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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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文 更新:2021-02-21 06:29 字数:4722
他的儿子和三个女儿在华沙为当家庭教师而奔走,好像还是不太久以前的事现在约瑟夫是著名的医生,有妻子女儿;布罗妮雅同卡西密尔创立了疗养院;海拉在学校任教,工作很有成绩,她的丈夫斯塔尼斯拉斯·扎拉伊领导一家重要的照相企业。而这个玛妮雅在实验室里工作,并且已经发表研究成绩。
比埃尔·居里是这一群人里的外国人,备受关注。
他的波兰亲戚都以让他看波兰而感到自豪。
三年之后,在1902年5月,玛丽又登上火车返回波兰。来信告诉她,她的父亲突然患病,胆囊开刀,取出很大的结石。她先接到一些使她可以安心的消息,后来突然来了一封电报。这可完了。玛丽要立刻动身,但是护照的手续很复杂;等了好几天,那张官样文件才办妥。经过两天半的旅程,玛丽到了华沙,来到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居住的约瑟夫的家,但是太晚了。
想不到再看到父亲的脸,她简直受不了。在旅途中她知道他死了,就打电报求她的姐姐们暂缓把他下葬。她走进灵堂,只看见一具棺木和一些鲜花。她很奇怪地坚持要开棺,照办了。死者无生气的脸显得很平静,一个鼻孔流出来一点血,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干血痕。玛丽对着这个脸告别并且请求原谅。她时常暗暗地责备自己不应该留在法国,这个老人原计划和她在一起度过余年,而她使他失望了。她在寂静中对着这个打开的棺木,低声自责,直到她的哥哥和姐姐们勉强使这令人痛苦的一幕停止。
玛丽心里有一个严格认真的魔鬼,她这样自己折磨自己是不公平的。她的父亲的晚年很快乐,并且因为她而更快乐。他一家人对他的爱,他作父亲和祖父所得到的满足,已经使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忘记了自己的不煊赫的一生的沧桑;而他的最终的、最大的快乐,是来自玛丽。钋和镭的发现,巴黎科学院《论文汇编》里署他女儿名字的惊人的学术报告,使这个物理学教师深为感动。他自己一生中日常工作太多,不能无牵无挂地从事研究。他一直随时注意他女儿的工作,他了解它的重要,料到它将来一定一鸣惊人。最近玛丽告诉他,坚持四年努力之后,她已经得到一点纯镭。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在去世前六天,用颤抖的手给她写了最后一封信,大不象他一向的美丽规矩的字迹。
比埃尔和玛丽在十月回到实验室,他们很疲倦,玛丽一面在那些研究上继续合作,一面撰写她提纯镭的工作的结果;但是她没有勇气,对于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她长久以来对自己神经系统所安排的可怕的生活方式,现在产生了奇怪的反应:她患轻微的梦游症,夜间毫无知觉地起来在房子里走动。
这一年有一些不幸的事发生,首先是怀孕,后来是早产,玛丽对于这次失望觉得很悲哀。
后来由波兰又传来坏消息:布罗妮雅的第二个孩子,一个男孩,患结核性脑膜炎,几天就死了。
这些哀痛已经使玛丽的生活罩上阴影,而偏偏又有一种更严重的忧虑来破坏它:比埃尔病了。他常感到剧痛,因为没有明确症状,医生们叫它风湿症,这种病残酷地打击着他,使他痛苦不堪,整夜呻吟,他那吓慌了的妻子守着他。
虽然如此,玛丽仍须在赛福尔教书,比埃尔仍须出题考问他那为数众多的学生,并且指导他们的实验。
这两个物理学家空自梦想着的实验室还远得很,可是他们仍须继续他们的细致的实验。
一次,只有一次,比埃尔说了一句诉苦的话。他用很低的声音说:“我们选择的生活太苦了。”
玛丽想驳他的话,但是她不能掩饰她的担心。比埃尔气馁到这种地步,是否因为他的力量已将用尽?
也许他得了某种可怕的不治之症?而玛丽自己能否克服她的极端疲劳?几个月以来,死亡这个念头就在这个妇人周围徘徊,困扰着她。
“比埃尔!”
这个学者吃了一惊,转向玛丽;玛丽痛苦地喊他,她的声音象是有人掐住了她的咽喉。
“怎么回事?亲爱的,你怎么啦?”
