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标点      更新:2021-02-21 06:19      字数:4865
  来自北方的诗歌女子
  海 男
  林雪来了,那是我们第一次邂逅:1988年的青春诗会,在北京鲁院的院落中,我看见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子,身材修长,体态优雅,朝着一团或明或暗的光线走来。这种形象转眼之间已经在我的记忆中生长了几十年。那时,我们看上去拥有青春的年月,林雪一出现,我就感觉到了一阵震惊,她是我见到过的女诗人中最漂亮、也是最优雅的。其实,在更早的时候,我们的名字已经相互看见,在八十年代初期,我们的名字相互出现在吉林的诗歌刊物《诗人》杂志上,在上面,我已经看见了林雪,只是没有真正地在现实中与她会晤。于是,林雪来了,她的美,连同她诗歌笔记本上的诗句,在那个秋天,给我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之后,是我们之间最为漫长的分离,她在北方的沈阳,而我是在云南的昆明,两种典型的天气和不相同的纬度,使我们暂时无法见面。
  在偶然的时刻,我会读到她的诗歌;在某些偶然的时刻,见到过林雪的朋友会给我带来她一些片断的消息,尽管如此,我知道,我是爱林雪的,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爱,而是一个女诗人对另一个女诗人的欣赏和关注。搜寻到她的诗歌时,往往是我最兴奋的时刻,长期以来,阅读诗人的作品,一直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然而,我的阅读是挑剔的,只有那种荡漾起语境的诗歌,才会由此吸引我读下去,我读许多优秀诗人的诗,当然也读林雪的诗,因为她是我所认识的诗人中,最为优秀的诗人之一。
  许多年以来,林雪住在沈阳,许多人都在迁移,改变原址,然而,她依然守候着她的北方沈阳。她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生活着,同时也做着诗人。阅读到她的诗歌时,那通常是在云南最为漫长黑夜里,我一页一页地翻拂着她的诗歌,一些黑夜的碎片,犹如云南的月亮洒在她的诗句中,使她流畅的诗句显得更加迷人。我着迷于她诗歌中一直坚持不懈探索着的那种境界,它们直抵诗人的栖居之乡,那湿润、伤感的洞穴,那些不可追究的捕获到的美,多少年仿佛强大的城堡笼罩着林雪,使她不断地生活其中。因此,我感觉到她犹如旷野中最自由和最美丽的那只野狐,始终不渝地穿行在属于她自己的领地上,于是,只要我们张开味蕾,就会呼吸到从她领地上弥漫而来的、世界上最为独特的气息,也许,这就是林雪。
  2005年5月,我们同时进入了诗刊社的新世纪十佳青年女诗人行列,我们来到了济南,隔得很远,我就知道林雪会出现,就像几十年一样,出现在我眼前。果然,飞机把我们带到了另一个省城,并且使我们同居一室。我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二次见面,然而,我们之间似乎没有时间和距离的阻隔,我们离得如此之近,在时间的流水和光阴的笼罩之下,林雪出现了,她依然是如此地美,岁月并没有损伤她的肌肤,相反,岁月给予她另一种成熟的优雅。她依然披着几十年前的长发。发质飘逸;她依然穿着长裙或短裙,在裙子里做女人。这一次,我们比几十年前有了更长一些的时间谈论生活和诗歌的现实,她的声音轻柔,与更多的北方女性相比较,她仿佛是一个南方的女诗人,轻盈而悄无声息地生活着。她很少谈论生活中的沉重,仿佛她所经历的任何一种苦难,都是一首诗的诞生,这让我想起了莫扎特,他从不利用他所历经,的苦难创造音乐,相反,他给我们创造了世界上最欢乐的乐章。
