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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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网络 更新:2021-02-21 05:59 字数:4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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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喊我:“下班铃”
跟皇帝溥仪、沈醉、杜聿明、杜建时一道劳动,看管人也不严格,反正都是“死老虎”了,不会出什么错。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戴手表的,我是被单位关进牛棚时就把手表、裤带、钥匙等全部给没收了,可是放回家也找不着号了,干活不戴手表也方便,我养成不看表听上下班铃响的习惯。天气好的时候,我的眼睛就有感觉,心里表很准,太阳到下班时的中午,眼就觉得痛了,我说:“快干吧,要下班了。”果然一会儿下班铃声“当啷”响了。下午该下班了,我的眼睛就感到模糊,发涨了。我说:“快了,就要下班了,快干吧。”果然一会儿下班铃响了,大家各自收拾东西高高兴兴地走了。后来大伙习惯地问:“新凤霞快下班了吧?”给我起了个外号“下班铃”。
一天,皇帝溥仪问:“新凤霞你的眼睛很好,怎么能当钟用呢?”他用神秘小声、带有好奇的口吻问。我说:“这是受了关牛棚的罪落下来的毛病,也可说是经验吧。”皇帝溥仪又问:“关‘牛棚’是怎么回事?多么大的‘牛棚’啊?跟牛住在一道?比坐监牢还难受吗?我可在押坐过牢哇,也一转眼过来了……”我听了他说得好轻松啊,我说:“不一样,那是国家监狱,有法律的,犯什么法定什么罪。‘牛棚’是随便关押人无法无天的自制监狱。把我关进一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的小屋,也不说为什么关押,一进门先连打带骂给你一顿难受的气受。小屋里只能搭一块木板睡觉,一个小马扎坐着,木板当桌子写所谓‘交代材料’。被反锁在屋里,上厕所大小便叫看管人开开门,时常因为叫门挨打挨骂,说:‘你还想在台上唱戏时叫人伺候着你呀?想出来就出来,不许!’一次,我真的被看管人有意不开门,尿在裤子里,硬是自己溻干了!睡觉只许一面侧身,脸朝窗户,不许关灯,一个大灯泡照在脸上,闭着眼也照得难受,睁开眼更难受。因此,我的两只眼落下了毛病,怕光怕暗,更不敢哭,因为不敢大声哭,只有暗自伤心,偷偷流泪。可是也奇怪了,打我骂我,批我斗我,我从不流泪;只有好心人在无人看见时说句:‘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何愁无柴烧,好日子是你的,不是不报,时间未到哇……’还有人在看管人不留心时,扔给我一块糖,小声说:‘为了加点热……’这时我就要流眼泪了。我的眼敏感,这是被关牛棚时落下的……”皇帝溥仪听我说这话,两只眼直直地看着我,他两只手在一起狠狠地搓着,要说什么也说不出来,脸憋得很红。他吃力地说:“哎呀……真是比坐监狱还凶狠啊!我这个大战犯,在抚顺坐牢改造时,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呀!一九五九年十二月被特赦时,领导上还把我的衣物和一块金怀表都归还给我了。哎呀!新凤霞你可真受了罪呀!”皇帝边说边摇头叹息着,我说:“这才是惨无人道哇!我的眼睛也只落个病,也是万幸啊!没有瞎了,真是应当高兴!”皇帝溥仪同情地说:“我真想不到,太可怕了!怪不得大家叫你‘下班铃’啦。”
末代皇帝的逸事 第二部分
皇帝说谎
劳动休息后闲谈、发牢骚是最轻松也有些紧张的事,可是都感兴趣。我在自己单位跟劳改队一起干活很紧张,可不敢说真话,劳改队里还有出卖人的“内奸”。记得文化大革命一九六六年八月开始,打、砸、抢、烧逼死了许多人,天天都听说,特别是我熟识的演员自杀了,我心里很难受,很自然地就用笔记在我的小电话本子上。记得评剧著名演员小白玉霜、河北梆子著名演员韩俊卿、京剧著名演员叶盛章、电影著名演员上官云珠、著名作家老舍等都自杀了,我都记在小本上了,偷偷地为他们的惨死难过流了泪。和我一同劳动改造的高某,她知道了这件事。这个小人给我向红卫兵汇报揭发了,把我叫去痛打一顿。这经验我可记住了,在政协劳动,我决不敢说半句这类牢骚话。
一天休息时,皇帝溥仪开口问:“新凤霞,你老是休息时打毛线,打个不完都是给谁打的?”我说:“丈夫、孩子、爹妈……”皇帝溥仪说:“听说你丈夫是作家,是爱国的文人,我们在一九六二年一起参观故宫,爱国人士捐献国家文物,也有你丈夫家的国宝哇!他姓吴对吗?”我听皇帝都知道,我就说:“是……唉!可现在一家分了几处,丈夫关在河北省团泊洼,两个儿子一个上山下乡去兵团,一个去插队。女儿被阿姨带走了,八十岁老婆婆一人在家看家,我被关在单位牛棚,就靠天天时时打毛线把我一家人编织在一起了,坐定了都不知应当先想谁呀!人都要发疯了!自己找点安慰!给丈夫打毛线,想着丈夫穿在身,给儿子打毛线想着儿子,他们的温暖也捂热了我这冰冷的心哪!”
