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溜溜      更新:2021-02-21 06:30      字数:4755
  「塔外的可是夏阳家的人?」
  「是,夏阳家隶祀。」
  「劳烦你把这个族孙带回去吧……」玄漓不管门外溢鸣的惊讶呼声,独自道,「我不会出塔,即使你们打开塔门也一样。回去吧,别再想破塔之事了。」
  「为什么!」溢呜稍稍稳定一些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大声吼着,「明明是他们诬陷您!为什么还在待在这破塔里!什么艰难困苦我都不怕,我要救长老出来!」
  「唉……你这孩子为何如此执着?」玄漓的声音里略略透着几分疲倦,隔着石塔,竟似来自遥远的彼方,「这是对我的惩罚,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夏阳家的,你也已经晓得两塔一头一尾镇妖,不过是个说法了吧?」
  隶祀犹豫了一下,承认道:「是。我猜到你被镇在国宁寺西塔下,天封塔不过是个幌子。」
  「天封塔确实镇了东西,却不是我。」玄漓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似是下了决心,语气也坚定起来,「小小一座国宁寺西塔不在我眼里,我若想走,又岂是这么一座塔可以阻拦的?我在此修行是为了替自己赎罪,当年水患,虽非我本意却也是因我而起,这份罪我又怎么能够逃避?」
  「谎话……长老你说的是谎话!」
  「你不信也没有关系,只是你借了别人的身子,还是早日还回去好,免得白白害人一条性命。你们走吧……」
  说完这些后,任凭溢呜在塔外说什么,玄漓也没有再出声。
  凌琰将他从地上拉起,道:「他既然不肯再说话,你继续留下来也是无用的。已经等了几百年,如今晓得他在这里,那么再多等几天又有什么区别?」
  隶祀点点头,赞同凌琰的意见,「今天还是回去吧。另外就像玄漓长老说的,乔少爷的魂魄再不找回来,怕真的要送上他一条命了。」
  溢鸣心有不甘,却也是没有办法,也明白以自己的能力莽撞砸塔,只会适得其反。因而在塔外恭恭敬敬行了礼之后,便与隶祀和凌琰一块往回走。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油纸伞挡不住这黏人的缠绵细雨,衣摆下方早已湿了。三人走得不快,路本就不远,不多久,就走到了乔府所在的街口。
  隶祀突然停下脚步,问溢呜道:「乔少爷的魂魄在哪里,你可知道?」
  「不知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倒在湖边了。」
  隶祀听完多少有了底,好端端的一个人自然不会莫名其妙就魂魄离体,肯定有原因,大抵是让什么东西把魂魄勾了去。偌大的一个明州城,有这样的妖孽也不是为奇。
  「那你可知,城里有什么鬼怪传说?」
  溢呜细细想着,还不急回答,空中落下一个东西砸在他脑门上。一瞧,竟是个飘散着脂粉气的香囊。
  溢呜抬头张望,发现不远处一家酒楼的二层沿街的护栏边,有几个公子哥正在冲他哄笑。他开口欲骂,却听其中一位朗声道:「乔少近来可好?兄听闻乔少去砸了天封塔可是吓出一身冷汗啊!兄弟几个都说,莫不是被那天仙似的姐儿迷得晕头转向,错把塔门当成人家闺房小院的后门了吧!」
  那位公子一说完,又引来一阵哄笑。
  溢呜涨红了脸,握着香囊的拳头拽得紧紧的。
  隶祀和凌琰对视一眼,一前一后上了酒楼。那些公子哥见了隶祀上来心底有些犯嘀咕,却也并不理睬。
  隶祀倒是不怕生,上前道:「什么样的天仙能让乔少爷这么迷恋?几位兄台给我们讲讲,也好长长眼识?」
  之前喊话的那公子姓潘,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隶祀一会,才道:「怎么?夏阳家的公子也对美人有兴趣?」
  隶祀大方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潘公子本就是个话多之人,见隶祀和凌琰和气,自然打开了话匣子,「要说明州的天仙,自然是花坊里的姑娘们了。可要说把乔少迷住的天仙,那还真就是个笑话了!」
  「此话怎讲?」
  「因为除了乔少和三个月前失足掉近月湖里淹死的何公子以外,根本没人见过呀!」
  潘主子说完替自己倒上一杯酒,一口饮完,又道,「没见过也就算了,兴许是谁家的小姐,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何公子和乔少是走了大运,正巧遇见了。可大伙真是听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一美人!」
