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1-02-21 06:49 字数:4737
“庞兄怎么来得这么晚,该罚!”
庞昱前脚刚刚踏进后院大门,耳边就响起一个刺耳的嗓音,庞昱回头一看,是个穿着华丽的小胖墩儿,年龄也跟自己差不多大,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活像个弥勒佛,看着就叫人想笑。小胖子看见庞昱,愣了一下,上上下下把他从头打量到脚,不敢置信的问:“庞兄?!”
他后面一个瘦高个儿的公子走过来,半是嘲笑半是揶揄的说:“吴胖子,我说庞兄脱胎换骨了罢,你还不信,这不,瞧见了没?打赌的五十两银子可别忘给我,别像你老爹,输了还赖账啊!”
那吴胖子身后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庞昱一看,晕了,这足足有几十号人!而且多半他都不认得,不过看来这些能在庞府小侯爷的生日宴上占一席之地的恐怕就是平常他那帮狐朋狗友了。庞昱细细打量,有几个还真见过。刚才那个抱怨的胖子是朝中吴尚书的公子,和他打赌的那个瘦高个儿则是京城富商孙老爷的侄儿,连他们身后的几十个一起全都是卞京城里有名的豪门富户,纨绔子弟。不过看来这帮酒肉朋友里真能和庞昱称得上是哥们的也就只有吴胖子和那位孙公子了吧,庞昱注意到只有他们俩叫他“庞兄”,其他人都是一口一个“侯爷”。
庞昱干笑两声:“对不住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
梅树下早已摆好宴席,那帮人看来也早就等的不耐烦,见庞昱来了都匆匆落座,客套几句便一杯接一杯的灌庞昱酒,庞昱心里叫苦,可又不能不喝,谁叫自己今天是寿星呢!
灌得几十杯,只见有人站起来,高声道:“今日侯爷诞辰,小弟有幸与侯爷一起饮酒赏梅,且敬侯爷一杯!”
庞昱还没来得及应声,只听一旁梅树下一个讥刺的声音传来:“纨绔子弟,也懂梅花妙处?”
咦?庞昱回头,只见树下站了一个青衣书生,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只是眉间隐隐傲意,眼中满含讽刺,正斜斜靠在梅树上挑衅的看着自己。
旁边坐了一个白衣公子,悠悠的说:“欧阳兄别管他们,这帮酒囊饭袋,多看一眼,反而污了这满院美景。”
他此言一出,可惹恼了那帮富家子弟,纷纷出言反驳,有几个人甚至骂出来。
那白衣公子毫不在意,只是斟一杯酒,高声道:“今日梅花盛开,落英缤纷,如此美景,何不吟诗赋词,免得辜负了这天赐良辰。”
一听说要吟诗造句,这帮刚才还是趾高气扬的纨绔子弟们一个个没了声息:他们大多不学无术,顶多会做几副对联,现在要他们作诗,这不是明摆着要出他们的洋相么?自己诗才不如人家,出了头反而会挨一顿讥刺,侯爷面前谁想丢这等丑?不由得一个个都向庞昱看去。
庞昱懒得理他们,只管夹菜倒酒。这种狂生无论哪个时代都有,恃才傲物,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当他们不存在就是了,哪犯得着真和他们计较!况且他虽然比这帮古人多了几千年的知识,可诗词歌赋方面自己还真没什么造诣,连唐诗三百首都没背多少下来,更何况身在这个文学艺术登峰造极的宋朝,还是少拿出来献宝的好。
可他不理人家,人家未必放过他。那青衣书生笑吟吟道:“韩兄才高八斗,小弟自是比不上。不如以梅为题,各唱一首歌赋,倒不比千篇一律的斗诗有新意的多?”说完,还故意瞟了庞昱两眼。
那白衣公子大笑道:“好!”便真的开口唱了一首新词。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古代特有的戏剧唱腔,唱的是什么庞昱听不清楚,不过曲调绵远悠长,还真的挺好听的,一曲刚刚唱完,那青衣书生便马上开口和了一曲,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有点儿二十一世纪二声部合唱的味道。
庞昱这边的人不甘示弱,也争先唱了几曲,唱腔还可以,只是唱的都是卞京城内茶馆酒肆流行的小调,意境却是比那两人差多了。那两人相视而笑,眼里讥刺意味更浓。
一轮下来,两边都看庞昱。庞昱轻叹一口气,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干脆就露一手,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可是你们逼我的。况且这宋朝的酒虽然度数低甜甜的像果汁,但几十杯下去他也有七八分醉意了,也真有点恼恨这两个人不把他放在眼里,自己有自知之明不跟他们计较他们还得寸进尺了,欺人太甚!
