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中国必胜 更新:2021-02-21 06:35 字数:4825
我不敢离开,让他躺下后打电话给阿芬让她买点退烧药、抗菌药、纱布、消毒水过来,小姑娘想罗嗦几句给我一顿臭骂,威胁她要是敢去跟我老娘嚼舌头明天就赶她回家。
他吃了药,睡了一个白天烧退得差不多了,到底年轻。
阿芬又被我使唤带了饭菜和热粥过来,两只眼睛溜啊溜地往门里瞧。
我正烦:“里面是你嫂子,要不要进去看看!”
“啊?”她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走了。
喂他喝了粥,再换药,左肩是枪伤,胸上是刀伤,我又心疼又气愤。那个狗娘养的,施恩不图报,就知道利用小孩子。狗屁!
“你说什么?”
“没,你睡觉。”
“嗯。”病了就乖了。“哥——”
“哥,我走黑道你就不疼我了?”
我很想说:当然。可是,他不就走了黑道了么,他如果真走黑道真杀了人了,我就能不喜欢不疼他了?
我没说话,他也没再问。
床大,我也上去抱住他,他也抱住我,竟然还不老实把手伸到我裤子里。
“喂!”
他就笑。
毕竟还是没劲,一会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半夜,我起身小解,他的手还握着我的,我轻轻掰开,他又抓住:“哥,你别走啊,别走。”
我死撑着不睡,可到后半夜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心想,明天后天再跟他好好说说,一定把他留下。
结果,第二天我醒的时候,枕边已经没人。【tetsuko】
15
人不见了,也许没走远,我掀了被子趿双拖鞋直冲出去。
我怎么就睡着了,我是猪。我怎么没把他扒光了绑床上。
如果,这次找不到他,我知道,就是生离死别了。他回来是见我最后一面的。他受了伤不等伤好赶回来,是放不下我。他肯定要去干什么大事了,甚或已经干了?
不过昨天他的意思应该还没做。
我模模糊糊地想着,一直跑出去,直跑到小区马路上。
才早上六七点,有几个人看我穿着棉毛衫棉毛裤大冷天在外头疯跑,正指指戳戳,不知哪来的疯子。
没人,他去哪儿了。
沈斌,你个小混蛋,你他妈的,我,我操死你。
我蹲下去,才觉着冷了。
我回去穿上衣服,到取款机取了钱,打的去车站,我一定得去找他。在车上我问司机去上海多少钱,司机说平时两百新年翻倍,我习惯性杀价,两百八成交。我想那小子说不定也会打车去上海,不知有没给别人斩。
我打了电话回家说去进货:“有个大片枪版刚出来,抢手得很……对,只有上海进得到,今天都不定拿得到,可能后天回来,我在同学那住……对,搭朋友顺风车过去……车旅费省了,对。”
挂了电话,我想到斌斌说的,他比我小,却比我想得多。
我有父母,我时时都牵挂,他们更是为我活着。他和我,他就没想过长久,怪不得那么敢,直接就来表态示好……想着我又打了会儿瞌睡。
到了上海,从新客站下来,我想想也只能先到他公司和宿舍去瞧瞧,死马当活马医了。还是年前的样子,公司所在的大厦索性关了门,宿舍住了别人。
我知道找到他,简直不可能。可是,我总得做些什么啊。
我怎么就让他离开我,我怎么就失去他呢。除了父母,他是我最亲的人了。我还得等,就算他犯了案子,兴许还能逃回来,或者再关进去,或者……
坐在他宿舍对面的“咯咯鸡”,点了一斤白斩鸡,吃啊吃,好像总吃不完。上上回来上海和他吃饭,好像就是昨天的事,他还拿了手机……手机!
我又打他那个停了很久的号码,死马当活马医。
竟然通了,我心都停跳了。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很哑,没等我说什么就问:“找沈斌?”
“是,你是……”
“你到保利美公司楼下等。”
挂了。
我有点愣神,是不是黑社会?我对黑社会的了解仅限于电影,最近的是《暗火》,梁朝伟剥别人指甲,剁手指……打个寒战。
我在中午刚去的大厦下面等了俩钟头,不见人找我,冻得够呛。我再打电话,“机主已关机”。又不能不等,到便利店买了面包茶叶蛋填肚子,妈的,那一斤鸡才吃了一半儿!
又等了快俩小时,这儿不是闹市区,天又冷,街上都没什么人了,我低头看表,都九点多十点了。放我飞机?玩我?
