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冰点沸点      更新:2021-02-17 03:29      字数:4768
  一回头,根本没看到无穷的身影,真把我活活气死。居然就把我扔在深林里,自己不知道跑哪去了。
  越想越生气,我干脆放声大哭。
  “谁让你不想跟我走呢?”无穷板着脸蹲在我面前。“活该。”
  怒极攻心,我扬起拳头海K了他一顿。打到我累了,他居然没还手。气出完了才觉得恐惧,这家伙该不会在想更恶毒的方法反击吧?
  他睁眼看我,“够了?”叹着气,用衣袖把我的脚擦干净,穿上鞋子。
  ……原来他刚刚去捡鞋。
  “鞋子里有石头。”我板脸。
  他乖乖把鞋脱下来倒干净又帮我穿上。
  无事献殷懃,非奸即盗。
  看着他雪白的衣袖满是泥巴,我心底一沈,“衣服谁洗?”
  “你。”他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我就知道。破罐子破摔,我发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脾气,对他骂了半天,出足了五年来的怨气。非常蛮横的说,我绝对不要再走了……就地野营!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无穷居然没有抗议、嘲笑、威胁。他默默的听我骂,默默的看我从戒指里掏了半天拉出棉被把自己裹成蚕宝宝,既没有禁锢我,也没捆着拖走。
  说真话,还满可怕的。但跑了半天,我真的累了,大哭一场又揍了无穷一顿。大概体力消耗过甚,我几乎是躺平就睡死了。
  睡着没一会儿,模模糊糊的,我觉得有人抓我的脚。我挣了一下……我就知道无穷不会放过我。但在我困得要死的时候报复实在太没有人性了。
  结果没挣掉,他反而脱了我的鞋子,一股清凉的真气盘旋在擦伤的地方,渐渐不痛了。无穷在搞啥?治好脚丫然后搔我痒?
  等我觉得完全不痛的时候,他把被子拉下些,盖住我的脚。
  我困得睁不开眼睛,心底迷迷糊糊的。无穷很反常,非常反常。物反即妖……难道刚刚他去捡鞋时撞到头?
  然后我浮高了些,枕在温热的东西上……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无穷的腿。我使劲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着这个魔头。
  他却伸手遮住我的眼睛,“要睡快睡,不然我就禁锢你拖着赶路去。”
  是我想太多了。我翻身侧躺,懒得去猜测他的反常。反正他愿意当枕头,不当白不当。等我快睡着时,听到一声叹息。
  不过我想我在做梦。无穷那魔头哪会叹得这么忧郁。
  之九
  第二天,无穷背我下山。
  我僵硬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心里转过一千种不祥的下场。他没扎甲马却跑得还快,元婴期就是元婴期,比我这种较凡人略好一丝丝的菜鸟强多了。
  但这不是重点。
  “……你……你到底是对我下了十里杨花还是醉生梦死,或者是轮回不尽……还是你打算用捆仙绳?抑或是你想把我禁锢在某座山的山底?”我忍不住问了。
  他没回答,呼吸却渐渐粗重。“你很想全体试验一遍看看是吧?”他轻笑两声,“鸾歌,我不知道你有这种兴趣呢。”
  “不不不,当然没有!”我赶紧摆手。
  毫无预兆的,他猛然加速,我差点就栽下来,赶紧扑抱住他的脖子。但他像是存心的,一下子猛煞车,一下子突然加速,我觉得我的肋骨和颊骨可能都撞出裂痕了。
  ……原来如此。他嫌下毒和禁锢都太没创意了,所以搞这招。
  的确非常有效,我下地的时候吐了。头回知道被人背也可以严重晕车外带瘀青效果。
  “……你气消了没有?”我吐得奄奄一息,蹲在路边问。
  “没有。”他的声音绷得很紧,却按在我的头顶输入一股真气,那种强烈晕车的昏眩就渐渐消失了。“不过算了。”
  算了?我狐疑的用袖子擦擦嘴,跟在已经往前走的无穷背后,彻底摸不着头绪,而且充满戒备。
  但让我更糊涂的是,无穷真的就这样算了。
  我猜是下山以后繁华红尘分掉他的注意力了,所以不再一门心思找我的碴。顶多很幼稚的伸腿想绊倒我──呼吸间伸了三次腿──但让他整那么久,早就可以面不改色的见招拆招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所有的武艺都是这样来的,想想就悲哀。偶遇强徒,无穷束手把我推出去,我才知道我也算高手了。慢得跟蜗牛一样也好意思出来打劫……什么世道。
  让我瞠目结舌的是,我负责打趴人,无穷很利落的上前收割……讲白了,就是理直气壮的打劫强盗,只留一身衣服。金银不用提,连刀剑暗器蒙汗药都收归己有,动作之娴熟流畅,可见是捡骨高手。
  不然就是让我辛苦的洗好大堆衣服,他才表演振衣涤尘──用真气弹开所有灰尘和油垢,大约属于离子高速震荡之类的干洗效果(?),这就是为什么修仙者不洗澡不洗衣服永远可以保持洁净的缘故。
  但他到我辛苦的洗了一整个月的衣服才告诉我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虽然我尽力控制住所有表情,但还是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脸孔。他笑得可开心了。
