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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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片 更新:2021-02-17 03:32 字数:4740
我昂着头,倔强的不让眼泪流出,冷冷的说:“在你等眼中泫汶不是狡黠的女子吗,怎地,一夜之间,我会愚蠢的把自己至于这般境地。逼死修溦对我有什么好处?”
宁宇道:“若是修溦以死告警呢?”
“那大人以为泫汶有怎样的阴谋值得姐姐这样牺牲呢?”
宁宇语塞。
浞飏看着我,眼底掠过些许探究,眸深色冷的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没有人说是你的责任,我们不过是想知道那晚你同修溦说过什么,毕竟你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
我眼光掠过宁宇讽刺道:“这便是殿下口中的相信吗?”
浞飏脸上浮现几丝怒色,走过来狠狠拽着我的胳膊,怒道:“已经不仅仅是一条人命了,你还在计较这些小事吗?”
“小事?殿下认为自你口中一味的试探对泫汶而言是小事吗?修溦为何伤心欲绝殿下当真不知吗?”
闻言,浞飏微愣,眼中首现痛色,不待说话,便被迎面一拳打的跌跌撞撞的后退。
修涯脸色铁青,迎面又是一拳,浞飏半边脸登时红肿,嘴角流出血来。修涯道:“不管你爱不爱修溦,你既然娶了就应该保护她,让她平白受冤不说,还逼得她绝望自尽。浞飏,你说,你怎么就不能说你是相信她的。”
浞飏木立不语,倒是昊殇站出来道:“修涯,这是不能全怪殿下,没有确实的把握为修溦翻案之前,殿下不轻易开口是最理智的选择。换做是我也会如此。”
修涯笑道:“是呀,你二人俱是冷静理智的人,不会感情用事。可是结果呢,是修溦还是凤悻红活下来了?”
沉默片刻,浞飏才道:“现在关键是揪出幕后之人,是谁嫁祸修溦害她冤死的。也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修涯静静的看着浞飏良久,才搂过浞飏的肩道:“是,我们决不能让幕后之人得意。”又悲哀的看着修溦,低声说:“修溦你放心去吧,哥哥不会让你无辜冤死的,你的冤屈哥哥一定给你讨回来。”
好一幅兄弟情深。我心里冷笑,面上无色道:“泫汶非清白之人,就不在此招人生疑了。几位爷若是得了证据,随时可来水汶阁抓人。”
说罢转身离去,没有看任何人一眼。浞飏的手似乎想伸出来拉住我,却绵软无力的恰好与我擦肩而过。
刚刚迈出东厢院门,便迎面撞见一人,一干宫女簇拥下的王后修莛,她神色匆忙面带悲楚,见了我立马转换表情,怨毒之情油然而起。
然,她没做停留,只在于我擦身时低声说了一句话,言语狠厉的冰冷。
她说:“你竟敢向修溦下手,瑭姻,这可又是你逼我的。”
回到水汶阁,修莛的这句话依然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我左右思筹却不得所解,实在是看不出她在哪里布好了局。
小淅已经端上了午饭,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色味俱佳,我却如同嚼蜡,没有丝毫味感。倒是几只蚊虫恼人的紧,嗡嗡的在我眼前飞来飞去。
我对小淅说:“待会得空弄些熏香来,这都什么季节了,怎么还是蚊虫不断的。”
小淅道:“夫人您不是不知,这几只蚊子自入春便开始闹腾,熏香不知换了几回了,依旧熏不死。要说这生命力顽强的,活的时间最长久的,谁也比不上咱水汶阁这几只。”
我哪里还有心情惊异这几只生命力惊人的蚊子。修溦这步死棋走的我措手不及。
草草的吃过午饭,顿觉困乏,身心俱疲,歪在软榻上渐渐睡意朦胧。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突兀的心悸,一丝不详的惊慌浮上心间,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一睡差点便醒不过来了。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一)
夜,寒夜。
风,冷风。
孤独的夜本就是悲伤的,若是和上深深的懊悔和戚戚的绝望呢?