斌斌在哪儿呢……
被风吹得脸上都麻了,我不停跺脚也没用,正想要不要再去吃点东西,一辆小面包车开过来,经过我面前,门拉开了,我被拉了进去,门又关上了,车又开了。
真像演电影。
车里开了空调很暖和,大概经过改造,驾驶座和后面隔开了,后面车厢前后各三个座位中间留了块空。拉我上来的是个瘦高个儿,我被他按在前面的座位上,他就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刚坐下,车里边开了个小灯,我看清我对面坐了个男人。长相没什么特别,推了个平顶,小眼睛,鼻子很挺,脸上有些麻子,里面穿个黑T恤,外面敞着件皮夹克,大概三十多年纪。只是没什么表情,坐那儿像是入定。
“你谁?”他看着我,听声音就是接我电话的。
“我姓钱,我是沈斌的朋友。”
“卖碟那个?”还是没半点表情。
“不是卖,租碟……”
“你把斌子弄进去的?”
“不是,我……”
“不是?”那人小眼睛里有点讥讽,可面部还是没表情。
我没说话。
“你找斌子干吗?”
我记得斌斌跟我说的,就尽量少说:“他回来看我,突然走了,我就来找他。”
“你害他蹲大牢他不宰了你还去看你?”他嘴角微微牵起。
“我不是故意害他,我跟他关系还行……”
那人不看我了,低头掰起指头,咯吱咯吱响,半天:“你要说实话。”又抬起头,我吓了一跳,眼睛,盯着我,我就觉得透不过气。是不是非常没用?
他是不是就是对斌斌有恩的那个大哥?
我咽了口水,刚想说——
“我想听实话。”他翘起腿,又提醒我。
“沈斌年初三来找我,他受了伤,又发烧,还没好就走了,我就来看看他。”
他闭起眼睛,我刚想问沈斌在哪儿,坐我旁边那人突然拿了什么东西抵在我腰上,我一看是把枪,是枪!
“小子,你老实点儿。”
“我说的是实话。”声音竟然有点抖,我知道自己没种,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毕竟是一把枪啊。
车突然停下来了,我也不知道开哪了。他们要干吗?杀人灭口,黄浦江抛尸?沈斌怎么了,他怎么了?
“你们要干吗?我就是找沈斌的,我想让找他回去。”
对面那人听了这话坐起来:“他没老没小光棍一条,你要他回哪儿去?”
“我看他做保安老出事儿,他又刚放出来,我怕他做错事再给弄进去。我给他找了个工作,总比,总比在外面好。”
那个人又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抵在我腰上的枪一直没动,棉毛衫因为背上的冷汗全都粘在身上。我又想到老爹老娘,我要死了,那是一尸三命啊。
他又没什么表情,死死盯着我:“沈斌今天回来说不想跟我干了。”
他不想干了?他回来是不想干了?为我么?
那人朝我身边的高个儿递了个眼神:“把你身上那个拿给他看看。”
高个儿好像顿了一下,从地上一个包里拿出个东西扔在地上。
一根指头,指根还有血。
“斌子自己剁了右手的这个,”那人比了比自己的食指,“没了这个,就不能开枪,废了。你到底干了什么,他去看你回来就这么做?”
地上那个,是他的食指。
他昨晚上问我,哥,我走黑道你就不疼我了?
我扑到地上去拿他的手指,兴许还能接上去的,他够苦的了,不能再成个残废,都是我,都是那些混蛋!
高个儿揪着我衣服要把我揪起来,我也不知哪来的劲儿,也忘了他拿着枪,拼命挣扎,左手朝他乱挥, 右手拾起了地上的指头。
冰冰的。
头皮一阵发疼,高个儿改揪我头发,肚子上被他膝盖撞了一下,痛得肠子都翻搅起来。我想我今天在劫难逃,手里冰冰的他的手指,痛得要命的时候,我突然想,也许,也许斌斌他不干,他们就把他……不然他们哪来的手机卡……我正好打电话,他们又来杀人灭口……
难道我又害死他了。
他死了?