皇帝溥仪听直了眼,他用手擦着下意识流下来的泪,小声说:“我三岁登基那天,就是我父亲成为摄政王掌权管理国家,我一步步走向犯罪,就和家人相隔万里再无音信了,直到一九五一年后,才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我那时头脑已麻木了,不知道亲人离去而难过,挂念亲人。父亲先后正式娶过两个福晋,就是老百姓说的妻子,新的说法称爱人。正福晋瓜尔佳氏是慈禧的心腹——荣禄的女儿,是我生母,还生了弟弟溥杰和三个妹妹。侧福晋邓佳氏生六个子女,因此我的弟弟妹妹是很多的。我的处境也无法讲了!看见平民百姓对亲人家庭的情义,我很羡慕。”我问:“这次文化大革命,你的家族亲友也有遭难的吗?”这一问,皇帝一下子脸变得灰白,吓得双手摆着,声音更小了,说:“可遭了大难了!我的年迈七叔载涛一家,弟弟妹妹家等等一个也没有少,全被抄了。一个大的运动啊!家家都有事,我们这个旧皇族能少了吗?连你们这些艺术人家都没有逃脱,何况我的家族旧封建遗老遗少哇!不过他们已都是自食其力的劳动公民了,也是人民给培养的本事。唉!这也是中国历史以来多灾多难的封建遗传,一人有事,就总是株连家族哇!中国民族是有道德,有民族自强心的!有吃苦耐劳的骨气!不然叫清朝这样糟踏,早就亡国了啊!民族自尊还是很可贵的!只希望不要再拾起那些落后愚蠢的封建旧东西了。真该相信人民啊!唉!我也被改造得知道同情人民了……中国人很好,知道国家甘苦不易!我这个过去的封建旧头子,都有了新觉悟,平民百姓还有什么不可信赖的啊?”我听皇帝说得很有道理,我说:“爱民如子,不能怕民如虎。我说有些基层当官的真可恨,他们喜欢发明创造,举一反三,上头说整一个,他借机报私仇整十个,上边打一下,他打一百下,伤民心的事就是这些人干的哪!”皇帝说:“中国人真是灾难重重啊,老百姓疾苦是应当体谅……”这时看管人走过来,他从表面情绪看出我们在发牢骚,就问:“溥仪、新凤霞,你们在说什么?”这时溥仪吓了一跳,双手抱着腮,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杜聿明大声说:“溥仪,你又牙痛吧?”溥仪马上回答:“是……是……牙又痛了,哎哟……”我说:“快去人民医院,今天是星期六,早去好,不然要耽误一天,等到下星期一才能看病。”看管人也大声催说:“溥仪,你牙痛去看病吧!快……去吧!”我说:“我也要去人民医院取药,下班咱一道去。”我跟溥仪一道出来,坐了一站七路公共汽车,皇帝小声对我说:“我不牙痛,这可是我头一次说谎啊!”