此刻已是深夜,水汶阁内静寂无声,各偏房俱没有灯光,唯正屋内一灯如豆,渺渺的微光自窗纸倾泻而出。
床边,坐着一男子,黑衣长发,剪影英美。
床上,躺着一女子,白面红唇,容貌绝美。
男子紧握着女子的手,把脸埋在其中,不见神情。
女子秀目紧闭,两颊异样的红润,却又似乎了无生气的僵硬的没有知觉。
良久,银钩倾斜,东方微明之时,男子方缓缓抬起头,星目漆黑如暮,眼白微蓝,眉梢唇角依稀可见昔日的几分桀骜不羁。浞飏眼睛紧紧的绞着泫汶,不舍得移开。生怕一霎时的放松这女子便会从自己手中溜走,微弱的呼吸,苍白的生命……
已经五日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就这样安静的昏迷了五日。
御医换了不下数十人,方法试了不下数百种,泫汶依旧毫无反应。七日,七日是一个重度昏迷人的极限,御医说七日不醒便回天乏术。
庸医。他一脚便踹了过去,那白发老者登时就是一口鲜血喷出。浞飏似失控的吼:“是何症都断不出来,身为医者怎可把死说的这么轻易。记着,她死,尔等都得陪葬。”
泫汶。一如初见时的那般美丽,只,眉间轻皱,不知何时,这个表情似已经和她融为一体,即便是在没有知觉的昏迷中。
“泫汶,你生我气不肯醒来吗?”浞飏怒目道:“你这个笨女人给我听好,是我错。你听到没,我错了,你赶快醒来。”
见泫汶毫无反应,浞飏侧了侧头,眉峰紧锁,眼底卷着痛色,声音萧索:“你怪我不信你,可泫汶你知道吗?自我八岁进入东宫,整整六年的日子教会我最多的就是处事不能依靠半分情感,即便是最亲近的人。在东宫,我们一百二十一个男孩,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甚至没有人格,从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这里只有淘汰和杀戮,没有人知道我是太子浞飏,能活着走出来是因为双手占满鲜血。我曾三日没有水喝靠自己的血维生,曾五日水米不进,曾雨天淋雨雪夜罚跪,曾被全身鞭挞后泼上盐水,曾被逼吃同伴的肉,曾……每一次,都是因为相信别人轻下判断而受罚。你明白吗,泫汶,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藏着情感,习惯了冷面待人,也习惯了怀疑每一个人。”
清晨,小淅端着洗脸水进屋的时候,殿下依旧坐在昨日、前日、大前日……一直坐着的位置上。身形似乎又消瘦了些,脸上尽是倦色却固执的不肯离开一直守在夫人的床前。
小淅还记得那日中午夫人睡下后直到深夜也没有醒来,她怎么叫也没有反应,便推了推夫人,岂料夫人一口黑血喷出,脸色惨白的昏死过去。她当下便没了主意,也知道殿下在太子妃的灵堂守灵,却顾不得许多,匆匆的奔了过去。殿下听闻后脸上的神情突变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惊慌,连丧服都来不及脱就急急的冲了过来。这五日一步也没有离开,连晚上也是不眠不休的守着,也不要下人们伺候,小淅起夜时听到屋内似有人声,透过门缝才发现是殿下握着夫人的手自言自语的说话。
这些天,御医都换了好几拨了,殿下的脸色越来越差,夫人却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可怕的是御医们连病症是什么都断不出,只会摇头嘀咕:“怪,怪,怪。”
小淅轻声道:“殿下,让奴婢伺候你梳洗吧。”
浞飏身子一愣,缓缓回过神,道了声“好”,走到脸盆前。清水中倒映着他俊朗却疲倦的脸,胡子冒了出来杂乱无序的四处生长。他以前也是留胡子的,不长,只在下巴出泛着微青。早晨起来,见泫汶未醒睡意正酣,便拿胡茬蹭她的脸,痒得她恼怒的胡乱挥拳打他,他就是喜欢看她微怒的样子,不似平日冷静的有些不似人间烟火的样子。后来实在惹怒了她,一天趁着他还在睡觉时便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拿了薄刀走到他近前想把他的胡子剔去。许是一直以来的警戒的知觉,他感到利刃在前,当下跃身躲闪,反倒是吓了她一跳刀就恰好在他脸上划过,斜斜的一道鲜血直流,她立马慌了手脚,也顾不得思索,唇便凑了上去。浞飏还在半疑半惑间,只觉脸上一阵疼痛紧接着两片柔柔的唇便吸了上来,是他熟悉的味道和触感。那死女人还不知死活的吸允着他的脸,脑中轰的一声扳过她的脸便吻上了红唇。怀中的人反倒拼命挣扎,好不容易偷得半处间隙,泫汶急急道:“你还在流血。”他还哪里顾得上,恨声道:“是你先招惹我的。”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小淅见浞飏愣愣的不动,手里握着剃须的薄刀,嘴角似有笑意。轻声唤了声:“殿下。”
“嗯?”浞飏一脸平静的看着小淅,面无表情,方才的笑容似乎是小淅的错觉。
“让奴婢给您剃须吧。”
浞飏伸手摸了把下巴,摇头道:“不必。”放下薄刀走到床边,轻声道:“我的胡子又长了,你还不快起来帮我剃?”
