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笑傲网络      更新:2021-02-21 05:59      字数:47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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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爬起去抓报纸,又出事了!有人大声吼叫:“你们看看这个反动透顶的封建卖国贼!他脚踩着毛主席像!快看呀!”他吓得倚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原来皇帝脚踩的是有毛主席像的报纸,这又犯了大罪了!皇帝吓得“扑通”跪下了。有人说:“你快请毛主席饶恕你!”皇帝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大伙批斗骂:“你可真是罪该万死呀!你敢用革命旗手江青像擦这么脏的痰盂,脚下还踩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像!你这个反动家伙!装得老老实实,你反动透了!你跪着!敢动一动要你的命!唾……”不住地唾着唾沫。监管人对皇帝狠狠地说:“你快把痰盂洗刷干净了!”皇帝双手端起痰盂,脸色铁青,战战兢兢,痰盂在哆哆嗦嗦的皇帝手里不稳,把痰盂靠贴在胸前,制服、裤子被洒了很多痰水。我看着他,心里好难过。有监管人在一边,也不敢帮他!只见他弯弓着背,直奔传达室地沟洗刷痰盂去了。
  皇帝做鱼
  沈醉、杜建时、皇帝和我在工间休息时,去西城区白塔寺副食店,看见卖小鲫鱼。皇帝说:“多买些,我现在可爱吃小鱼了。”杜建时说:“吃东西也要换口味儿,老吃一种没有意思,我也想多买些小鱼。”沈醉说:“小鲫鱼新鲜,煮汤,红烧都好吃。”皇帝说:“我是喜欢吃,可是吃不了多少。”杜建时说:“你老溥是不错,食不亲,财不黑!”沈醉说:“老溥对吃从不在心,财也不贪,他没有什么喜欢的。只知道说:我犯了罪!我要求给我改造机会……”皇帝生气了,说:“你不也是常说有罪吗?也说过应当改造,也说自己现在是‘自食其力’了,吃的是劳动得来的呀!光荣啊!”沈醉说:“我说话让老溥不高兴了,今天小鲫鱼我请客。”沈醉买了两斤小鲫鱼,叫售货员给包了两包,自己装起一包,给皇帝一包。皇帝不好意思要,沈醉一定让他装在包里。
  我们也都各买了一斤小鲫鱼,还真不少。皇帝高兴地走在前边。沈醉小声对我说:“我知道老溥口袋里没有钱了,所以我送给他一斤……”
  皇帝问:“这种小鲫鱼能烤鱼干,还有几种吃法,怎么做才更好吃呢?”杜建时说:“问老沈,他是会做也会吃,问新凤霞她是家庭主,一定会把这小鱼做得又鲜又嫩。”
  我说:“我在天津学戏长大,天津人喜欢吃小鱼,有名的贴饽饽熬小鱼,紫烧一锅熟。这小鱼肉嫩好做,可以做糖醋、葱烧小酥鱼,先用热油炸透了,放料酒,大葱段,要多加醋,一层层把小鱼摆好,再一层层加些酱油、糖。加水没过小鱼,用微火炖,时间长一些。烧好连骨头带刺都是酥的,又酸,又甜,很好吃……”我这一说,皇帝感兴趣了,说:“新凤霞,你再说一遍,我记下来,回家请我家里的吃葱烧小酥鱼。我要好好学做鱼,亲手做。”沈醉说:“中国的吃是艺术,要是学会烧菜也是很好的享受,这糖醋酥鱼我也会做,我们湖南人吃小酥鱼还放小辣椒呢,又脆又好吃。老溥你忘了可找我。”皇帝高兴地记下了做糖醋酥鱼的方法。可是他却忘了是把一包小鱼带着水装进包包里。到了下班回家的时候,已经向外流了汤。沈醉说:“不好,我这包小鱼已经出水了。你们看看,我的包也湿了。”皇帝手忙脚乱翻开包,用手拉包内纸,连纸带小鱼拉了一地,把包倒翻干净,臭味难闻。皇帝说:“得!看看这些小鲫鱼,本来很新鲜,现在都在包里捂臭了。又洒了满地,成了什么?”沈醉说:“成了泥滚小鲫鱼了,也别想糖醋小酥鱼了!我这一包也得扔了。”皇帝说:“我这个做鱼的条子得留着,下次买了再做……”
  皇帝爱吃臭豆腐
