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      更新:2021-02-21 05:56      字数:4742
  酒喝到一定程度,二人也能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老四海往往点着老板的鼻子道:“虽然人分黑白两道,可这黑道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上路的,上不了台面呀。”
  一路射雕(9)
  老板说:“我和白道的朋友走得不错。”
  老四海痛心疾首地说:“潘四儿比你怎么样?”
  老板思索着道:“那个哈尔滨的老大吗?靠拆迁起家的潘四儿?”老四海微微点头,老板泄气地说:“人家呼风唤雨了。我——我不如他。”
  “呼风唤雨有什么用?他就是斗争的牺牲品,其实认识几个当官的也不管什么用,当不了靠山。一旦有风吹草动,人家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老四海嘿嘿笑着,口气却多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老板拍着脑袋说:“这个话,朋友们早就跟我说过,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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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四海也叹息着说:“是啊,我是真盼着你们都能混到正道上来,我替你们着急呀。唉!”
  老板感激地拉着老四海的手,那天二人又喝多了。
  四、五天后,老板实在忍不住了。一瓶人头马下肚,他揪着老四海问:“兄弟,你来海南到底有什么公干啊?”
  老四海瞥着贤淑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说:“小事,小事一桩。”
  老板张扬着笑脸道:“你老弟还能干小事?”
  老四海郑重地说:“真的,真是小事。我奉命来清理海南的烂尾楼啊,主要是调查情况,然后就成立工作组,该怎么干怎么干。”
  老板一把抓住他:“什么意思?难道国家想把这些烂尾楼全炸喽?”
  “胡说,好歹也是钱堆起来的,哪儿能炸呀?政府认为,在中国最大的经济特区里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烂尾楼,简直是不能容忍的,与时代精神脱钩啦。所以政府想动用财政资金,把这些烂尾楼全收过来,然后出资建起来。”老四海说来异常轻松,似乎在谈论白兰地和威士忌的区别。
  老板拧着眉毛道:“俄罗斯危机,南美危机,东南亚危机,都他妈经济危机了,就是建起来不也空着吗?”
  老四海轻轻在桌子上拍了几下,颇有点怒其不争地说:“要不我说你上不了台面呢?什么叫太平景象?太平景象都是营造出来的,不营造怎么会有太平呢?海南一年要来多少人?政府能让这些烂尾楼总在老百姓眼前晃悠吗?咱中国人是最要脸的,人的脸面重要,国家的脸面就更重要了。再说了,经济发展是带有周期性的,现在的经济形式的确是不大好,可一旦经济形式高涨起来,这些楼保证能赚上一大笔钱。而且建设也是需要周期的,等楼建起来了,另一轮经济高涨也就开始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普通人能考虑三年就不错了,政府必须得考虑五年以后的事,五年计划嘛。”
  老板由衷地点着脑袋:“对,对对,看来你老弟真是玩儿政治的,这玩意儿太深了。我们这些人,嘿嘿,我们也就是挣点小钱。”
  老四海笑道:“看不清政治形式的,只能挣点小钱。”
  老板的脸几乎凑到老四海脸前,谄媚地说:“老弟能不能指点指点我,让哥哥我也挣几个大钱。”
  老四海笑道:“机会就在眼前呀。”
  老板赶紧给老四海倒了一杯酒:“说说看。”
  “你,马上出去买几个烂尾楼,现在买便宜得很,但一定要手续齐全的。等国家的收购行动一开始,转手就是一大笔,你到时候再开五个夜总会都绰绰有余了。现在是信息时代,我的话就是信息。”
  老板一拍大腿:“对呀,外面那些破楼现在都跟白给一样,手里要是攒几个烂尾楼,到时候不就发啦?”
  老四海呵呵笑着道:“到时候你还能和政府上层人士打上交道,一来二去的,你就是红顶商人了。利益共同体了,谁还能动得了你?真到了那一天,兄弟我没准还要求上你呢。”
  “好说,好说,谁让咱们是朋友呢。”老板乐得两只手都拍不到一起了,大笑道,“老弟,真到了那一天,我给你找六个黄花闺女,挨个伺候你。“
  老四海看了贤淑一眼,贤淑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老四海赶紧拍着老板的手背道,“算啦,兄弟我不缺这个。”
  “那是我的一份心,可……”老板的脸忽然僵住了,好半天才道,“我从谁手里买烂尾楼啊?大部分人都欠着银行贷款呢,全他妈跑啦,哪儿找去呀?”