小淅看惯了近几日浞飏的自言自语不觉惊奇。而门外站着的修莛愣在原地,几时自己的儿子也会这般,这个样子在很多年前她似曾相识,可笑的是竟然是为了同一个女子。
小淅看到了门外的修莛,忙扑身跪地道:“参见王后。”
浞飏回过头,见一身白色丧服的母后面含愠色的走进屋里,冷眼瞅了眼泫汶,眼神冰冷如同视其为已死之人。修莛仔细的打量着浞飏,忽而冷声笑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呀。为了这个狐媚女子,任由自己的发妻尸身冰冷。”
“望母后见谅,是孩儿对不起修溦。”
“啪”的一声,浞飏半边脸凸显一个掌印。修莛厉声道:“与修溦的数十年情分,难道不敌这将死之人的万分吗?你父子二人沉迷至此究竟为何?”
浞飏脸色一紧,严肃道:“她只是泫汶,不是前世瑭姻,请母后分清楚。此事不要牵连父王,也不要把对瑭姻的恨转嫁到泫汶身上。那样不仅对泫汶不公平,隧儿臣也不公平。”
“公平?哼。这十几年来可有人对我公平?我只问你,是要继续留在这,还是随我去修溦的灵堂?”
浞飏在修莛殷切的目光下眼神一暗,神情竟然有些飘渺,但声音却真实有力道:“待泫汶醒来,儿臣定去修溦灵前认错。”
“好,好,好。我教出来的好儿子。”修莛连道三声好后拂袖而去。
出了水汶阁,一灰衣自偏角拐出,跟上修莛。修莛质问道:“那贱人为何未死?”
灰衣人容貌平常,只面色苍白透着病色,眼睛灰蒙蒙的黯淡无光。他裂嘴轻笑,露出两颗尖牙犹如毒蛇,道:“老生已经告知王后,蚊蛊乃是蛊中之王,蚊虫须在饲主身边待足一年,才可一击致命,死者浑身没有伤痕血色正常,没人查的出死因。现在未满一年之期,蚊虫尚未满熟,所以毒性不能使其立即毙命。若是当时王后能听老生一言,等待时机,那……”
修莛烦躁的挥挥手,道:“我也说过,我要她的命,就现在。我要她给修溦陪葬。”
灰衣人讨好道:“那也不难,那帮庸医们说的不错,只要再过两日她还醒不过来就药石无救了。”
“那样最好。”
番外——王
番外——王
我从没想过今生还可以再见到你,就这么面对面的真切的看着你,真实的,血肉真实的,不再是午夜梦回时虚幻的影像。
我知道你轮回百世在凡间承受着一个女人最大的屈辱,我知道你情愿选择死亡来结束这一切,可是我却自私的替你做了决定,活着,只要你活着。犹然记得那日的朝堂之上群臣激昂,那一幅幅往日和蔼忠心的脸在我看来都是狰狞可恶的。也是太史令慷慨言辞,他说:“妖妃心存忤逆,杀人已属死罪,还胆敢翻看我朝盛典,应处以灰飞烟灭的极刑。”“啪”的一声黑玉纸砧在我手中断裂,血溅在明黄的龙袍上异样的刺目。喋喋不休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最后修殄商站出来说:“臣等知王上不忍,不过此等罪过确实不能轻饶,依老臣之见不如将其贬下凡间轮回百世来洗清今生的罪,不知王上意下如何?”群臣跪拜齐声道:“望王上以家国天下为重。”
我跌坐在龙椅内,这是修家的妥协由不得我不接受。父皇在位时修家已经如日中天朝堂之上一家做大,自即位后南方诸国频频生事,不得不连年出兵镇压,也是朝中能人匮乏而修家接连出现将相之才,一来二去,军政大权俱归修家手中。以我手中区区几千的御林军,若是逼反了修家怕是毫无胜算可言。
深深的记得父皇临终时对我说的话,父皇眼中满满的期待是对一个国家未来君王的激励,他说:“浞炱,做了君王切不可再胡闹任性了。你要谨记,家国天下为先,不能因为儿女情仇而置万民于不顾,要以万民福祉为先,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欠将军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