皇帝看大字报
勤杂人员闹革命,当领导了。平时上班,他们搞卫生、生炉子、倒痰盂、扫院子、擦玻璃等等。如今当了领导,坐在办公室叼着香烟,端着茶杯,说话装腔作势,找被审查的所谓牛、鬼、蛇、神反革命训话审问。两只手叉着腰,仰着脸,走路看天,简直在装腔演戏!看着的人都替他们难受。大伙偷着说:“看看耍猴戴着官帽子,就差给他敲耍猴的锣鼓了……”闹革命了,红卫兵都是各单位的人组织一起的,抄家,打、砸、抢都一起干。在文艺戏曲界等抄来的戏装用品等等,流落在各单位,造反派、红卫兵也相互帮助。一次有几个看管监督劳动的红卫兵,他们竟披穿着演戏用的皮大衣,扎着戏台上用的皮带。我看见心想:这可真是演戏了。
当领导的这些勤杂工们抽着烟,吐着烟圈儿,横躺竖卧在大皮沙发上,骂着难听话,讲着他们那些男男女女在一起胡闹乱搞的丑事。争风吃醋,打打骂骂。因三角恋爱,相互闹翻了,贴出大字报揭发,叫做“先发制人”。写出那些房内事情,引得很多人都挤去看。我们这些被审查的人不觉得什么,也不敢去看。可是傻乎乎的皇帝溥仪,不甘寂寞,千方百计想去看看,他可爱赶新鲜了。
一次他非要去锅炉房打开水,大伙劝说:“不要现在去。”他不听,提起暖水瓶就去了。锅炉旁门口的墙上贴着两张大字报,写的是一个男造反派先发制人的自我揭发,内容是说:他跟某某人,发生过几次肉体关系,在什么情况下,是谁先主动……皇帝手提两个暖瓶刚挤进人群,被几个造反派连轰带打骂出来了。他出来后还问:“写的是什么?我近视眼还没有看清呐。”他问谁,谁都不理睬他,有好心人推着他说:“你别问了,没有什么好事……”皇帝还不想走开,说:“看看大字报揭发的那些不好的,也对自己是帮助……”有一个爱胡说脏话的年轻造反派对他说:“大字报上是写的怎么样玩女人,怎么样跟女人睡觉,讨女人欢心!你都玩过了,比你在宫里那些臭事还比不上!你做皇帝三宫六院,应酬得了吗?你行吗?会吧?快……挤进去看看,学学……你不行,你没这本事……”皇帝被边说边推,逼他哈哈大学,拿他起哄。皇帝闹个没趣,提着暖瓶躲闪,一群青年有意推推拉拉,皇帝成了皮球被蹋来搡去。手中暖瓶在人群中挤撒了手,“乒乓”暖瓶摔了个粉碎,人们听见响声集中了目标,原来是皇帝溥仪又在出笑话,七嘴八舌地说:“混蛋!你把公家的暖水瓶摔碎了!公家东西你就有意糟踏吗?你说?你说?该吗?……”皇帝低头认罪地说:“我不小心,我去买两个,给公家赔偿……”
皇帝连跑带颠,跑到白塔寺百货店买了两把暖水瓶,口袋里的钱不够,沈醉偷偷塞他手里四块钱,在他耳边说:“你别说出去。”下班时皇帝临出大门,他还回头不住地看锅炉房,心里念叨着叫我们也去看那大字报……还想着墙上那大字报。杜建时说:“行了,你还想那两张大字报,因为两张大字报,你摔了暖瓶赔了钱,太冤了。”杜聿明说:“伤财不惹气,花钱消灾!算了……”溥仪哭丧着脸说:“是我看见热闹就瞧,以后少凑热闹,少说话,多磕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我还认为叫咱们看大字报是对咱们的教育,可是还没有看就惹了事,教训啊教训……少事为好。”
儿打爹,皇帝叹气
在全国政协劳动休息了,我和沈醉、皇帝溥仪、杜聿明、杜建时等去政协后边锦什坊街看看一些卖杂货的。忽然,看见一个男青年手提皮带追打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那老人双手紧紧抱着一个布包袱,边哭边逃。街上人看着交头接耳不出声。我们见这惨景心里很难过,不知怎么回事,那青年几步追上老人劈头就狠狠用皮带抽打,那老头惨叫:“救命啊!……”皇帝溥仪说:“看这年轻人这么凶打老人,太惨了……”说着那老人跑到皇帝面前求救,皇帝急忙劝说:“别打,别打……”被青年用力推开,险些被推倒了,他吓得赶快躲闪,看着那青年的凶样,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我和沈醉、杜聿明也走过去,那老人看我们要解劝,壮着胆子大骂:“好小子!你打你爹?你露了脸,不给就是不给你!你造反有理!”说着要跑,男青年双手抓住不放,边打老人,边大声骂:“老混蛋!你跑不了!我妈给我留下的!你不给我也不行啊!就造你的反!这是大义灭亲,我们造反派六亲不认!”说着男青年又要动手。杜聿明慢条斯理地拦挡说:“有话好说,别这么吵……”沈醉一口湖南话很沉重地说:“有理好说,不要动手打人,这样不好……”青年住手了,一位老大娘在旁边看热闹说:“看看吧!儿打爹,缺不缺德呀……”那男青年听沈醉一口湖南话,以为这准是个首长大人物,住了手,不打了。那大娘说:“回家去分吧!为这点东西吵成这样,又动手打爹,可不好……”
男青年抓着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