  老四海大大咧咧地一扬手,将公文包甩在桌子上:“合理合法,手续齐全的没有贷款的烂尾楼还真不多。我的调查工作已经做完了,有赚头的烂尾楼都在我手呢。看看,过户手续全都办好啦。你再看看地方,黄金地段,升值潜力无限呀。嘿嘿,兄弟我不敢说这一辈子都能吃上皇粮,给自己留条后路没有坏处。我劝你呀,赶紧去找门路,只要办下一两处来,将来就是钱。”
  一路射雕(10)
  老板的眼睛死死盯着老四海的公文包:“到底,需要什么手续?”老四海将文件一样样拿出来,边让老板过目边解释用途和办理方法,而且说这几座楼都是自有资金盖的,全海南就这几座楼的手续没有大毛病。最后老板一把拉住老四海的袖子:“老弟,哥哥我是有两个臭钱,可这社会关系是需要一定时间来培养的,我培养成熟喽,烂尾楼是不是都盖好了?”
  老四海掐着手指头道:“回北京,组织工作组,摸底,清资,收购,应该是半年的时间。等盖好楼的话,最少也得一年多。”
  老板摊开手道:“所以呀,等我培养好社会关系,棺材板都烂了。”
  贤淑手按公文包,给老四海使了个眼色。老四海逛荡着眼珠子道:“哥哥你不会是打我的主意吧?”
  老板指着公文包:“咱俩能不能合伙啊?在海口,咱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就缺兄弟你这么一棵大树啊!”
  老四海紧摇双手:“不行,不行,这几个楼是我给自己留着的。我替公家干活,总不能光挣点死工资吧,我这后半辈子还没着落呢。”
  老板忽然挺着腰板道:“那你把这些手续卖给我得了,你少赚一点儿,有钱大家挣嘛。”
  老四海直直地站起来,冷笑道:“卖给你,我喝西北风去?”
  “那咱们分成,我入股啊!我拿小头还不成。”老板满面期待地说。
  老四海看了贤淑一眼,没说话。贤淑心领神会地拉了老四海一把:“北京那边的老板能答应吗?”
  老板惊道:“这里面还有别人的事呢?”
  “废话,我是吃皇粮的,我一个人能干成这么大的事吗?”老四海抓起文件,在老板面前抖落了几把,“办齐这些文件就得花不少钱,楼盘以前的老板多少也应该有些补偿吧?”
  老板突然站起来,大手一挥,几十名大汉冲了进来。老四海和贤淑给吓了一跳。老四海心道:这家伙不是要杀人灭口吧?老板朗声道:“兄弟们,这位哥哥是北京来的,他能带咱们走上正道。往后啊,咱们再不用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啦。”
  几十壮汉齐刷刷地来了个单腿点地:“大哥,我们早盼着这一天啦。”
  老板挥舞双手,表情颇是感慨:“老弟,我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年,实在是混够了,你就拉兄弟一把吧。你看见没有,这群兄弟以后都听你的。”
  老四海由衷地叹息一声:“择友不慎!我真后悔认识你。唉!没办法,行啦,就这么着。”
  老板高叫了声:“好!”
