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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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片 更新:2021-02-17 03:32 字数:4754
红色喜庆,也透着尊贵的气势。今夜我乃花中之魁理应穿红,衣服也是三个月前订制好的。可是这件红衣竟刺的我眼睛生疼,闭上眼睛便浮现玄飞那挂着微笑的脸,年轻而英俊。
慌忙转身,“我就穿身上这身即可,那红衣拿出去烧了。”
“可是……”
“怎么,听不到我说话吗?”我冷眸斜睨,犹如凌厉的利器,透着阴狠的光。惊的小丫头一身冷汗,赶忙收拾衣服退出房间。
红楼大厅,雕梁画栋,丹碧辉映,灯如白昼,楼若轩宇。三十六张圆木桌椅桌桌上等佳肴,醇香美酒,侍酒的姑娘也堪称美色佳人,就连那盘碗酒具都是出自景德官窑。觥酬交错,人声鼎沸。厅内近百人,不是财阀就是权胄。我即使低眉敛目依然能感觉到那一道道投来的目光,充满赤裸裸的情欲。
我坐在大厅右侧的美人榻上,面前隔着轻纱帐。榻上摆桌,桌上放着一把古琴,通体纯黑,唯有七根丝质琴弦闪着金属的光泽,名曰七弦。桌角摆着一个青铜鼎,内焚凝神静气的薰香。面对外面的一群凡夫俗子,即使赤膊相见,也不会脸红心乱。可我仍然紧张,为了寻那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浅蓝的眼白。
戌时。我端坐,敛神。右手抚过琴面,指尖下压由内而外掠过一连七弦。只弹出一个音。却饱含七个音色。指停而声未止,音静而意未尽。
喧闹的厅堂霎时安静。
随即琴音又起。如一道撕裂天空的光芒漫天而来,月白色的沙华飘散开来,带着朦胧却细腻如轻纱雪纺般的质感,一时间竟似置身幻境聆听仙乐。白嫩的柔荑流连琴弦,一个个音符便跳跃而出,清脆而流畅,高昂而辗转,撞荡着四周的墙壁竟击出阵阵回应。本应激昂,可沉浸其中却恍然发现当中蕴藏着无边的抑郁,闷的人生生透不过气来。或许幸逢知音,能体会得到我寄于丝竹之中的情感,不是《汉宫秋月》般深宫女子绵延哀怨,而是状似《搔首问天》的悲壮大气,即便是苦,也要神人共泣。
我叫它《离歌》。歌者,离也。
曲毕。我在掌声与惊叹中起身谢礼。轻纱帐缓缓而起,一室明灯微微刺痛眼睛,却在我的脸上打下暖色调的光晕,精致绝美的面容倾国倾城。却也是这张脸带给了我和我的家人一切灾痛。
之后便是有关金钱的角力,也是我不愿详述的肮脏。
只是,那个人,没有出现。
竹仗芒鞋轻胜马,谁怕?(四)
竹仗芒鞋轻胜马,谁怕?(四)
月色姣好。
男子与我对桌而坐,举杯轻啄,目光在我身上寻梭。
他说:“我在想所花去的万两黄金是不是值得?”
男子面容端正举止稳重,保养的极好,只是眼角的皱纹微微泄露了年龄,已近中年的男子能保持这样的身材气度已是不易,何况手握巨富。面对声色犬马自需一份把持定力。
我为他斟酒,低眉侧目轻声道:“公子心中已有衡量,怎会多泫汶这一答呢?”商人重利轻离别万事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男子仰脖饮尽杯中酒,朗声笑道:“为这七巧玲珑心就值了。”看我的眼光也愈加炙热。
我顿觉心慌,有种莫名的情绪滋扰心间。“泫汶为公子再弹一曲助兴,如何?”
男子按下我欲抚琴的手,顺势纳入掌中,起身从身后抱住我,头抵在我颈间来回摩挲,温热的气息带着酒气向我喷来。他声音满是欲望的味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说着已经横抱起我向床边走去。
我挣扎,用力,却挣不开男人强劲的桎梏。
他略带笑意的看我:“这是不是所谓的欲拒还迎啊,妓女常用的手段?”他把我放到床上,下一刻就压了上来。
眼泪溢出,我已放弃了挣扎,木然的任由身上的掠夺者肆虐。心中莫名的情绪清晰而强烈,苦苦的填满胸膛,这才明白这种纹路清晰的情感叫做绝望。
时不我待!难道蝴蝶真的飞不过沧海吗?