  跟政协劳改队一起劳动,对我来说,算是照顾。这个劳改队老人多,和气谦让,看管人也比较松。记得我和我单位的老郝被派到政协支援干活。活不重,是给花换土。十几盆玫瑰和月季,五颜六色又香又好看,干这活真是一大享受。
  除我和老郝,还有杜建时、沈醉、杜聿明和皇帝溥仪。准备好新土筛细,把疙瘩块块都挑出去,再把每一盆花土都倒出来,垫上新土加好底肥,再把花放进好盆,培好土,但上土不能太满,留有浇水的空间。沈醉先生很会干活,杜建时先生也因年岁大了,干活很细致,筛土倒盆都慢慢来,皇帝说:“我在植物园劳动时对植物了解,培土、施肥、浇水、剪枝我都会,见阳光,还得通风,你们放心好了。”他一定要去帮忙,他不帮不忙,一帮就是倒忙。皇帝看见杜建时把土换好了,他就把盆都搬到没有太阳的一边。一会儿太阳转过来他不管了。他边闻香边放在阳光下边。可是刚刚换了盆的花,不能晒,应当先放在阴凉地,浇上水,过一两天才能见光吹风。每盆花晒了一两个小时眼看着全都打蔫了,花头叶子都耷拉下来。皇帝大惊说:“怎么了?这么好看的花,怎么全都死了?我说过不能换盆倒土吧?这也是小生命啊……”我看着害怕,这些花都死了就糟了!我找来管花的师傅,师傅说:“不要紧,把每盆都搬到阴凉地慢慢的就缓好了。”总算花又慢慢地缓过来了。有几朵掉下的花瓣,皇帝心疼地都拾起来,他说:“太可惜了,放在口袋里闻香。”他对花的喜欢传染了我们,我们也都拾起来一些装进口袋留着闻香。
  跟这些老人们干活,休息的时间长,喝水、抽烟、吃点东西……大伙坐在台阶上、凳子、椅子上休息。杜建时说:“饿了。”说着拿出一块乳白面包,他笑着说:“吃上一口再干活有劲。”这时皇帝拿出一块馒头,老郝拿出发面饼。大伙喝着茶吃着,老郝说:“我可有好吃的。”大伙注意他,他说:“今天干的活是闻香的,现在我给大伙来点臭的。”老郝拿出小饭盒,刚刚打开,一阵臭气放出来了,啊!“臭豆腐!”还有点鲜红的辣椒油,皇帝特别讨厌这个臭味儿,“哎呀!刚刚闻到的是香花味儿,怎么一阵臭气,真叫人……”沈醉为人和气,他抢着说:“臭豆腐好吃,我也喜欢。”我说:“上海臭豆腐干,北京王致和臭豆腐,都是美食。”老郝说:“这你是享受不到的,爱吃臭豆腐是个学问。你就是臭豆腐,大家不是批那些专家名人是臭豆腐,闻着臭吃起来香吗?”杜建时说:“我吃的乳白面包是不好加臭豆腐……”我说:“要窝头就好了,我从小就爱吃。”大伙这么一说,皇帝拿过馒头说:“我吃一点尝尝。”老郝给皇帝夹了一些臭豆腐说:“你先吃一点臭豆腐尝尝,有点辣椒油不辣。”皇帝把馒头送到嘴边,咬了一口,他脸上从紧张变得高兴说:“真好吃!”摇着头说:“美味!”他向大伙行礼挑起大拇指说:“谢谢大伙让我知道,我就是臭豆腐。”
  皇帝出操
  劳改队都是军事化,编制也是连、排、班,作息时间行动都是军事化,比如早晨出操,跑步,是劳动前必作的,要说有好处就是整齐不散漫,大家觉得活动腰腿,对身体也是锻炼。早上班点名、站队,教练指挥练操。大伙集合,指定时间,不许迟到早退。
  早练操,大伙都觉得对身体健康很有好处,也都积极,练操人人必须精神集中,心里也别走神,专心听指挥口令。但就是皇帝溥仪他简直是我们大伙的累赘,说他装傻吧,他又真是挨批挨斗,叫人看着同情,很简单的动作,口令很清楚,他就搞错了,不会做!大家都为他提心吊胆。开始临督人领着劳改队练操,先是点名,皇帝就紧张了,脸色变了,眼也直了,搓着手左看右看,一会儿眉头皱着,一会儿又有意装松驰,放下手。点名开始了,看管人叫“某某某”,答“到”。叫“受新觉罗?溥仪!”他没理踩,叫完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声答:“到。”监管人生气了,大声问:“溥仪!你听见了吗?”溥仪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小声说:“听见了。”监管人又问:“听见了为什么不答到?”溥仪吓得又说:“我答了,就是没敢大声……”临管人说:“你不大声,我们怎么知道你到了?下次大声,记住了!”皇帝听后,他出了队向监管人行个礼说:“我记住了,是我该死!是我不对,该死……是声音小了。”“行了!你哪,这么多不对呀!该死?你早就该死了!不是还活着糟踏粮食吗?快归队!”监管人说完,皇帝答:“是!”转身双手垂直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总算今天大伙放了心,没有惹出事来,没叫大伙跟他倒霉:不是集体挨训就是每人写检讨,更倒霉的是大伙为他挨打。