“比埃尔如果我们俩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也活不了:我们分开是不能活的,是不是呢?”
比埃尔慢慢地摇着头。玛丽一时间忘了自己的使命,对他说了这些女人缱绻的话,这却提醒了他,学者没有权利背弃科学这个终生的目标。
他对玛丽痉挛着忧伤的脸凝视片刻,然后坚定地回答说 :“你错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一个人即使成了没有灵魂的身体,还应照常工作。”
对科学来说,它的仆役是富是贫,是快乐是不快乐,是健壮是有病,有什么关系呢?科学知道,这些人生来就是为了研究和发现。他们要研究,要发现,一直到力竭为止。学者不能和他的使命对抗,即使他觉得厌烦,觉得要反抗,他的脚步还必然要把他引到他的实验室的仪器前面。
因此,比埃尔和玛丽在困苦的年月中作出灿烂的工作,是不必惊讶的。新兴的放射学正在成长、扩大,一点一点地把发现它的一对物理学家的精力耗尽。
1899至1904年之间,居里夫妇有时候一起,有时候单独,有时候与同行合作,发表了32篇科学报告。这些报告的题目都很难懂,字里行间满是图解和公式,外行望而生畏。但是每一篇报告都代表一次胜利。
放射性的研究起于法国,很快就征服了外国。从1900年起,许多科学界的知名人物由英国、德国、奥国、丹麦写信到娄蒙路,请求提供资料。居里夫妇与威廉·克鲁克斯爵士、维也纳的绪斯教授和玻尔兹曼教授、 丹麦探险家巴尔森不断地书信往来, 镭的“父母”慷慨地向他们的同行提供说明和专门的劝告。
好几个地方的研究者都从事探寻未知的放射性元素,希望有新发现;这是有结果的工作,次第发现的有新钍、放射钍、放射铅在1903年,两个英国学者拉姆赛和苏狄,证明镭不断放出少量气体——氦气;这是原子嬗变的第一个已知例证。稍后,仍在英国,卢瑟福和苏狄重提玛丽·居里在1900年预料的假定,发表了一个惊人的“放射嬗变学说”。 他们肯定放射元素虽然看似没有变化,实际上却处于自动演变状态,变化越快,其“活动”也越有力量。
比埃尔·居里后来写道 :“这就是简单物质嬗变的真实理论,但与炼金术士所说的变质不同;亘古以来,无机物必然是依照永恒的规律演变着。”
不可思议的镭!把它提纯成氯化物,就是一种灰暗的白色粉末,往往会被当作厨房里用的普通的盐。但是它的特性,越来越认识清楚以后,真是惊人。
它的辐射强度超过居里夫妇所有的预测,比铀的辐射强200万倍。科学已经分析了、详细研究了这种作用,把镭的射线再分为不同的三种,它们能透过最不透明的材料。只有很厚的铅层能够挡住这些射线的看不见的辐射。
镭有它的影子,有它的幻影:它自动产生一种特殊的气体——镭射气;这种射气也很活泼,即使把它封闭在玻离管里,它也依照一种严格的规律每天自己毁灭很多,温泉的水里就有这种射气。
它还向一些似乎是物理学不可动摇的基础理论挑战,那就是镭自动放热,它在一小时内放出的热量可以溶化与它等重的冰。若是保护它,使它不受外面冷气的侵袭,它就变得热一些,可以比周围空气的温度高十度,或者还多一点。
它能穿过黑纸在照相底版上留影;它能使空气导电,并使远处的验电器放电;它能使装它的玻璃容器成为紫色或淡紫色;它能一点一点地腐蚀包裹它的纸或棉花,使它们成为粉末它能发光,这是已经知道的。
玛丽后来写道 :“白天看不见这种光,但是在半黑中就很容易看出来,在黑暗中,一点儿镭发的光就足够照读之用。”
有了这种非常的天赋,镭还不自足;它使许多不能自己发光的物体发磷光,例如金刚石:“镭的作用可以使金刚石发磷光,这样可以辨认出烧料制的假金刚石,因为假金刚石的光极微弱。”
总之,镭的放射是“传染的”像强烈的气味或疾病一样地传染!若把一件东西、一种植物、一个动物或一个人放在装镭的玻璃管旁边,一定立刻得到一种可以看得出来的“活动”。 这种传染扰乱精密实验的结果,它是比埃尔和玛丽的日常仇敌。
在居里夫人去世后很久,过了30年或40年,他们的工作笔记本仍藏有这种活跃而且神秘的“活动”,仍将影响测量仪器!