  「不是吹牛,明州再大,谁家小姐长得俊、谁家小姐是麻子,可都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兄弟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根本没那么一个天仙!可他们两个非说看见了,说是夜里走在湖边,带着一个婢女,穿着红衣服还貌美如仙。你说,谁家小姐大半夜跑去湖边散步,还只带了一个婢女?照我看,就是大半夜喝多了昏了眼,母猪都能看成美女,傻蛋、傻蛋!」
  隶祀皱起了眉,听这潘公子的说法,恐怕真的是有妖孽作怪。
  一边的凌琰似是想起了什么,追问了一句:「我曾在乔府听乔老爷提过什么牡丹灯笼,那是什么?」
  「哟,他小子还真的跟他老子提了?」潘公子拿着酒杯,笑得直不起腰,酒水洒在衣服上湿了一片,他也不擦,「他说过那婢女手上提着的就是牡丹灯笼,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让大伙帮忙打听打听,是谁家小姐用这个?打听出来了,就让他爹上门提亲去。
  溢呜上楼的时候正巧听到「牡丹灯笼」四个字,面色一下就僵了。那些公子哥不晓得面前的乔少爷,是个被鲤鱼精占据身体的「冒牌货」,以为他是气大伙嘲笑他说胡话,皆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溢呜也不理他们,拉起隶祀和凌琰就走。隶祀和凌琰不明所以,却也只好跟上。溢呜没有往乔府的方向走,而是拐了个弯,沿着湖边走。
  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溢呜才停下来,讪讪笑了笑,「牡丹灯笼……恐怕还就是那个女鬼在瞎折腾了……」
  第二章
  隶祀和凌琰顺着溢呜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恰是一座位于湖心的小岛。
  小岛位于月湖的湖心,此时的月湖水波平静,只有风吹起来的涟漪。枯败的残荷浮在水面上,有几片荷叶还是绿色,多数则己枯黄。花谢多的,不见夏日时亭亭玉立的出水芙蓉,独留下被莲蓬压弯了的花茎。
  残荷边上是一座石拱桥,连到了湖心岛。那湖心岛说小也不小,柳树成荫,自成一景,更建有一座寺庙。
  古时候圣上钦赐匾额为「湖心广福院」,明州百姓称它为湖心寺。湖心寺在夏日里尤为凉爽,是文人骚客的驻足之处。古时,司马光、王安石、陆游都曾徘徊于这篇树荫湖光之中。
  溢呜告诉他们说,百年前奉化州判的女儿符丽卿病故后,一直停灵在湖心寺中的一个暗室之内,不晓得为了什么没有转世投胎,经常会在湖畔徘徊。乔少爷见到的佳人,恐怕就是她了。
  隶祀心中暗暗称奇,却也没有过分靠近湖心寺,以免打草惊蛇。三人回去乔府后商量了对策,决定由凌琰扮作过路人,在夜里去湖边试探。
  临行前,隶祀从腰间翻出了几个香囊,要给凌琰带上。香囊里装的是条草果实,《山海经》里记载,这种果实能驱除妖邪的迷惑。
  「怎么?你不信自己的守侍?」溢鸣边喝茶,边看着隶祀的动作。
  「哪里不信了?」隶祀轻轻咳了一声来掩饰尴尬,给凌琰带香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那是百年功力的女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要是把凌琰的魂勾走了,我是跟她讨去,还是下地府让鬼官来收拾她?」
  凌琰有些忍俊不禁,不过并不阻止隶祀,由着他摆弄。
  等夜幕降临之后,凌琰才提着一盏灯笼出了乔府,一路慢行到湖心寺附近。夜里的月湖岸没有什么光亮,连堤岸与睡眠的界限在也一片夜色中模糊了。伴着晚风的,是虫子的呜叫声,有一阵没一阵,叫得人心烦出来。
  只等了一会,就是不远处一个丫鬟提着一只双头牡丹灯笼,后面跟着一位红裙翠袖的十七、八岁佳丽,步步生莲,沿着湖畔走。
  那位小姐想来就是溢鸣口中的女鬼了,一看之下却全是娉婷靓丽之姿,温婉柔顺,全不像世人想象中的艳丽勾人、媚态丛生。那清丽之相并没有多少鬼气,若非凌琰事先晓得她并非活人,乍看之下也会辨错,难怪会引得那乔少爷和何公子神魂颠倒。
  若是世上媚人害人的都是这般女鬼,那民间传言的凄厉可怖之事,倒也要更添得几笔风韵。应了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凌琰心中虽然有些想笑,却并不出声,跟在她们后面走。
  大约尾行了十几步,那女子突然回过头来,微笑说:「你我月下相遇,应该不是偶然吧?」
