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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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更新:2021-02-21 06:00 字数:4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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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春没有那样做,很快又有了别的女人,小乔以为这是李小春不把事情做绝的原因。很快她便发现自己错了。李小春不公开这些照片是为了永久保留让小乔妥协的特权。小乔这时更加仇恨李小春,因为她发现他坏得精道:他要是公开这些照片,只会带给他一种效果,让小乔难受一次。但是不公开,准确地说是让小乔明白,随时都有公开这些照片的可能,效果就复杂了。李小春开始不定期地拜访她,三个月一次,有时两个星期一次。当他像个不怀好意的警察一样,在小乔的屋子乱转,寻找一点别的男人遗留下来的痕迹,然后加以嘲讽的时候,小乔真想杀了他。但是她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拜访,她的虚荣心也在这样的拜访中得到某种程度上的满足。她想,他有别的女人,但还是偶尔来看她。他来看她并不企图实质的不轨行为。他有时伸手摸一下小乔的脸,被打上一掌,骂上几句,也不介意。他唠唠叨叨地向小乔抱怨他认识的女人,也嘲笑小乔结交的新男人。分手时,他明知道没用,但还是忍不住说几句劝小乔迷途知返的话。小乔总是不屑地说,说不定谁在迷途呐!李小春说,总是女人在迷途上。
李小春离开时,她和李小春的关系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对她而言,李小春已经变成一个无害的益鸟。她为过去的事仇恨他,但又为什么接纳他,她一直想不好。认识尹初石以后,她想,她没有力量永远将李小春拒之门外,是因为他一直没真正爱上什么人。现在她深爱着尹初石,她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能够将一千个一万个李小春拒之千里。那时李小春也在千里之外的深圳。当他回来时,小乔和尹初石的关系又好像是一只裂了缝的鸡蛋……
小乔觉得李小春变了,至少两年之后的来访没有故伎重演。他依旧巡视小乔房子的陈设,但没有拿起一个什么玩意,问小乔是哪个男人给她买的。过去在李小春眼中,小乔的一切东西都是别的男人买的,好像小乔自己挣来的只是一叠废纸。
“没想到深圳也是一个革命熔炉,居然也把你这样的人炼出新气象了。”小乔一点也不想在重逢之际表示些许友好,对她来说,李小春仍旧是不速之客。
“我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在怎样做女人方面丝毫没有长进。不过,固步自封有时意味着进步,你懂么?”
“俺不懂。”
“你去南方看看,现在哪还有女人说话像你这么难听的?人家都是你爱听什么说什么,分寸尽量把握在肉麻和心动之间。把握好了分寸,财源滚滚来。”
“你也没少为肉麻和心动掏腰包吧?听说你混得不错,娶了几房太太了?”
“对,你就这么说话,没坏处。不会有一个男人掏钱买骂。在深圳我一为那肉麻掏钱时,就想你,乔乔,你就像我一个哥们似的。我一想你,就觉得亲。”
“会说话了?睁大眼睛看看,我这儿可添了不少男人给买的东西,可惜他们都不姓李。”
“别那么小心眼儿,总记得我过去在你这儿发酸的事情干啥?我那时不是也没见过世面么?我这次来看你,可是想拯救你。”
“我既没感到水深,也不觉得火热,拯救我干嘛?”
“你认识他老婆,他女儿吗?”李小春直接奔向目标。
小乔怔住了。
“他真的能舍下她们跟你过?”
“就算他能抛下这些,深爱你,为什么还不离婚。我向一个朋友打听,还说他们两口子过得不错呢!”
“他现在爱你,就算这样,你没缺点毛病?时间一长,你能保证他永远爱你,不后悔跟他老婆离婚?”
