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
瞎说呗 更新:2021-02-21 06:42 字数:4980
“是现在公司的一个同事。”他听到杜悦轻声向自己解释,恭谨得仿佛是在向一个长辈请教意见。
许晖心头狠狠抽搐了一下。
半个月,原来她做了这么多的事。
杜悦看看他,没有劝他多吃点儿,慢吞吞地问:“要来点儿茶吗? ”
“……好。”他面无表情。
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上好的太湖翠竹,滚烫的开水注入进去,每枚 叶片都直直地竖立在水中。
许晖举杯啜了一口,温热的暖流顺着喉咙缓缓下去,心底的那片疼痛好歹有了点被熨慰的感觉。
很多话,彼此都心知肚明,无需用嘴说出,而能够说的话也不过就那么两三句,反反复复被嚼了几遍,连最初的原始滋味都已经模糊不清。
他们的开始,源于杜悦的一个错误,现在,由她亲手结束,也算功德圆满。
许晖的目光在餐桌上逐一览过,最后似笑非笑地停留在杜悦脸上:“这算不算你我之间……最后的晚餐?”
杜悦的心里涌起一阵悲哀,她猝然低下头去。
耳边忽然传来杯盘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刺耳。
杜悦仰头,看见许晖已经站起来,他面前的碗碟和茶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带动而狼狈倒在一起,茶水顺着桌面滴答淌下。
许晖的脸上再也绷不住,僵硬地维持着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可耻的笑容, 他单手撑住桌面,他认为有必要在走之前说些什么,他不是没风度的人。
他用力盯着杜悦,却发现她也正愣愣地瞧着自己。
她的眼神与两年前何其相像,明明是在看着自己,心思却早已不知飘向何处。
许晖的心里一阵钻心的痛,只沙哑而狼狈地说了句:“那么,我应该恭喜你! ”说毕,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杜悦在桌边呆坐良久,直到茶水顺着桌沿滴到她腿上,才猛醒似的跳起来 找抹布来擦。
许晖最后那句话仿佛是在跟她赌气,可是,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们之间,不是早就说好了的吗?
她突然委屈得想哭,随后,她把抹布狠狠扔在地板上,席地而坐,当真毫无顾忌地哭了出来。
杜悦花了一个晚上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到两个行李箱中,她发现属于自己的物品好少,她似乎穷得就剩下她自己了。
一切准备就绪,连最难过的那一关也已经过了,尽管与她的初衷不太吻合——她当然不是期望许晖能挽留自己,但他最后的拂袖而去还是有点伤了她的心。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点儿委屈抛诸脑后了,她很累,没精力自哀自怜。
新的租房是前两天刚找好的,位于城北,比较偏,那地方她不是很熟,但 有公司的班车经过,而且价格便宜。
她拒绝了江浩然的提议,他们的关系还没有铁到那个地步,况且她也不想刚从一个男人的影子里出来,立刻就步入另一个男人的影子,她需要足够的私人空间,可以供她喘息。
江浩然自然不会明白杜悦这些无法道出的心理,从那个携手夜游的晚上开始,他就热情似火地一头扎进了这场恋爱。
他希望能介入杜悦的生活,希望为自己的女朋友做任何他力所能及的事,这在平常的情侣之间是很正常的事,可杜悦却感到畏惧,只能以各种理由搪塞他,不让他过早涉入自己的领地。
江浩然的热情让杜悦羞愧,甚至觉得自己欺骗了他,这种感觉一旦浮上心头,就好似阴云般挥之不去,令她惶惶不可终曰。
因此,她连新租房的地址都没敢告诉他,搬家的事自然更不可能提及了。