放射性放出热量,产生氨气和镭射气,自动地消灭人们已经远离了关于惰性物质和原子不变的学说!五年前,学者还相信宇宙是很确定的物体组成的,是永远不变的元素组成的。现在每过一秒钟,镭的粒子就由本身逐出氦气的原子,并且把它们用极大的力量放射到外面去这种极小而惊人的爆发,玛丽叫它“原子嬗变的激变”,爆发后的残渣是镭射气的一种气体原子,这种原子本身又变成另外一种有放射性的物质,而这种物质又再起变化!这些放射元素成为一些奇异而且残酷的家庭,这种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是母质自动嬗变产生出来的 :镭是铀的“子孙”,钋是镭的“子孙”。这些物质每时每刻都在产生出来,依照永恒的规律自行毁灭:在永远相同的时间内,每一种放射性元素失掉它的实质的一半,铀减去一半需几十万万年,镭需一千六百年,镭射气是四天,镭射气的“子孙”只需几秒钟物质虽表面不动,实际在里面隐藏着产生、冲突、杀戮和自杀,它隐藏着毫不容情的命运支配的戏剧,它隐藏着生和死。
这是放射性的发现所揭露出来的事实。哲学家只好重新开始研究哲学,物理学家只好重新开始研究物理学。
镭的最末一个动人的奇迹,乃是它能造福人类。
它能治疗一种残酷的病症——癌肿。
镭的用处大极了!
玛丽没有离开过她的第一克镭。后来她把它赠给她的实验室了。这一克镭只代表她的奋发工作,此外并无其它价值。在那个棚屋已经被拆房工人用鹤嘴锄毁平、居里夫人也去世了的时候,这一克镭仍然是一种伟大工作的辉煌象征,仍然是两个人一生中英勇时期的辉煌象征。
以后炼出来的镭的价值就不同了,它们有金子的价值。正式出售的镭是世界上最贵的东西,一克值75万金法郎。
居里夫人的研究有了成果,她获得博士学位的时机到了。三个穿大礼服的主考人坐在一张橡木长桌后面,轮流问这个应试者一些问题。布提先生和李普曼先生——她最初的教授,面带鼓励的微妙表情;穆瓦松先生有给人很深的印象的长须。玛丽用柔和的声音回答问题,有时候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一种仪器的图形,或写出一种基本公式的符号。她用枯燥的专门语句和乏味的形容词解释她的工作结果;但是围着她的物理学家,无论是老是少,是名家是学生,脑子里都起了一种新的“变化”。玛丽的冷静言语变成了一种灿烂动人的图景:这一世纪里最大的发现的图景。
学者们不重辩才和宏论,聚集于理学院的主考人在授予玛丽博士学位的时候,用的也是朴实无华的词句;但是30年后重读这些词句,却使人感受到很深的感情价值。
主席李普曼先生说了惯用的套语:“巴黎大学授予您物理学博士学位,并附‘极优’的评语。”
听众的轻轻的鼓掌声停止之后,他以友善的态度,用大学老教授的羞怯声音,简单地加上一句:“夫人,我还代表主考人向你致贺”
这些严格的考试,这些严肃而且朴实的仪式,对于有天才的研究者和对于努力的工作者,都以同样的方式举行,这并不可笑。
它们自有其风格和庄严性。
在论文答辩之前,在制镭工业还不曾在法国和外国发展之前,居里夫妇作了一个决定;他们对于这个决定很不重视,然而对他们此后的生涯却有很大的影响。
玛丽在提纯沥青铀矿,离析镭的同时,发明了一种专门技术,并且首创了一种制造法。
一个星期日早晨,比埃尔在克勒曼大道的小房子里,把这些事情解释给他的妻子听。邮递员刚送到一封由美国寄来的信,这个学者很注意地看完,把它折起来,放在书桌上。
他以很平静的语音说 :“我们须略谈一下有关我们的镭的事。制镭业将有大发展,现在可以说这是无疑的了。你看,这是布发罗寄来的信,有一些要在美国创立制镭业的工程师请求我们向他们提供资料。”
玛丽说 :“怎么样呢?”她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