“你要干什么,李小春?不愿呆就走。”小乔的心被李小春的话搅乱了。
“我知道你太骄傲,不愿面对现实。可是现实就是现实,你睁着眼睛不看它,倒霉的是自己。他说他为了爱你如何如何,说不定是他老婆先把他甩了呢?你不过是个拣破烂儿的。”
“你别这样跟我说话,我看你的本性就是令人讨厌。”小乔说。
“是啊,”李小春突然悲哀他说,“我总是让你觉着讨厌。可我一直惦记你。我见过比你温柔可爱的女孩儿,可我总有点怕她们,她们柔情似水的,我总觉得她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害我。说来奇怪,你凶多了,可我不怕你,跟你在一块儿就是吵架我也觉得托底。你也许有点惧我,还不是那几张照片么?其实你真傻,我怎么能把你的照片给别人看呢?你现在不是我的了,可那些照片是我的。你能懂,你一点也不傻。你知道我是能为你两肋插刀的人。你能保证那家伙两年后还会有我这样的感情,还会像我这样,对你的感情那么深厚。你别总是去看一个男人说什么,你看他为你做什么?你将来要是吃亏,就得吃亏在这上面。”
“是我先找他的。”小乔说。
“是嘛?”李小春有些无奈他说。“你要是真的那么爱那家伙,我祝你走运。不过,要是那家伙耍你,我绝不看着。”
小乔看着李小春的眼睛,她想,这双眼睛和她第一次注视它的时候一样,既不深沉,也不飘忽,它准确地揭示着他的内心,使人无法说清楚他是怎样的人。她忘不了这双眼睛,这是她不尽如人意的初恋。
“他什么时候回来,别碰上他,误会了又得吵架。”
“他要很晚才回来,在暗房洗照片。”
“也许去看他老婆了。我认识一个人就有两个老婆。”
“我想你该走了。”小乔气急败坏他说,“别再来烦我了。”
“好吧,我走了,我没别的意思,反正你知道我对你是够哥们的。”李小春走到门口,将电话号码交给小乔。“我得长住一段时间,有事打电话找我。”李小春说完轻轻拥抱了一下近在眼前的小乔。小乔没有挣脱,这让李小春的眼神顿时柔和许多。他说再见的声音拖得有些绵长。
破坏信任总是比建立信任来得容易。李小春走后,小乔坐立不安。她甚至大声喊叫,“他的话都是屁话,无稽之谈”,也无济于事,李小春的话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苍蝇绕荡着她,她决定给王一打个电话。拨号码时,她想,如果是尹初石接电话,那么他们中间的一切就都完了。李小春就会成为笑在最后的人。
“喂?”是王一的声音,小乔的心跌回到原处。
“请问是王一么?”小乔控制自己紧张的声音。“我是电视台的戴乔。”
“尹初石不在。”王一的声音是中性的,不带任何感情Se彩。
“我想,也许我们可以谈谈?”小乔试探她说。
“有这样的必要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谈谈。”
“我现在到六点没时间。”
“那么六点半,我们在咖啡三角见,行么?”小乔说出地点时,马上后悔选择错了。“我认识你,我等你。”
“好吧。”王一放下电话便赶往医院,为康迅办出院手续。
小乔坐在咖啡三角临近门口的位置上,已经喝过一杯咖啡,王一才急匆匆地走进来。小乔伸手向她打招呼,她说对不起,有事耽搁了便坐进小乔对面的座位。
“咖啡?”
王一点点头。
小乔没放过任何一个观察王一的机会。她的第一个印象是与王一比起来,她不过还是个成熟的女孩儿。王一有着女人的全部韵味。她回忆尹初石让她看过的那张照片,她觉得眼前的王一比照片多几分鲜活的风彩。她搞不懂为什么尹初石拍照片时没捕捉到这些风彩。
王一也直接地观察着小乔,她的目光冷峻,但并没有敌意。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小乔都是个有吸引力的女孩儿。她一下就明白了自己丈夫怎么会陷进去。如果她是男人,她想,她也会心动的。小乔是那种能让多数男人心乱的女人。
“我和你丈夫就是在这儿相识的。”小乔说,“是在那张桌子。”小乔随手指了一下。王一并没有顺着小乔的手势望过去,她的目光依旧固执地停在小乔脸上。
“有一种男人并不漂亮,但是心地善良,大方得体,当然长得也不难看。”小乔边说边看王一的反应。“所有的女人可能都会喜欢这种男人,也许他不是最出色的,因此更容易接近,让人觉得亲切平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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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还在看着小乔,小乔只好先躲开自己的目光,“你丈夫就是这种男人。”
“但是这种男人不一定喜欢所有的女人,比如,类似我这样的女人。”王一终于说话了。
“不,他很爱你。”小乔低声说。
“但他为你发疯。”
“我只能说,真抱歉,相信我一点也不轻松。我真的很想说,对不起。”
“没有这个必要了。”王一想象着小约跟对面这个女人一起生活,心里顿时很烦乱。
“我不这么认为。”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对不起么?”