  接着老板让众人退去,拉着老四海商量细节。老四海说:“北京那个老板是出钱的,我是出脑子、出关系的。一旦把你加进来,人家还真不见得同意。”
  老板又一挥手,有人端来个托盘,托盘上摆着整整十万元人民币。老板道:“这是我的见面礼,少赚点没事,关键是我要进入——进入——啊主流社会。”
  老四海苦笑道:“哥哥,十万块钱,别说老板看不上,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啊。”他偷偷看了眼老板,见他面有难色,马上道:“这样吧,钱我先帮你送过去。你呀,也得去一次北京,当面拜访人家。我告诉你,北京那个大老板,手里摇着几十个亿的资金呢。”
  老板叫道:“太好了,结识了关键人物,以后的事就全好办了。前年我在文昌的庙里烧香,老和尚说我今年能碰上贵人,老弟,你就我的贵人。”
  老四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拿了支笔,在纸上写下个地址和电话。说道:“这是我在北京的手机号码,你到了北京就打这个电话。这是我的地址,德胜门内大街三十四号楼,整个楼都是我们家的,到地方一问就知道了。”说完,老四海站起来,将公文包扔给老板。“手续你先替我拿着,到北京后再还给我,你最多可以拿到15%的股份,多不了。另外,我明天就回北京,一到北京我就开手机,专门等你的电话。”说完,老四海转身要走。贤淑看了一眼茶几上的人民币,老四海却目不斜视地往门口走。
  老板大叫道:“兄弟,拿着钱呀,替我找门路还能让你替我垫上吗?”说着,他冲过来,将十万块钱狠狠塞在老四海怀里。
  老景经过十年的磨练,已经混进省城了,当上了省城刑侦支队的副队长。但他每次想起老四海来都心疼难忍,当年他抓捕老四海未果,县局对他进行了通报批评,警服差一点儿被人家扒下来。幸亏组织上不知道天桥巧遇的事,要是知道了,老景的前途就真完了。老景一直有个预感,早晚还会碰上这小子,因为他欠自己一个人情。
  一路射雕(11)
  这一年,香港即将回归了,上面下达了全力保证社会治安的命令。
  那天老景收到了一封举报信,举报某农贸市场的大米都是掺过机油的,所以大米晶莹透亮,异常好卖,市场的红火全赖掺了油的大米。老景发现这封信已经在公安系统辗转半个月了,他觉得事关重大,马上向领导请示对策。领导命令他私下调查,千万不能让新闻部门知晓,以免影响社会稳定。领导说:“调查一定要严密,千万不能出了事。一旦影响了安定团结的局面,在老百姓中造成恐慌,咱们谁也交代不了。”
  老景带着两个侦察员跑到农贸市场一看,顿时惊得是目瞪口呆。这里本来是家普通的集贸市场,可现在却成了周边数省的大米批销中心。市场周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大米就像沙子一样,撒得满地都是,商贩们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老景忽然想起上学时课本上的一句名言:物质极大丰富。现在这情景就是极大丰富了,照这样下去人类大同没几天就可以实现了。他在摊位之间转悠了一会儿,果然看出了毛病,几乎每一家的大米都是油光锃亮的,晶莹的米粒可以和珍珠粒媲美,别提多好看了。老景干了十几年的警察,眼里从揉不进沙子。他当下就命令侦察员买回几袋子去,准备化验,可侦察员连转了几个摊位竟一粒大米都没买到。原来他们只想买走几斤,米老板听说只买几斤,立刻就拉长脸:“不卖,不零售,我们这儿都是论车卖的,跟你们捣不起这个乱。”后来老景只得下令,不能打草惊蛇,先偷回几把去,拿到证据再说。三人分头偷米,结果有个侦察员偷米不慎,被摊主们发觉,米贩子们倒是很齐心,奋勇而上,侦察员给打得鼻青脸肿。侦察员受不了这个委屈,伸手就要掏枪,幸好老景他们半路冲出来,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这小子才清醒过来。
  虽然过程并不顺利,但终归还是偷到了几把米,老景将大米送到化验室。化验结果还没出来,领导就急眼了。
  原来省城的一家报纸登出了有毒大米的新闻,文章说:某市场批发中心的大米全是掺过机油的,所以色泽鲜艳,手感油腻,销路遍及数省。报道一经发出,立刻被转载了无数次,全国上下一片哗然。这不是要置十几亿华夏儿女于死地吗?这简直就是谋财害命啊!消息很快就传到警察局了,领导气呼呼地把老景找了来,指责他不该走露消息,问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老景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为了保密,自己的手下险些被人家打死,怎么可能是自己走露的呢?领导听了他的汇报,满腹狐疑地问:“难道记者比咱们消息还灵通?”老景苦着脸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咱们市有五家日报,谁不是黑着心地要抓新闻呢?抓不到独家新闻,他们的报纸就卖不出去了。”
  领导怒道:“那也应该有原则吧!新闻单位是政府的喉舌,应该多说点好事嘛!曝光有毒大米?这不是破坏安定团结的局面吗?香港马上就要回归了,让香港同志怎么看咱们这个社会呀?”
  领导发了一顿脾气,然后怒冲冲地说:“你赶紧到报社去一趟,好好教育教育他们。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