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冬冬      更新:2021-02-21 06:18      字数:5004
  一声嘶哑而愤怒的呼喊从老人胸中炸开
  〃十三!?〃
  〃老爷子,我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这道声音,很像当年的阿九,也只有阿九,才会有这么简短的回答!他的答案,往往就是绝对哪怕牺牲自己,也会保住‘老爷子'的一条命!
  花错等的就是阿九给他这条命!
  但!
  当一只坚硬无比,犹如铁钳般难以撼动的手,突然掐住自己的手腕时,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样,花错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看向自己的阿九!
  他突然发现,自己又错了!
  这一次,真个错得离谱!
  阿九,是个已经死掉了的孩子,此时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并不会是当年的那个阿九!
  就像世上,也可以有许多人叫‘花错',却绝对不会是'折枝堂'的老爷子那样!
  一切都在爱电光火石间瞬息万变,当花错发现时,为时已晚!
  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孩子,如今已经变得比自己更有力量!就连一个少年重九,都可以单手钳住自己的攻势,花错除了愕然,已经没有更多的想法他知道,面对自己的,只留下死亡!
  他突然想起自己经常说的一句话:江山代有才人出!而自己,似乎很快就要下去,见见那些早已生疏很久的,熟悉的年轻的面孔!那些,为了自己而死掉的孩子们。。。。。。
  这么多年来,为自己死去的孩子,到底有多少?自己又记得多少?如果要拿命来偿还,一个花错,要用多少次死亡,才能填平这些孽债!?
  〃啪啪啪。。。。。。〃稀稀拉拉的掌声从另一边传来,陆二爷得意地笑道:〃不愧是花老爷子教出的人才!十三爷真是痛快!看来我们乌鸦倒真个选对了合作对象。。。。。。〃
  〃你借我一把尺、我借你一剪刀,谈不上合作,也谈不上痛快。〃轻描淡写,十三依旧没有改变对陆二爷的鄙视,他的注意力放在花错身上,看着对方的目光,就像一头正当壮年的勇猛雄狮,凝望着齿摇发落的年迈兽王一样,充满怜悯。
  〃啧啧。。。。。。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就算知道要死,你也会搏一搏。有搏才有命教导我们这些话的人,原本是你。〃
  〃我只想知道,我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要这么对我?!〃气数已尽的花错,惨笑着道。
  〃您还没睡醒么?〃俊美而年轻的面孔凑近些,与年迈苍老的面容近在须臾,十三叹息着道:〃是你呀!你这么教我的!想要什么,就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拿,拿不到,就抢!对了,您说过,不能用偷的!小偷最下贱,你告诉我的,我已经很下贱了,所以不能再去学偷,那就只好学抢了!〃
  〃混帐!你这个禽兽!老子一手把你养大,没想到养虎为患!〃
  〃你恐怕早就想到了吧!?〃十三哂然大笑,像是遇到什么最无敌的笑话一样,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晶莹的水光混淆在他冥黑的眼瞳里,忽闪着一道暧昧的光泽,一道沉淀着黑色的光泽!
  〃不然,你干吗叫小九与我对着干?当年,叫花无是打我的人,不也是你么?把我抽一顿,再喂我一口饭,想看看我这条小兽崽子,会不会养家?再后来,你把我身边的女人抢走,不就是在告诉我学聪明点么?这个世上,只有牢牢把想要的东西抓在手心里,那东西才是自己的!不是么?是你教我的!只可惜你没想到,跟你比起来,小九比较喜欢跟我,大概。。。。。。我们都是兽崽子,彼此比较亲近。。。。。。〃
  〃你全知道。。。。。。〃花错咬牙切齿,但如今他的怒气,再也恐吓不了任何人。
  〃我当然知道。因为你们都把我当成一头禽兽,没把我当人看!所以,当禽兽有了人的智慧时,你们就没法子发现而已。。。。。。〃悠然地躺在椅子上,那漆黑湿润的目光凝望着花错,竟然是异常平静的。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凤鸣城里。。。。。。是你和乌鸦合作。。。。。。〃花错道。
  〃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我只晓得怎么活下去的方法而已。你儿子想要我死,我当然得拖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似乎想到了那根稻草的好处,男人的目光里,有一丝默然的自嘲。
  〃是你、是你害的无命〃花错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光线突然掠上他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怒了似的,十三突然扬手刮了他一耳光,虚空中将拳头死死一握,沉声道:〃你们果然是父子!都喜欢把烂帐往别人身上堆!〃
  谈到这里的时候,陆二爷似乎脸色有些离奇,他突然道:〃十三爷,多说无益,夜长梦多,就地解决吧!〃
  这话一出口,引来十三那沉黑的目光!似乎被看不见的刀锋抵住咽喉,陆二爷突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我说过要杀他吗?!〃冷笑着,十三示意重九松开花错,冷哂道:〃现在我知道,就算小九不管你,你也不敢逃。因为你知道自己逃不了,因为你已经老了!有搏才有命这句话本来是你教我的!可惜,到了现在,你自己却不敢搏了!〃
  〃你不如杀了我!只要别害无命,你杀我都作罢!〃花错恨声道。
  此话竟然引出十三一阵放肆的大笑,笑声中,竟有一丝苦涩的悲壮苍凉!
