑娘,事已至此,若林夫人真是死于凶犯之手,凶犯很可能还会继续犯案,为免再次有人牺牲,还望雪梅姑娘……”
  “大人,我说!”
  展昭的话才说到一半,一声充满惊恐的大叫就打断了他的话,卢管家像落水的人捞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展昭一条腿:“我说,我全说!展大人,求你救救我啊!”
  “卢管家……你莫要激动……慢慢说……”展昭满面青筋,试着要把腿从卢管家的怀抱里抽回来,无奈那位抱的甚紧,展昭干脆一把揪起卢管家,放在厅内的椅子上,顺手给他倒了杯热茶,这才挣脱开了还在簌簌发抖的卢永俊。
  卢管家将展昭倒的茶一气灌下去,才好歹平静了些,用颤抖的语调揭开了当年如夫人暴病而亡的真相——
  原来当年太夫人作主将如夫人娶进庄中后,就一直不得老爷欢心。如夫人年轻貌美,知书达理,住在庄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来二去,卢管家竟对这位年轻夫人起了觊觎之心,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位夫人弄到手,还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可惜纸包不住火,如夫人竟有了身孕!此事被夫人发现,逼问奸夫是谁,如夫人誓不开口,夫人一时气不过,扔下一条白绫威胁如夫人不招出奸夫就上吊自尽。本只是想吓吓她好让她开口,谁知如夫人怕连累管家,竟真的去了!如夫人死后,原本海誓山盟的卢永俊竟然把自己和她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死不承认自己与她有私情。家丑不可外扬,再加上又死无对证,此事也只好这么不了了之,如夫人被一口薄棺葬在了城外荒山坡上,对外宣称暴病而亡。为防止她化身厉鬼出来害人,林家请来高僧念了三天的经。可怜那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夫人,就这么为了一个负心人送了命!
  真是不值。庞昱暗自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可为何偏偏总是痴情人遇上负心汉?等等,这段往事难道就是林夫人自杀的原因?丈夫猝死,未亡人的心理通常就比较脆弱,如果想起当年逼死如夫人,一时愧疚,也的确有自杀的可能——至于展昭所说的颈骨错位,看似是武侠小说和特种部队中常用的杀人方法,但也有可能是上吊时绳子的拉力过大,颈骨在重力作用下被扭断。刚才太过惊讶来不及细看,可现在他已经发现夫人虽是上吊而死,脚下却并无踏脚之物,而且用来上吊的那段白绫出奇的长,实际上夫人的脚尖离地也不过几分米。这样看来,夫人若真是自杀,恐怕就不是用踏脚凳,而是踩着什么东西爬上屋顶的横梁,将白绫系在横梁上再跳下来的,这样才会造成颈骨错位。可是林夫人为什么要用这样麻烦的方式自杀呢?灵堂内也不是没有椅子呀!难道真的是想死的痛快迅速些,免得受上吊的苦?那她为什么不干脆用毒药呢?!
  看来,只有两个可能,或者,夫人的自杀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准备毒药,因此采用这样的方式迅速结束自己的生命,免了零碎受苦。再或者,她根本就是死后被人吊上去的!
  不过,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还要等仵作来后推断出死亡时间才能展开调查。庞昱打量着庞夫人的遗体,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法医,只是一知半解,能看出来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可这林夫人还真是……活着的时候由于得了肺结核而显得面容憔悴,没想到死后反而好看多了,大概是由于颈骨错位当场死亡的缘故吧,死者的面容并没有显出上吊颈部被压迫而导致的苍白色,眼球也没有突出,反而双眼紧闭,面貌如生,双颊透着红润,而且双手指甲呈现漂亮的粉红色,配上一身洁白重孝,仿佛不是死去而是睡着了,倒别有一番动人风情。
  不对不对,那可是尸体耶!怎么能够用“动人风情”来形容!庞昱被自己的想法搞得毛骨悚然,使劲摇了摇头,努力把目光从尸体上收回来,开始观察现场的摆设布置。这间正厅他是比较熟悉的,昨天林老爷就死在这里,今天又做了灵堂。原本摆在厅内的紫檀木圆桌早已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两边一溜共八张椅子小桌,大概是供宾客临时歇息用;正门对面便是一副黑漆灵柩,摆着灵牌灵幡等物,屋梁上则到处是层层叠叠的惨白灵幔,大概也是布置太过匆忙的原因,总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而一直到发现尸体前这间半通透设计的正厅则是门窗紧闭,房间四角放着四个火盆,只是现在火盆里的火早已熄灭了。庞昱好奇的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火盆走去,仔细观看。四个火盆都是铜制,大约比普通的脸盆稍大一点,别致的做成五瓣梅花的形状,五朵花瓣和花心里都可以烧火。盆里烧的是木炭,这是大宋朝很多富贵人家都采用的取暖方式,因为木炭烧起来没有烟,又暖和,所以比较受富户喜爱,只有烧不起木炭的平民百姓才烧煤炭。由于缺氧燃烧不彻底,盆里的木炭早已熄灭,只在木炭内部还可以看到隐隐透出火星。
  大概是林夫人上了吊,没人管这火盆,才烧成这样的吧。庞昱想着,突然发现左边一瓣梅花里的木炭似乎有点不一样——其他花瓣包括花心里的木炭都还在闷烧着,只有这瓣梅花内的木炭虽还剩下几块,却透出一种死寂的白色,竟是已灭透了,看不到一点儿火苗。
  这一瓣是怎么啦?庞昱探过头去,刚要细看,后脖子上却猛地凉了一下,他猝不及防,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抬手一摸,感觉竟有些湿润。
  水?莫非屋顶漏了,雪化了往下滴水?庞昱抬起头向上看去,只看到大段大段重叠凌乱的灵幔。难道?庞昱踮起脚,伸手一摸——
  有没有搞错!灵幔竟是半干不湿的,有一段还在往下滴水!这什么灵堂!庞昱满面黑线,就算不尊重自己这群客人也至少尊重一下亡灵,还真应了那句老话树倒猢狲散,想这林老爷生前也算是个能在卞京城呼风唤雨的人物,没想到才死了几天丧事就弄得如此马虎,眼下林夫人也跟着去了,林家更没人做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切!庞昱撇嘴,自己管这些干什么,无论是林家还是开封府的事都轮不到自己说话,何况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自己最好还是激流勇退,回去乖乖的做自己的安乐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