深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信马由缰,怎么也勒不回来,或许她之前想得过于简单,名义上的东西转换容易,可感情岂能像自来水龙头那样说开就开,说关就关。
胡思乱想了很久,好容易要曚眬过去,她突然被一阵声响惊醒,倏地坐起来,四周又变得静悄悄的,一时无法辨识刚才的响动是否来自梦境。
她伸手把床柜上的闹钟抓过来,这个半旧的小熊闹钟从读大学开始就跟着她了。
才凌晨三点。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些不安,索性翻身下床,打算出去看看,刚才的动静太大,她老疑心不是做梦。
房门外是敞开式客厅,她刚探手摸到墙上的壁灯开关,黑暗中忽然传来不稳的喘息。
杜悦心一紧:“谁? ”
客厅灯啪地打开,银白色的灯光下,一切物体都无处遁逃,她很快就搜索到席地坐在地板上的许晖。
杜悦吃了一惊,旋即又心定了不少,赶紧奔过去拉他起来,初秋的凌晨,即使是木质地板,也有难挡的寒凉。
许晖早换了睡衣,斜靠在沙发沿上,眼帘半遮,仿佛是这样睡着了,颓然下垂的左手还牢牢抓着瓶威士忌。
在杜悦的拉扯下,酒瓶与地板发出时轻时重的撞击声,她总算明白,刚才是什么惊扰了自己。
杜悦力气小,努力了半日也没能将许晖扶上沙发,他周身被酒气包裹,歪在一旁的酒瓶里仅剩了个底,显然已在这里闷坐多时。
“你这是干什么呀?”杜悦心里酸楚,又莫名地生气,她使劲摇他,想让他立刻醒过来。
许晖已经酩酊大醉,他平时喝酒一向节制,但今晚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再一次被抛弃,久未品尝的孤独感在夜色的怂恿下愈演愈烈,他沉溺于酒精的麻醉中无法自拔。
他以为自己会在孤寂与冰冷中一直坐到死去,虽然无可奈何,但他已经准备接受了,他似乎总是在经历同样的命运,美好的感觉来了又走,他忽然开始恨起来,既然如此,还不如从来就没有过。
眩目的光线刺激得他睁不开眼睛,还有人很不识相地在拼命晃动他,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快错了位。
他勃然大怒,无法忍受别人如此落井下石。
他已经失去了很多,难道连唯一的宁静也要被破坏?
他咬牙睁开眼睛,很快又颓然闭上,头痛随着无力感一阵阵袭来,轻而易举地俘虏了他,让他心生悲哀,他的人生之中,究竟有多少事是由不得他自己作主的。
“你醒醒,醒醒好不好?要睡也别在这儿睡,地板上很冷,你会着凉
的。”有个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很无奈的口吻。
许晖蓦地感到暖和,他喜欢她的声线,既不尖锐,也不绵软,平和妥帖,仿怫是另一个自己,那个微笑从容、永不言败的自己。
很多人找情侣都注重性格互补,以此来取长补短,可是许晖在此时忽然明白,他要找的,不过是个跟自己相同的异性而己。
他喜欢静,所以不需要女人在耳边热情地唧唧喳喳。他是一汪水,他渴望的却不是火,而是另一汪能与自己相融的水,汇聚成潺潺溪流,在山谷里静静流淌,任世间风云变幻,他只求能长久地拥有自己的一方安宁便心满意足。
如今,他的小溪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然而,残存的意识霍然间跳出来告诉他,她马上就要离开他了,他的溪流即将面临干涸。
许晖被这个声音挑拨得怒不可遏。
他不过是做出了一个大方的姿态,天知道他心里有多不舍得,有多妒嫉, 可她为什么就这么急着要走!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等他想明白了,他会给她想要的一切。
他相信自己最终会妥协的,爱情、婚姻,他都愿意给她。他迟疑,不过是因为他在计较得失,可是,这个世上,谁不自私?
她难道就不自私吗?
他如此用心地呵护,却依然无法留住她,他仅仅冷淡了她几日,她却连新男友都找好了。
难道一定要他刚开始就匍匐在她脚下;向她俯首称臣,才能令她满意?女人是不是都是这样贪得无厌的动物?
他感到周身发热,刚刚还静谧如水的心绪刹那间被燃成了烈焰!