  〃原来老爷子您最担心的还是留种啊?!放心吧,不可能了!你儿子这一辈子也不会抱女人的。。。。。。你懂么!?〃
  声音突然黯沉,一道赤红色的光线从他的眼瞳中迸射出来!
  〃你真的很过分。。。。。。只想着自己!你想过别人么?老爷子,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二十五年前,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贪婪,你做过什么?!真感谢你!没有你的贪婪,世上便不会有我!所以我不会杀你!绝对不会!比起你儿子,我其实比较像你!说我是禽兽,你就是禽兽他爹!〃
  〃你。。。你说什么。。。。。。你是。。。。。。?!〃一道尘封的印记,从花错的身体里苏醒,他似乎嗅到了什么,一种有关于‘仇恨'的气息,在自己身体周围悄悄蔓延!
  〃别误会啊!我不恨你!我没有那种感情,没有你,不会有我,我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恨得想杀你!?〃十三默默一笑,用一种很低沉的声音,凑到花错的耳朵前,让那幽幽的声息,以一种异常诡异的方式,钻进了花错的身体里
  〃当年和你兄弟相称的四方城总兵,你最后是怎么对他的?你那一手,我到现在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无本生意就这么让你做成了,逃开战火,骗走四方城全城百姓捐出来的银子,交出一批连鸡都杀不死的破铜烂铁假充走私军需你走得好干净啊!没有四方城,世上哪来的'折枝堂'?!四方城从此灭绝,世上还有谁知道你当年干过走私军需、欺骗朝廷命官、以次充好的生意?〃
  〃你。。。你是殷永望的儿子。。。。。。〃那个尘封的记忆,由这个名字开启!被朝廷口诛笔伐的民族之耻、武将之羞二十余年来无人敢提及的已经消失、沦为胡人领地的四方城原总兵殷永望!
  〃嗤我怎么可能是那蠢蛋的儿子?!那个年纪轻轻的总兵,连洞房都来不及,就站着死在城头,他刚过门的老婆,连丈夫长什么样子都还没见到,就成了胡人的奴隶,你说。。。。。。我该是谁的儿子?〃那刻骨的声音,低沉得不能再低,两人就像很亲密的伙伴在互相咬着耳朵,传递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尘封的秘密。
  〃你是。。。。。。〃
  〃我是我是个连自己母亲都不知道父亲该是谁的孩子!〃十三缓缓地露出那口雪亮尖利的牙,像是随时要咬住敌人咽喉一般,轻轻贴在花错的脖子边,幽幽道
  〃知道吗?那个总兵大人的老婆,叫她生了三天两夜才生下来的男孩,叫他‘兽儿'。兽儿。。。兽儿。。。。。。兽儿。。。。。。总是这么叫着。她不想给那孩子取名字,因为那孩子只配叫兽儿!因为那孩子的爹,在她眼里,全都是一群随时欺负她的野兽!野兽生下的孩子,不叫兽儿?该叫什么?!好歹你还给我一个名字我怎么会恨你?!我不恨。。。我不恨。。。。。。我既不喜欢那女人、那女人也不喜欢我。。。。。。我对她来说就是耻辱,对你却至少还有点用!所以,别以为我是冲着你来的真的只是碰巧,我想要你的折枝堂,你想要我的力量。。。。。。我们彼此彼此,像做了笔生意!只不过,这一回,做无本生意的人。。。。。。轮到了我!〃
  花错突然一声怒嘶,张口朝十三咬去,然而,重九却比十三反应更快,刚把花错制住,就听陆二爷那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叙旧也该结束了吧?十三爷,如果您舍不得亲手做,我们乌鸦可以替您代劳!〃言下之意,是花错必须死!