“我也不知道叫你来干什么,我只是想见见你。也许我想让你知道,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并不是理直气壮的,我不能无视你的存在……”
“可我的存在又妨碍什么了?”
“我知道这不公平,你比我大好多……”
“你想同情我?我人老珠黄没人要了,善良的小姑娘要大发慈悲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也许希望你能同情我呐。我总觉得他有一天会离开我回到你身边的。可我真的很爱他,非常爱。”小乔低着头,王一心软了。
“你不必有这样的担心,我和尹初石的路走到尽头了。剩下的只是处理一些具体问题。我也要开始我的生活。”
“你……”
“是的,我有男朋友,我也准备和他结婚,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认识你我很高兴。”王一招呼小姐结帐。小乔愣愣地看着王一付帐,甚至没去阻拦一下。
“希望你们过得幸福。”王一说完离开了。留下小乔沉浸在意外的惊奇中。她想笑一通,这咖啡馆里装腔作势的人们,还有那无处不在的音乐,都让她觉得可笑,这世界的事怎么也能让李小春说穿了?这太可笑了。她想。
小乔离开咖啡三角,华灯初上的街道静谧安详,行人稀少。她观察每个迎面走过去的行人,发现他们都是从容安详。她想从前流行过的一首歌,那歌中唱道:再回首,平平淡淡才是真。她对着桔色的街灯笑了,她想,他们之所以有机会从容,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去揭开生活的盖子,就像去揭开被人们废弃在墙根的旧石板,揭开石板看到从下面爬出来的是虫子,就不用再从容了。
她扬手招呼一辆出租车。她只想尽快回家去。她的敏感,她的骄傲,今晚和桔色街灯一起将她赶进一条死胡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尹初石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他要像李小春说的那样对她?
她打开房门,然后又一道道地将它锁好。接下来的时间她只想做一件事:等待尹初石敲门,然后绝不打开一道门锁,然后大声告诉他,让他永远离开这里,他们的一切都结束了。
“滚吧!”她想大喊。
二十五
如果注定要经历的痛苦来得太迟,常常会给人一种幻觉,以为痛苦并不是人手一份儿,或者自己的这份儿已经侥幸地躲过去了。王一坐在干诊病房的沙发上,面对一片黑暗,面对昏睡的康迅,觉得自己被无可奈何的情绪左右着。与康迅同时住院的老人,刚刚停止呻吟,他的家人把他的东西都拿走了。他只躺过一夜的床现在又空了。还有两三个小时,黑夜才会过去。老人死了,王一不愿躺到那张床上去,她宁愿坐在沙发上。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生活改变终于让她清醒:凡是注定的,都躲不过去,无论痛苦,无论幸福。
为康迅手术的医生对王一和珍妮说,如果再晚一点儿,这个病人很可能有意外。急性化脓性阑尾炎,很容易穿孔。
“是你救了他。”珍妮对王一说。
王一却在想别的,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当她赶到市中心医院,看见康迅在医院走廊长椅上疼成一个团儿的时候,她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来。她马上说服珍妮和斯蒂夫,不等化验结果,而是立刻转到省医院。他们曾有过短暂的怀疑。王一搀起康迅,她用手摸了一下他滚烫的额头,泪水夺眶而出。她感到康迅面临的危险是巨大的,是能将他和自己永远分开的危险。
“我求你们别犹豫了。”她哭着说。
当康迅被护士们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王一坐到走廊的一把塑料椅子上。这之前她一直站着。珍妮和斯蒂夫迎过去,和护士一起把康迅送往病房。斯蒂夫曾回头望过她一眼,他朝她点点头。她想,斯蒂夫能明白,她需要一点时间驱赶另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