  流水似的光阴使林雪保持着一个优秀诗人的品质,她平静地复述着她的现实,像是一个女诗人张开了仁慈的胸怀,揽紧了扑进她怀中的任何一种光阴的变幻莫测;她始终不渝地研究并捕获着被她所梦见过的语言。她的与身俱有的宿命,使她终身难以摆脱诗生活的笼罩,这使她必然成为生活在北方旷野的一只美丽的野狐,那华美的皮毛闪烁着令我们着迷的光泽。这就是我喜欢的女诗人林雪,二十多年的写作生涯,使她磨砺出了柔软而坚硬的翅膀,女诗人的双翼挟裹着人世间一切复杂之谜,而她必定已经坚定了解出这种谜诀的宿命。所以,即使几十年以后,当我们再度相遇的时刻,林雪依然会从一切尘世的笼罩中脱颖而出,就像她的诗歌历史一样令人着迷。
  追寻精神性旨归的林雪
  张 杰
  上世纪90年代,我曾在《灯心绒幸福的舞蹈》一书中读到林雪一组名为《纸婚》的诗,当时曾留下“忧郁”的印象,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林雪是谁,但我马上就认识到了:这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后来见到了林雪,她给我的感觉如她的诗歌一样,安静、优雅、略带忧郁,透出一种古典的书卷气,同时对他人无所求,对这个世界要求或索要的更少。最近我在新世纪十佳青年女诗人诗选上读到了她的几首诗歌如《村》《四点钟的夏季》《土豆田》等,发现林雪的诗歌透出一种对于生活和生命的达观、平淡,甚至是无求。特别是《土豆田》这一首,读来温馨、平和,对尘世幸福、对“那旷世的温暖”的追问和追寻让人尤其感动。但这首诗同样有着林雪特有的忧郁,爱与生命的忧郁,这种忧郁已与她的生命和命运结合在了一起。
  从另一层面上说,林雪的诗其实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层的精神性叙述和追寻,诗人在再现纷纭客体呈现的崇高、悲剧性、震惊、神秘、神圣、悲悯、丑恶、爱等“形而上质”时,用自我的主体心态冷静处理这些由客体生发的特质,并把上述特质在复杂而完全不同的情境中,以及与日常事件中的各种表现显现了出来。罗曼·英伽登曾说,形而上质不具有纯粹理性的确定性,它们是我们在近乎迷狂的状态中体悟到的那种使生活值得一过的东西。但事实是,并非每一部作品都有形而上质,严格意义上,只有伟大的作品才有形而上质,或者说,形而上质是伟大作品的标志。细读诗人林雪的作品,我们会透过多样化题材的表面,时时感受到由对客体形而上质的思辩性自白而带来的一种精神性氛围弥漫,一种内心深层的精神决绝和精神反观,诸如: “我向你讲述我的青春:一串/逆境中的抵抗…/…/我的生活:可能的/与不可能的。庸常的忍受或奇迹/都在瞬间转换着。讲述我的一生” (《讲述》) “我存在。结结实实/用一种早搏的方式/…/我的心脏提示它正在/以一种混乱的节律存在” (《存在》) “但一个诗人的信念/能否使这个世界/有所改变?一种/诗歌中的真理/是诗人对自己的辩护/还是对世界的妄言?” (《写作》),其他诸如这种充满心灵探寻的精神性自白作品还有《后来》《小街》《重复》《单身》《错觉》《视觉》《遇见》《居所和疾病》等诗作,其中像《视觉》一诗,虽有轻叙事、梦境等特征。但诗内里仍是一种对于人生倥偬的精神性叙述,读来令人兴叹不已。诗人还曾在其许多诗作中多次提到“赫图阿拉”,在诗人笔下,这一由地名而升格为极具作者个人理想色彩的乌托邦式精神意象“赫图阿拉”,被赋予了宗教样的虔净,是人间的圣洁之境。在这个意义上。作者内心深层的精神性叙述和追寻被灌注了一种强烈的乌托邦情结。诗写在这个层面上由日常人性趋于一种恒远不凋的神性,整体不观念,且能化腐朽为神奇,可谓令人称奇。