庞昱清清嗓子,不敢太惊世骇俗,想了想挑了一首比较切合题材的,轻启檀口,放声唱出来——
“红尘自有痴情者,
莫笑痴情太痴狂。
若非一番寒澈骨,
哪得梅花扑鼻香。”
他在现代的时候也常和死党去通宵卡拉OK,会唱的歌多得是,只是限于先天条件——嗓子不好,再努力也只能勉强唱个调准,没想到这庞昱居然有一幅好嗓子,看来这回来宋朝还真是赚到了。庞昱的音域很广,嗓音还带着点少年特有的柔和,唱这首有“忧郁王子”之称的姜育恒的名作梅花三弄可谓是得天独厚,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教人生死相许。
看人间多少故事,
最销魂梅花三弄。”
庞昱唱的兴起,干脆长身而立,借着酒兴挥动宽袍大袖在梅树下翩翩起舞。今天是他生日,图喜庆他穿了一身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袍服,戴一顶金冠,更衬的肌肤似雪黑发如云双颊晕红,源自奥地利的宫廷华尔兹舞步华美流畅,刚刚好切合了他侯爷的身份,配上缤纷下落的梅花和地上薄薄的积雪,典雅高贵却又妩媚风流,一时竟如九天谪仙堕入红尘,引人无限遐想。
“梅花一弄断人肠,
梅花二弄费思量。
梅花三弄风波起,
云烟深处水茫茫。”
一曲唱完,庞昱意犹未尽,只可惜酒劲上涌,转的发晕,只好跌跌撞撞停下。抬眼看看,那帮富家子弟一个个看的两眼发直,只差没流口水,就连那两个书生也是一脸惊艳,愣愣的看着他,竟忘了自己的本意是找这位小侯爷的茬。
“怎么样?”庞昱得意,顾不得自己已经醉眼朦胧,扶着树问道。
那帮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侯爷歌舞皆是一绝,令人耳目一新,如痴如醉!”
墨香是证人?!
嗯?这把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庞昱扶着晕忽忽的头回转身,努力对准焦距,在看清对面的人后酒顿时醒了一半——一身红衣,腰佩宝剑,身后跟着两个一脸呆愣的衙役——这不是开封府的展昭又是谁?!
“……”庞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可不会认为这个展昭这种时候到龙安寺是专程跑来赏梅的,不说昨夜一场大火现在他肯定没这个心情,况且一身官服后面还带着两个跟班也不像啊!可是他来干什么,该不会……是来找自己的吧!庞昱郁闷:自己自认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也没有过什么作奸犯科人神共愤天怒人怨的重大犯罪行为,怎么就老是能惹到这个相当于现代刑警大队长的开封府首席捕头,难不成自己真的是跟警察这种职业有缘?庞昱甚至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专门去驱个邪什么的,联想到今天身在寺院,庞昱不由得向龙安寺那高高的塔楼瞥了一眼。
不过他没时间去想这么多这个那个,他关心的是,这人——
“你来多久了?”
展昭微笑拱手:“展某方到,扰了小侯爷兴致,还望侯爷见谅。”
——鬼才相信!庞昱满面黑线的瞪着那双含笑虎目,说什么刚到,光看后面那两个衙役的精彩表情也知道这人一定早来了,那岂不是说该看的他都看到了不该看的他也——呃?有什么不该看的吗?
反正他一定什么都看到了!!!
满腔郁闷不好发作,庞昱转转眼珠,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决定报复:“哎呀——”声音拖长的像妓院里的老鸨,还不失时机地配合着甩了个兰花指:“真是的,展护卫大老远的跑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呢?一定是展护卫知道今天是人家的生日,想给人家一个惊喜嘛!”不管身前身后一群人掉了下巴,庞昱柔若无骨的贴上去:“人家真是好好好好感动哦!”
哼,打不过你,当我恶心不死你吗?
“呃……展某并不知道今天是小侯爷的生辰……展某公务在身,还望小侯爷……”展昭满面尴尬,话说得结结巴巴,正努力试图挣脱开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的庞昱——这个小侯爷最近发了什么疯?!虽然他不再找开封府的茬自己是很庆幸,但一下子从开封府的头号死敌跳到……称兄道弟(?)这转变也太迅速了吧!难道……展昭突然紧张起来。
该不会……真的中了什么邪?