  第二天早操又到了,大伙都预先提醒他:“你答到大点声,心里不高兴也别带出不高兴的情绪……”皇帝辩解说:“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到了时候就不由我了,我真不敢答,惹出事大伙请原谅我,不知怎么我看见监管人就心跳,有时跳得眼前发黑,耳朵听不见,我也恨自己,真想痛打自己……”有人说:“好了,大家都入队,等待监管人点名。”一个个点名答到都很正常,又点到:“爱新觉罗?溥……”皇帝撒开了嘶哑嗓子答:“到!”这一大怪声把监管人也吓了一跳,监管人发火了:“你怎么了?忙什么?还没有念完你的名字,你就穷喊叫,是报复我嫌你声音小了?”皇帝吓得出了队,低着脑袋双手垂下,监管人说着用手推推搡搡地让皇帝入了队,总算没有更大的训斥。
  站队后要听口令,监管人喊:“向左转!”大家都照口令做,唯有皇帝向右转,脸对脸了,他再转过去;叫向右转,他又向左转,反正总是不对。一次,他在队尾,向左转,他向左了,倒是没有对脸。“开步走!”大家都走,他一人掉了队。“跑步走!”大家跑步,皇帝狼狈地跟在后边。“立定!”他一人定在后边,离队伍一大截子。一次,监管人生气地让大家解散,就训练他一个人,他也好了,口令向左向右,他都做得对。监管人有意让他:“跑步走!”他一个人转了有七八圈儿,虽说圈不大,皇帝也满头是汗,然后站在那里,脸累得好像拉长了一截!叫:“溥仪!”皇帝答:“哈依!”他站出来面对监管人,监管人笑着用手指着溥仪说:“你这奴才相?怎么不忘你当伪满皇帝的哈依呀?你说说你是不是反动啊?”皇帝低下头说:“是,是……我真反动!”事后,他对我们说:“练操跑步我行,我这些年也练出了功夫,就是看见监管人就害怕,一害怕就糊涂了,唉!怎么连日本话哈依也吓出来了!”
  皇帝哭了
  文化大革命中,我跟小白玉霜同时被打成反革命,一起被关在我们中国评剧院的澡堂子牛棚里,一起写所谓“交代材料”。但因小白玉霜有吸毒的嗜好,身体弱,支援外边劳动,她都不能去。我是经常到全国政协支援劳动,小白玉霜好奇,她听我讲我跟皇帝溥仪一组劳动,溥仪常常闹出一些笑话的事,她想见见这个可怜、滑稽可笑的人物。
  一次倒垃圾,在胡同墙角等着大卡车来装垃圾,小白玉霜和我等车,皇帝和沈醉也在胡同等车,一会儿沈醉走开去厕所了。皇帝一个人东看西看想靠墙歇歇又不敢,想蹲下也不敢。一会儿拿下眼镜擦擦,一会儿搓搓手。小白玉霜让我把皇帝叫过来,我对皇帝招招手叫他过来,他傻乎乎跟我过来了,小白玉霜因被红卫兵剃了鬼头,蒙着一块面口袋拆的脏旧发黑的布,两只手拉着布角仰着头对皇帝笑嘻嘻地说:“您就是皇帝大老爷呀?见笑,见笑了!我不给您下跪磕头了!”皇帝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呆呆站着。小白玉霜摆着手让我们两个全蹲下,皇帝戴着顶破旧的干部灰布帽,我戴着一顶食堂劳动时发给的白布工作帽,三个人蹲下凑在一起,小白玉霜开玩笑、找开心地对皇帝说:“我差一点成了你们家的皇亲国戚,当了您的嫂子……”皇帝傻呆呆不明白只是说着:“啊?”我说:“那是四十年代,你的堂兄哥哥溥光,他在天津北洋、北京开明等大戏院看小白玉霜姐的戏,还捧过她呢……”小白玉霜插话说:“可是我没有正式跟他,他可真是个风流皇家人儿呀!捧角,跳舞,成天吃、喝、嫖、赌、抽哇,就差坑、蒙、拐、骗、偷了,哈……”皇帝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小白玉霜笑,皇帝也跟着笑,可是皮笑肉不笑。
  自这一次皇帝跟小白玉霜见面后不久,小白玉霜因在单位挨批斗,回到家,他丈夫汪某某跟她结婚带来的三个儿子,父子四人也对她进行批斗。小白玉霜被里外夹攻,一天夜里,吃了大量的安眼药片,又喝了大量的酒,并抽了很多烟,扔了满地烟头,含恨死去了。
  我跟皇帝、沈醉、杜建时等一起劳动时,告诉他们,小白玉霜一代名伶、好演员,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