  凌琰走上前去,行礼后,问:「夜已深,小姐为何还在此停留?」
  女子打量了凌琰几眼,叹口气道:「公子又为何出现在此地?我知道公子是来找我的,何不把话挑明直说?」
  对方既然如此开门见山,凌琰也不愿意再兜圈子,「三个月前,何公子坠湖淹死,是不是与小姐有关?乔少爷的魂魄现在在哪里?」
  那小姐未开口,一旁的丫鬟不满道:「公子是否已认定这两件事,是我们小姐之过?真真笑话!」
  「金莲!」小姐打断了丫鬟,转而道,「小女子符丽卿,父亲曾是奉化州判。那两个人我确实是认得,这两件事也确实与我有关。」
  晚风轻拂,灯笼的光影摇曳,符丽卿拢了一下散下来的碎发,口气有些无奈,笑容中也多了几分苦涩。
  「世人皆言女鬼害人、女鬼媚人,不过都是那些书生自己的胡编乱造而已。女鬼生前也是普通女子,死后虽不像从前一般见男子便避让,却也不会随意投怀送抱。明明是他们爱风流,却还怪到女鬼头上。那个何公子,我不愿与他纠缠,他偏偏不肯,夜夜等在湖边才失足掉到水里去。」
  「那个乔少爷更是扰人,我被他烦不过,干脆把他的魂魄困在大殿里。这事也是我鲁莽了,想补救时,才晓得他的躯体被条鲤鱼给占了去……」
  凌琰直觉符丽卿说的是真话,他接触过不少精灵鬼怪,晓得他们并非普通人眼中那样的无恶不作。
  明白符丽卿并非有意害人,凌琰说话也不再咄咄逼人了,「有一事想请教小姐,小姐怎知我和何公子以及乔少爷不是一类的?」
  符丽卿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又笑得玻Я似鹄矗秆凵瘢拥难凵裼胨遣灰谎9铀淙换骋晌遥床皇悄媚前闱豳难凵窨次摇6摇狗銮渲噶酥噶桤难洌溃腹哟瞬簧偾暗奈锛肜匆辉缇椭牢沂枪矸侨恕!?br />
  凌琰一时语塞,却见符丽卿的视线越过了他,直往他身后看去。疑惑之间,只听后面传来「噗通」一声,一团黑影落入湖中。
  符丽卿惊呼之前,凌琰己经飞身而去,施展轻功从水面上掠过,对着水中起伏的黑影一捞,一个使劲,又回到了湖心岛。
  被捞起来的黑影浑身透湿,说不出的狼狈,正是偷偷跟着凌琰而来的夏阳隶祀。
  凌琰一出门就知道隶祀偷偷跟在后面,却也不戳穿,只当不知。他在湖畔等符丽卿,隶祀就在不远处的树上观望,不想一不小心,直接落到了水里。
  隶祀有些发颤,他用可怜兮兮的口气对凌琰说「对不起」。凌琰气不起来,把自己的外衣脱下,让他先去树林间换下湿衣服,披外衣挡挡寒气。
  隶祀依言去了,符丽卿走过来对凌琰道:「原来竟是夏阳家的公子。」
  「小姐知道?」
  「这明州与绍陵并不远,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符丽卿看了眼凌琰,又睨了一眼隶祀离开的方向,「你们这位小少爷可真有意思,让你来却又不放心。这一堆的香囊不算,还亲自偷偷摸摸地跟来,真是够别扭的。」
  除了泠允之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隶祀,凌琰笑了笑。当看到抱着一堆湿衣服走过来的隶祀,他的笑容更加温暖起来。
  「符小姐,」隶祀开口对符丽卿说,「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不转世投胎?」
  符丽卿的面色僵了僵,犹豫了一会,再开口,面上已经有了小女儿的娇态,「我也正好想麻烦夏阳公子一件事。」
  符丽卿深吸了一口气,把她的故事缓缓道来。
  她本是官家小姐,与门当户对的一位少爷从小订了亲,只等她及筓就来下聘、迎娶过门。只是那位少爷越大越离谱,成了全明州都出名的花花公子。符老爷为此很不满意,一直推说女儿病弱来拖延婚事,就希望对方退婚,所以符丽卿直到十七、八岁都没有出阁。
  那正是女儿家心思易动的年纪,她与她父亲手下的一名戴姓主簿,互生情愫,却遭家里人反对,无奈之下定了私奔。
  约定的那日,她被母亲发现后锁入房中,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那日突起风浪,台风过境,明州水患。戴主簿在月湖畔等她的时候,被骤高的湖水卷入湖中。
  符丽卿因此郁郁寡欢,弥留之际让家人将她停灵在湖心寺,以解相思。
  「我不去投胎是我不晓得他的去向,他是否转世?投得哪户人家?」符丽卿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她拿着帕子轻拭眼角。
  红尘自有痴情者,隶祀见过不少,可每一次都会唏嘘。
  「符小姐,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