  而林雪另外所写的《午后的河岸》《微暗的火》《一个农民在田里直起身》等诗作,初读我们或许能看到作者笔触一些感伤的调子,但若细品。诸如: “…崖壁上掠过的巨大光团/在午后的河岸上/我怎么能不感到波动/怎么能不希望自己的血脉/也被河流倾听” (《午后的河岸》),“故乡的槐花曾开满我的青春。如今/…我才能分辨出天空和云朵上面/哪些是椴树花粉/…哪些是来自星星的磁粒” (《一个农民在田里直起身》),这些隐伏在语核深层的含有精神拷问和精神指向的众多意义体,不时震撼着我们的心灵。这些精神意义体如同罗兰·巴特所言的一片“闪烁的能指星群”,在作者的诸多诗行内扩充着张力,并相互闪耀、交织,而句中那些具有精神旨归的能指,又似晶莹的水珠折射出天际的精神之海。面对作者文本内核的精神纯粹,我们不仅需用理解性思维,更需用转喻性思维来触探这些文本内里的深度意指,即把文本每一部分和每一象征都看作对精神更广阔部分和沉思主体的延伸式感召,其间那些具有精神衍延的诗作,其素朴和内里的能量跃迁,总会按其本然被人理解,恰如《斐德若篇》中苏格拉底所说的“写在灵魂中的文字”,将藉托精神之核进入一个更恒远的时空框架。
  小镇书(组诗)
  赵兴中
  叙 事
  小镇原则上不用木棒棒打鸳鸯
  河里的鸭,悬巢的壁虎和燕
  野谷中的蜜蜂,欲言又止的蝴蝶
  这些短暂的温柔,和爱的昵称
  还在春风中渴望
  在呼唤中拉长
  南街口的小学堂,孩子们还在
  学唱老师教的“羞答答鸟语花香,
  白恍恍梨花开放”
  一个养蜂的外乡人,在破庙里歇脚
  正对廊柱上一联“惜劳人之草草,
  佑法座以花花”
  含蓄正在消失
  泉水干涸,含蓄正在消失
  小偷潜入小镇
  派出所的高音喇叭,声势浩大
  试着去赞美法制,和纯洁的云
  自来水厂友情提醒避暑的少女
  要热爱干净的生活
  而黄昏的风中,稻草人和乌鸦
  抱头痛哭,世事很荒唐
  野蜂尾随蜜蜂飞入糖果店
  删除了酿蜜的辛劳和乐趣
  新娘快要用完她的小喜悦
  独臂老人仍拥有两棵树阴
  月亮的羞耻心,正落进后山
  犬吠之声,又打开了小镇
  消磨身体的快慰之门
  路过甘蔗林
  这些直截了当伸出的手
  像在大地上胡乱搜索甜蜜
  这些个曾经坚硬的人
  这些个曾经有爱的人
  这些个曾经被榨干汁的人
  像一群倦鸟,纷纷落在甘蔗上
  坐在甘蔗林里啃甘蔗的人
  哼着寒风的歌,用甜取暖
  他要练习牙齿,学会咬牙切齿
  咬紧牙关,对付苦果这狗东西
  他后悔于蝴蝶在春色里碰了壁
  他后悔于蜜蜂叨扰了午睡的乐趣
  这时,微雨,小镇外,最低温度8℃
  且,云不知去向
  说
  说到初恋的时候,必须从小镇
  说到绕过柑橘林的小路那尽头
  说到镇外的跳蹬河,说到河里裸泳的
  儿童,说到黄昏来临,说到一首流行的
  歌,说到黑夜或者月亮走我也走
  如果是早晨,还须说到被赞美的杏花
  说到桃树,说到气息,说到等待
  说到迷惘与慌张
  说到失恋的时候,必须从小镇说到
  孤独,说到痛,说到蛀牙,说到虚构
  或者爱的乌托邦,说到阴影和葡萄
  说到梦醒时分的向日葵,说到酒
  说到跟往事干杯,说到玻璃摔碎
  如果是雨夜,还须说到失眠
  说到感伤,说到爱与哀愁
  说到过眼云烟
  在狮子桥练习打太极拳
  读完《红楼梦》第37回
  我一边走,一边查新华字典
  站下来回答吴毛的问题
  恰好站在了张寡妇门前
  这里,距狮子桥仅5、6米
  石狮桥不靠近街心花园
  两只石狮对练了多少年
  看上去仍呆头笨脑的
  旁边的桉树是抱衣服的
  也是我的观众,我的赵式太极拳
  起式冲动,颓废
  回武绵软,迷离
  客套地游刃于风动摇的兴奋中
  赵兴中,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在《诗刊》《人民文学》《红岩》《星星》等报刊发表诗作300余首,出版个人诗集3部。
  突然遭遇(组诗)
  钟 硕
  春天从来不曾嘲笑我的野
  春天里我说疯话,而且是
  说着说着就再也说不下去
  春天里我常把古人们的事
  搞成我的第一现场——
  春天里呀百花香
  你总是,静静地看着一个游子
  从远方回来,还把游子的名字换成我
  所以我就坐在栅栏以内,搓草绳,挖地窖
  不时对远处的野马打一声唿哨
  慢条斯里,讲述起英雄身上的刀疤
  还有美人小蛮腰,其实她的乳房更漂亮
  要不就是站在山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