他不能就这么让她从自己身边溜走,他不甘心。他放纵自己的意愿,伸出手,粗鲁地把她揽进怀里。
温暖而柔软的肢体如此真实地紧贴着他,许晖俯首,不用睁开眼睛,他的嘴唇和双手都能顺利地找寻到它们想去的地方……
杜悦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被许晖揽住,她吓了一跳,立刻挣扎起来,她以为凭自己的力气可以轻而易举挣脱一个醉汉的怀抱,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三四个回合后,她已被许晖压在身下。
“哎,你想干吗呀? ”
初时,她的口吻还打着商量,想哄得他放开自己。可当她看清他眼眸里燃烧着的灼灼火焰时,才突然醒觉过来,一丝威胁陡然从心底升起。
不管杜悦怎么挣扎哀求,许晖置若罔闻。
他不再是杜悦熟悉的那个许晖,他看向她的眼眸既陌生又冷酷 像对着一个落入囊中的猎物,又像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放开我! ”杜悦嗓音里掺杂了一丝颤栗,没有人能说服得了—个醉鬼,但她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许晖,不要让我恨你! ”
许晖有短暂的停顿,似乎是在思量这句话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杜悦屏息等待着,等待那个她熟悉的谦谦君子脸上露出愧然,然后从她身上撤离。如果那样,她不会跟他计较他酒后的醉态。
美与丑,善与恶,都在此刻的许晖一念之间。
下一秒,布帛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划过异常刺耳的音符,杜悦近乎绝望地叫唤了一声,许晖面如寒冰的脸像阴森的庞然大物压向杜悦,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愤怒和啜泣……
暴风雨过后,在体内肆虐横行的小兽终于悄然隐退,许晖感到空前的舒畅和疲累。
他的脑子因为身体刚刚经历过的一场极致愉悦而呈现出麻木真空的状态,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然而,身边不断发出的细碎声盘旋在他耳畔,让他不得安生。他不耐地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把自己摆平在地板上。
酒意淡去,地面的冰凉骤升,他猛地打了个哆嗦,蓦地张开眼,
明白了身旁躺着的人是谁。
他慌张地撑起身子,与适才的彪悍判若两人,他朝蜷缩在一边抽泣的杜悦伸出手去:“对不起,我,你……别哭……伤着哪儿了? ”
这是他第一次在杜悦面前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可并未因此而博得杜悦的谅解,她厌憎地推开他的手,原本只是哀怨无助的哭泣中此时又增添了愤怒。
过去,她一直以为跟许晖上床是件愉快的事,现在她明白了,这种事唯有在两情相悦的时候做才能跟快乐挂上钩,否则,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屈辱。
许晖没死心,他顾不得杜悦的抗拒态度,一把将她拉过来细看,他担心自己弄伤了她。
幸好,她除了双目红肿,衣冠不整外,身上没有伤痕。许晖暗松了口气,同时又感到羞惭,他伸手不断替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喃喃地低语:“对不起……”
杜悦敌不过他,只能任他搂着,一边啜泣,一边咬牙切齿地回道:“我不会原谅你,永不!”
许辉的脸色一灰,半响才道:“你要怎么样都行,但是,你能不能别哭了?”
她的哭声把他的心快揉碎了。
他低垂着头,把脑门抵在沙发沿上,手指深深地插进发间:“你报警抓我吧,我愿意接受惩罚。”
抽泣声戛然而止。杜悦依旧背对着他,肩膀还无法抑制地一耸一耸,隔了些时候,她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
许晖心如死灰,他明白自己闯了大祸,说再多道歉的话也无济于事,而死缠烂打更不是他的风格。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杜悦的意志。
门轻轻合上时依然发出不小的响动,之后便归于宁静,在这黎明的漆黑中,宁静是如此纯粹,没有一点瑕疵,让人心生绝望。
杜悦一动不动地埋躺在沙发里,她的眼泪如抛珠般纷纷扬扬落下,她的心里充满悲伤,已经分辨不清是因为身体所受的凌辱,还是许晖的悄然离开。
第十九章欠你的那句话
太阳不知不觉朝头顶移去,阳光透过玻璃大面积地播撒进来,把全封闭阳
台变成一个暖房。
许晖觉得热,随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
今天是周六,他本该去一趟公司,连衣服都换好了,但在盥洗室照过镜子后,他改变了主意。
镜子里的自己,令他悚然心惊。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五岁,下巴上胡茬顿生,整张脸都失去往日精锐的英气,灰败不堪。
他没有勇气以如此面目走出去示人。
此后的数个小时里,他就坐在阳台里落寞地抽烟。
他的右手指间有支点着的烟,已经燃烧了一半。抽得太多,口腔发苦发涩,他己经不再把烟塞进嘴里,只是习惯性地让它烧着,直至燃尽。
在这个难得清醒的早晨,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