  〃谁要替我做?〃微微抬起脸来,十三看向陆二爷三人时,脸上再次换上那种懒洋洋而充满杀气的神情!
  〃十三爷,就算整个折枝堂现在都惟您马首是瞻,但别忘了,江湖上最击毁窝里反,您将来走到哪里,都得批上个不响亮的名头!我们乌鸦一番好心,世上少了花错,才会少些乱嚼舌根的人!〃眼中凶光一闪,陆二爷示意那粗壮汉子起身。
  〃我自有打算,不劳谁代劳!〃微微一笑,他悠然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最好的日子就是享享清福,每天有两个漂亮的粉头儿伺候着,老爷子应该会很满意的,你说是吧,紫海?〃
  他的目光飘向门口站立的刀子中的其中一个,只见身材略小的那个利落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俊秀得略显妖异的面容。
  少年轻轻一笑,充满自信:〃老年人的身子骨容易折,我看,老人家整天躺着就足够了,反正有吃有喝,生活应该很清闲。〃
  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有办法让一个瘫痪的人站起来,自然也会有办法让一个站着的人从此躺下。
  〃这未免太随便了吧!?还是由我们乌鸦动手比较干净。。。。。。〃陆二爷察言观色,示意那汉子冲向花错,十三眼中厉光一闪,人已动了!
  他说过的话,向来是言出必行的!
  所以,他要么不说话;要么,说了就一定要做到!
  。。。。。。
  〃不。。。。。。这不是真的。。。。。。〃松开掌心,瞪着被鲜艳的红色染红的手掌,里面什么也没有,空空的,什么也没抓住。
  长叹一声,老人轻轻摇头,背过身去
  〃食君之禄,为君所用。。。。。。小老儿已经庸碌一生,看到的、听到的,但愿只是过眼云烟。。。。。。〃
  〃你为何不说?听到了,看到了,为何不说。。。。。。?〃
  气若游丝,薄弱的身体里,只剩下这毫无意义的疑问。
  〃即使您看到了,听到了,又会说么?〃青色的背影佝偻着,回以淡淡的声音。
  〃会的。。。。。。我一定会说的。。。。。。我让他一万步,换不来一个谢字,我为何不说?〃
  〃即使您会说,小老儿也不会说的。。。。。。〃
  〃所以我问为什么?!〃声音咬断,碎在风中。
  〃可能。。。大概。。。也许。。。。。。只是因为他每次看到小老儿时,都会鞠的那一躬吧。。。。。。小老儿读的是圣贤书,做的却是虎狼事。。。。。。也许只是因为,每当他向我鞠那一躬时,还能让小老儿记得。。。。。。自己也曾是个读书人。。。。。。〃
  〃老爷子自己会识字,所以并不需要读书人。。。。。。但他不一样,他说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这一点,小老儿当是怜惜他吧。。。。。。〃
  那佝偻的背影远了。
  池塘边上,依旧是水也青青、草也青青。
  绿色的丝绦依旧在风中飘扬,如此美丽的景色,怎么让人相信,它的繁华,只有短短一月呢?
  所以无命笑了。
  嘶哑无声地笑了。
  他迈开脚步,挺起胸膛,一边朝外面走着,一边从袖子里,翻出从来没有见过血的,他时常会放在手里,却一直没有机会用到的,那把小小的匕首。。。
  兽童【26】 死灰
  梦半醒 我方知这样寒冷
  何谓爱 无非凄风苦雨间
  流着血 红着眼就算多转几个弯
  明日纵酒醒 宿醉未散
  我颤抖 你的嘴帶热还冷
  沉下去 沉于枕边黑发间
  明是错 无力挽
  让爱主宰這瞬间
  何用理悲欢哭笑聚散
  寻常一对到头來 毫无乐趣
  然而呼喊痛哭拉扯可是对
  为何烧到猛火里 我都不介意伴随
  话我知 这生醒了又再醉
  问苍天 有几多快活儿女
  《儿女》
  〃不能进去。〃
  冰冷声音来自于'福禄寿'门前两尊人形鹰犬,往日打开大门做生意的'福禄寿',如今严密封锁,像个幽冷的魔窟,两个折枝堂的刀子,像看着从不认识的人,一手将无命格挡在门前。
  也许在昨天,这两个人,还曾向自己鞠躬问候,尊敬地称自己一声‘少爷'!但,那毕竟已是昨天的事了。
  一水城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