身上的人轻哼一声,压着的重量随即消失,连带着微有酒气的温热气息。我只是紧闭双眼,咬着唇,也不思考,放任自己沉浸在漫天的绝望中。
感觉有人坐在床边,目光灼灼的盯着我。
许久,男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暗自纳闷,刚才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还一副急不可耐的人这会装什么君子?
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擦拭我的泪,似乎是极力温柔的描绘着那艳美的轮廓。手掌很大很硬,掌心的茧子粗糙。
脑中忽而一闪,有些信息闪过,还不及细想。男子的声音就在头顶盘旋:“你为什么哭?”
那威严中带着桀骜的语气!我猛地坐起来睁大眼睛,惊异的看着坐在床边的男子,张扬的黑衣黑发,黑漆漆的眼睛浅蓝的眼白,依然是平淡的表情却带着迫人的气势。
是啊,一个养尊处优的商人手心怎么会有厚实的茧,那是长年握剑所留下的。
我食指指着他,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浞飏怔怔的看着我,轻叹一声,长臂一伸把我揽进怀里。我倚着他温暖的胸口,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衣服上。多久了,久到我对时间失去了计算的能力,我只是一个人倔强而执著的撑着,从来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人让我感觉到温暖。而此刻,我眷恋这个让我漂泊流转的心有了片刻停歇的怀抱。即使预谋已久。
朱纱帐,红木床,浅紫的流苏,昏黄的灯。我吸了吸鼻子,闻到一丝血腥的味道,转头一看不由怔住。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中方才还压在我身上的男子倒在一片血泊中,颈间动脉被利刃割破血流殆尽,伤口粉红色的皮肉向外翻开,已呈暗红的血迹狰狞的溅了一脸。脸上的表情停留在死前惊恐的一刻,向外凸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我冲下床不可抑制的干呕。心中对眼前这狠绝杀戮的男子多了几分揣测。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浞飏虽然身份显赫却并非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自儿时起就接受特殊甚至严酷的训练。他的世界遵循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则,处事也是雷厉风行,果断睿智,对敌人则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一阵清新的凉风出来,冲淡了血腥的味道。浞飏背对着我站在窗口,手推开窗,玄铁剑离手斜摆在床边,脸隐在窗外看不清神情,风吹着他的发纷纷飞扬,于发丝间依稀可见皎洁的月色如华,天幕浓密的黑。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走进来满头银发驼背弯腰的年迈老妪,她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一步一迈缓慢而颤微的前进,自顾得仿佛是自己的屋子。便是流觞。
浞飏没有反应,沉思般的静立,黑色的背影似乎融进了更加漆黑如瀑如暮的苍穹中。
流觞走的很慢,每一步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走向倒在床边的尸体。头没有抬起,也没有言语,只是走着。突然,她精光毕闪老态不现,飞身掠起直奔浞飏而去。动作轻盈无声,一气呵成锐风凌厉,每一步似乎都经过准确的计算和上百次的实践,这致命的一击精确无误天衣无缝,已成绝杀。
我只觉眼前精光暴闪,寒芒破空,流觞手持利器晶莹剔透长不过三寸直刺浞飏要害。浞飏依旧背身而立,玄铁剑也不在手中。我已不及他想,挺身挡在浞飏身前。
一阵刺痛当胸而过,血肉撕裂的声音。只觉得身子一轻,已被浞飏抢手揽过,他急速点了我周身几大要穴止血。而后横扫一脚,流觞反映不及应声倒地。玄铁剑顷刻出鞘架在她颈间咽喉处。
“谁派你来的?”浞飏声音里含着暴怒。
流觞不答,瞪着眼睛直直的看着我,里面有不加掩饰的惊慌。
尖锐的疼痛袭来,我眼前一黑,身体颓然前倾,袖间一缕发丝滑落。浞飏双臂一紧,把我拉向他,紧贴着胸口,面色忧虑焦急的看着我。
流觞瞥见地上的发丝,注视良久,紧绷的表情随即释然,然后倒地嘴角溢着鲜血,面色发黑气绝而亡,嘴角竟然带着安心的微笑。
“她是杀手。”浞飏平静的陈述,忽而他箍紧我,恶狠狠的怒斥:“谁让你挡那剑的,你怎知我避不开,你不要命了吗,笨女人。”
我清然一笑:“死不了就行。”
浞飏怒目相对,带我纵身飞出窗口,几个起落后轻轻将我放下。
一片荒芜的平地,只依稀见得远处座座绵延的山势。先前已停歇的雪势又至,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衬着明净的月光多了几分清净。我一袭白衣素净,长发散落披在脑后,弱不禁风的倚着浞飏,胸口依旧火辣辣的灼疼,却不及心中点点欣喜。
浞飏与我对视,眼睛漆黑浓着化不开情感,紧紧盯着我说:“随我回家。”语气郑重犹如盟誓。
心花在那一刻盛开,彼岸之花。
“好。”
他挑眉:“不问我去哪?我是什么人?”