不过没时间想这么多,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先把这个几乎是粘在自己身上的小侯爷弄开,光天化日之下男女……呃……不,是男男……男男也不行!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更何况身后的张龙赵虎一脸要窒息的神色——奇怪了被缠的是自己他们紧张个什么劲!
虽然话是这么说,事实上展昭也的确有轻而易举把这位小侯爷弄开的本事,可——他哪敢使劲挣啊,面前这位小侯爷身材纤细面目秀美粉雕玉琢简直是个一碰就碎的景德镇瓷娃娃,万一劲力收放不好弄得断胳膊断腿,庞太师找事是小小侯爷受伤是大——嗯?不对!是小侯爷受伤是小庞太师找事是大!
看着展昭面红耳赤,想挣扎又不敢使劲挣扎,庞昱差不多玩够了,奸笑着从他身上下来:“有事吗?”
机不可失,展昭赶紧一步跳开,正色道:“不瞒侯爷,只因昨夜东城大火,损失甚重,特为此事前来叨扰,望侯爷见谅。”
“……哦。”庞昱不明白了:东城区大火关他什么事,那火又不是他放的,更何况灾后他也踊跃捐款了呀!难道是捐得不够,开封府专门来要钱?可开封府一向不是干这种事的衙门,这展昭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所幸及时扑灭,未造成太多伤亡,只东城穆罕默德一家有两人不幸罹难。”
原来是有人死了。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庞昱努力想着——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等等,穆罕默德?!
伊斯兰教的创始人被烧死了?!
不对不对不对——庞昱猛摇头,也不顾展昭向他投来奇怪的眼光,自己现在是在大宋朝不是在中东地区,那个创立伊斯兰教的穆罕默德恐怕早就作古了,就算没作古也不知道在哪窝着,哪有可能掺合到这桩失火案里,一定是同名同姓!
“施主所说,莫非是东城乐匠穆先生?”
咦?谁啊?庞昱回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身金红袈裟的老和尚从台阶上缓缓走下,寸草不生的光头配上足足垂到胸口的眉毛胡子,怎么看怎么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
老和尚在二人面前站定,双手合十,恭敬的施了一礼。
“方丈可认识穆先生?”展昭拱手还礼。
老和尚长叹一口气:“穆先生技艺出神入化,巧夺天工,老衲早有耳闻。前几日还特请他来弊寺修过自鸣钟,不想如今竟横遭祝融之灾,真是……唉……”
“自鸣钟?”这次是异口同声。
“正是。”老和尚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抬头看了看天色:“如今正是午时,这钟该鸣了。”
老和尚话音刚落,半空中便忽的一声钟鸣,仿若晴空霹雳,震耳欲聋,倒把庞昱吓了一跳。余音未落,另一声钟鸣便紧随其后,然后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钟声便此起彼伏的响起,音色从低沉浑厚一直到空灵悠扬,仿佛百万架竖琴同时鸣奏,声音却不知来自哪个方向,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又似乎就在脑中回荡,辉煌壮美,令人陶醉其中。
钟声足足响了十五分钟,最后一个尾音才颤颤的归于寂灭。四周鸦雀无声,庞昱已听的痴了,连展昭也是一脸神往。
“两位施主有所不知。”老和尚的声音总算把庞昱从天外神游中唤醒:“这龙安寺有三景,一景是这满园早梅,二景是这飞龙瀑布,三景便是方才这自鸣钟了。相传这自鸣钟始建于大唐武皇年间,乃一绝艺工匠设计建造,费时五年方才完工。”老和尚指点着远处的瀑布,“飞龙瀑下设有飞轮,水流冲撞飞轮,带动机关,积攒到一定程度便厚积薄发,带动钟声鸣响。只是机关宏大,运转不易,这钟声每日只得午时鸣响一回。”
太奇妙了!庞昱简直到了崇拜的程度:这直接就是巴黎圣母院的钟楼嘛!而且巴黎圣母院还需要一个驼背人专门去敲钟,这龙安寺的自鸣钟恐怕技术含量还在其上!能想到利用水力带动钟锤,这和现代水力发电机的原理根本是异曲同工,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发现电磁之间的转化关系,不然的话不就能把发电机给做出来了?
他还没崇拜完,展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