简直是没顶的黑暗,我拿着手指毫无章法拼命挣脱揪我头发的人,冲向对面的魁首,对,就是他。
还没走出一步,一个东西砸到我嘴上,是枪柄,被打掉一颗牙。又一脚,我摔在地上。
把牙吐出来,也不觉得痛。
是的,斌斌,他……被他们杀了。
他死了。
他们再来杀我。
他死了。
我全乱了,脑子里什么断了:“你们这帮流氓,他是一个小孩儿,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们还逼他卖命,什么盗亦有道,狗屁,你们都他妈不是人,给他点小恩惠,他就傻得给你们送命,他不愿意你们就杀他,不是人,畜牲都不如,全家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是人……他妈的,全家不得好死,我操……”
我不知道我骂了什么,大概一辈子没这么骂过人,我想他们也不见得听得清楚,我边骂边哭,哭得特别大声,哭得声嘶力竭,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也是一辈子没这么哭过,难过得想把肠子都扯出来,我还想好好疼他一辈子的。
没什么的,老爹老娘,租书店,黑道白道,都无所谓啊,只要你还活着。
紧紧握住他的指头。
只要你还活着啊,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可以不要。
只要你活着。
呜呜——
骂了哭了好久,没人搭理我。
头发被揪住,我头抬起来,那个魔头就蹲在我面前,在笑。
“嚎得这么惨,你死了爹娘么?”
妈的,我操你姥姥,哭得头昏脑胀,我好像是给了他一拳。竟然打到了,看他捂着嘴,好,打到了。
结果后脑勺又给来了一下,鼻子磕在地上,热热的,出血了。
“妈的,你嚎什么,大哥又没说斌子死了。”高个儿恨恨地说。
“你先下车。”那个魔头发话。
没死,他没死。
我愣愣的。
捏了捏手里握得都有点热的指头,还能接上去,二十四小时内,还能接上去。
不对啊,斌斌吃鸡的时候,舔手指,指头是很长很细的,我上他的时候,按他的手,比我长很多,可手里的手指又短又粗。还有,手里的指头指面有厚茧,斌斌哪有,手指很滑的……
我把指头扔在地上,向已经坐回到座位上的魔头喊:“这不是斌斌的指头,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
那个人竟然又笑,脸给我打肿了,还笑。
他说:“你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我慢慢撑起来,浑身痛得不行:“你管我,这不是他的指头,他人呢?”
“你自个儿都没命了,还管他?”他从上面盯着我,表情有点古怪。
突然他点了烟,抽了一口,递给我。
干吗?
不过我还是接过来,吸了两口,平静了点。
“你,”他顿了下,看我看着他,才接下去说,“是斌子的相好吧?”
相好?那么明显?我撇开头去。
“哟,臊什么?”
他们会不会利用我威胁沈斌啊?我一惊:“我是他哥,什么相好不相好。”
那人闷闷地笑,又拿出烟猛抽。
有那么好笑么……要么抽了他的烟,觉得他或许没我想得……
“我说呢。” 他又拿出根烟,点上,吐出口烟。
“我到南方这些年,哼,就没见过几个男人,都没种。沈斌,有种。”
“我在里面犯病,他救了我,我说我能帮他出去,让他出来跟我,他不干。后来,我知道他的事儿,让人干了那个没人性的。他还是不愿意帮我。啧,够硬气!”
看他那神情,挺看重斌斌的。
“不过,没多久他突然说愿意帮我,让我尽快弄他出去。因为你去看过他一次,我想他大概要出去找你报仇。”
“可真是等了好些时候啊,把他弄出来花了大力气,又放火又救火又送钱。他出来就回去了,可也没见他报仇。”
我咬住唇。
小鬼,小鬼。
一切都是为了我。
“他帮我不少忙,就年前还替我挡子弹,又救我一次。”
他吐出很多烟圈,车里本来就小,空气很污浊。他摇开车窗,外面一片漆黑,不过还是看得见,确实在江边。
半天才回过头,看我,研究的古怪的眼神:“你有什么好的,干你比干娘们儿都好么,他怎么看上你呢?”
我被他说得不自在,妈的,大惊小怪。
“他是我恩人,就像我亲弟弟,我不会再让他跟着我的。”他摇上车窗,凑到我跟前,狠狠捏住我下巴,盯着我眼睛,“你以后要好好跟着他,好好对他,他没什么亲人,孤零零的。”
我眼里一阵湿,眼前这个人也许是真心对他好,他说孤零零的时候,眼睛里充满忧伤。
我拼命点头。
他也下车了,过了一会儿,他和高个儿都上车,高个儿还拍拍我头,说:“斌子那口子,对不住了。”
我给抛在江边。
浑身发痛,还恍恍惚惚,像做梦。他们本来是准备杀了我的吧。
我站不起来,就等了一会儿,结果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