“无所谓,只要有你。”
浞飏动情,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点点星光,那明亮足以映衬整个夜幕苍穹。他揽我入怀,我们于白雪纷飞的午夜紧紧拥抱。天辽地阔,万物苍生,而此时此刻,却仿佛只有我们两人而已,其他的一切不过镜花水月,只有彼此的真情感天动地,值得心花盛开。
想及至此,心中竟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感动,是的,不是晦涩的青葱年华的爱情悸动。浞飏于我,在这一刻,只是感动,被他冷然外表下的款款深情所撼动。或许,换个时间换个身份,我会义无反顾地爱上眼前这位俊美卓然的男子,然而,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只惟有这不堪回首的过往无法重新来过,抛不开纠缠烦绕的旧恨深仇,我的人生便是狭小的,容不下任何情感,那满满的都是仇恨。我甚至不敢去想,这一步步走来,将来,如果有将来,我和浞飏,我与很多人,我们应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在真相揭开的时候。
胸口突然挤压般的骤痛,喉间一阵腥甜,忍不住剧烈的咳嗽,喷出口口鲜血。
我与浞飏这才发现,先前的血并没有止住,仍然顺着那晶莹的通亮的利器汩汩的外流,身上的白衣已经是一片血红。
浞飏原本平淡处事不惊的脸上竟然有些惶恐的神色,在茫茫的夜色下几尽无澜,只是借着皑皑白雪晶莹的光亮略略看得。他咬牙道:“竟是‘冰刃’,我怎就忽略了。”说罢抱起我急速窜起,向着更加荒凉的空地飞奔。
我只觉得全身冰冷,身体里的温暖正一丝丝的流失,唯一的热量是浞飏紧紧贴着我的健硕的胸膛。
风,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浞飏把我罩在怀里。
我问:“什么是冰刃?我们这是去哪?”
“别说话,我带你回家。相信我,没事的。”浞飏的气息不稳。
我抓紧浞飏的衣襟,带着微笑静静的依偎着他。
竹仗芒鞋轻胜马,谁怕?(五)
竹仗芒鞋轻胜马,谁怕?(五)
流觞静静的端详我,试图透过表皮看出些端倪。
我平静的微笑,嘴角保持着舒适的弧度。
熏香腻人的气味依旧弥漫,浓稠的升起袅袅白雾。昏黄暗淡的灯光衬得肌肤透着小麦色的光芒,隐隐看得见其下青色的血管。
流觞问道:“要我杀你房间的男子?你知道他是谁?你以为会是浞飏?若真是浞飏又为何杀他?”
“做杀手不是不应该问问题的吗,流觞,你当真是老了。”我纤指轻抬,捋过额头松散的发丝,嗤嗤笑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手里有你感兴趣的筹码,作为交换,你为我卖命。公平交易,有卖有得自古使然。我保小雨日后安稳,你于夜半杀我房间的男子,无论是谁。”
“好,我答应你。事成之后你定不能食言!我要你对天起誓。”流觞怒目相视,然后悠悠道:“若真是浞飏,我即便拼尽全力也不无胜算可言。”
我正色,曲膝跪在地上,抬起右手对天盟誓:“泫汶定当于事成之后护小雨周全,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不超生。”惺惺作态而已,我早已不信苍天神灵,又何须其庇佑。誓言不过是空口白话。
我起身揉揉膝盖道:“你不必有所顾忌,只要全力一击即可。另外,你要用‘冰刃’。”
“什么?你可知道‘冰刃’伤人会血流不止?”
“知道。”
“知道你还……”
“流觞。”我打断她,“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了吗?
胸口的伤依然灼辣,血浸湿薄纱的衣服,粘粘的贴在胸口的皮肤上,带着温热的体温。
长舒口气,伤痛虽然不减,可在这条荆棘密布的道路我又前行了一步,代价在所不惜。其实当时我并不确定我房间的男子是谁,浞飏那样面目冷然清淡事事藏于心中的人,要揣测他的想法实在不易,我本就没有把握他会出现,不过是又一次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