  不过这些微小的麻烦跟他以前华丽丽的大手笔报复,真是天差地远。我们这样串城过镇,像是旅行不像是来历练的。而无穷非常兴奋,跟他那两百五十年的修炼岁月真是毫不符合。
  我以为活这么久也该见过许多世面。
  “是他见过,不是我。”他回答的很干脆,“我从慧极到启蒙以后,三十年间都忙着收集天材地宝,开洞府炼丹。最熟的只有皇宫和洞府。”
  “……你去皇宫干嘛?”我囧掉了。
  “看书。”他泰然的回答,“花个一年学习破译,很快就懂了。毕竟启蒙是修真界的源头,文字是一脉相承的。乍来初到,想要用最快的时间融入,还是到藏书最富最广的帝王家。也没花多少时间,百道神识一览而过,很快。破译学习的时间反而比较多。”
  虽然听得半懂半不懂,我还是很惊叹,“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呀。”
  他大概没听过这句话,居然出现赞赏之色,“说得好。果然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无穷领着我,一直都在城镇里混,最常去的都是银楼首饰铺、古玩,甚至还有当铺。他有个奇异的罗盘,据说是个淘宝用的小法宝,只有巴掌大。靠这小玩意儿,我们在很多怪异的地方淘出仙石、灵玉,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材料。
  他总是神情平静的掏出大把金银,像是花都花不完似的。据他说,天材地宝难得,这种无用的金银常伴生在珍贵仙石矿左右,顺手采来,于他跟砂石一样。用无甚用的金银换这些天材地宝……即使是极次品,也是划算的。最少不用冒生命危险。
  当初他跃入缝隙,两手空空,只有一把飞剑、百年刹那和一个储物手环。水濂洞的一切都是仓促而为的,为了丹药已经耗空了储物手环所有药材。如果他想往上修,照他那种嗑药流的修炼法,就得外出寻宝了。
  他打算在凡人的城镇搜罗所有金银换得到的材料,然后再去跟本地修仙者交流(我想必要的时候还打劫),最后才是真刀实枪的去险地采撷。
  “不是我现在境界太差,根本就不会困在启蒙。”他发牢骚,“连启蒙的伴星都比枯竭的主星资源丰富。”
  “……启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伴星又是哪个?”我糊涂的问。
  他满眼怪异的看我,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也是,你不知道所有的星是球形的。
  你大约还以为天圆地方吧?”
  我被炸蒙了。
  真没想到,修仙者的天文学和航天学比二十一世纪还发达。
  无穷口中的“启蒙”,指的就是地球。伴星就是月亮了。之所以称为“启蒙”,就是一切的开始。据说修仙者最早的源头就是“启蒙”,后来太多修仙者把资源都耗光了,只好试图往外发展。
  而“慧极”,是目前修仙者聚集最多最旺盛的星球,门派众多。距离地球非常非常遥远,连修仙者往来都要花上千年之久。
  拾遗记卷一:“帝子与皇娥泛于海上,以桂枝为表,结熏茅为旌,刻玉为鸠,置于表端。”
  据无穷说,这不是真的泛舟海上,而是一对修仙者横越太空的记录。而慧极还存在着数处古传送阵的遗迹,但早已无法使用。唯一可以使用的古传送阵,却已经失衡碎裂成一个不稳定的裂缝,传得到地球(启蒙)的机率只有十分之一,更可能在太空中永恒漂浮。
  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他家老二的运气也同样的好。
  但对我来说,却是运气非常非常的差。而且我听得脑袋都快爆炸。
  严格来说,无穷是外星人──或者说,地球移民。还是个四分之三元神的地球移民修仙者。
  这算什么跟什么,该怎么分类?我还被他缠上,这算什么事儿呀?
  之十
  为了避免脑袋爆炸,我决定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外层空间修仙设定。
  反正他是无穷,一个变态喜憨儿。他个人就已经很复杂了,用不着再去追究他的背景……如果我不想因为使用脑力过度导致喷脑浆的话。
  现在这个喜憨儿正在外面把门敲得震天响,很不满我洗澡洗太久。我当然学会了振衣涤尘,也知道自己很干净。但洗澡是每个现代人都可以享受的事情,即使我来到这个乱七八糟的大明朝,也不能剥夺我的权力。
  这跟心灵满足有关,和脏不脏一点关系都没有。
  “别吵!”我大吼,“连洗个澡也要吵……你不是去淘宝了?”
  “三块下级仙石算什么宝?”他嗤之以鼻,“送他都不要呢,我居然如此憋屈的得收这种垃圾……今天我还没有梳头!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有什么我没看过的……”
  “你那个头……永远都不会脏有什么好梳的?!”
  “那你洗什么澡?”
  ……好不容易住到全京城最大的客栈,还不让我享受一下泡澡的乐趣,有没有天理?
  但被无穷破门而入和乖乖开门,两害取其轻,我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穿衣,拉长了脸开门,他忿忿的走进来,把澡盆踢出房门,顺便蒸发了地上的水渍。
  我正在弄干自己的头发,他随随便便拍两下就干了。气呼呼的坐下,“梳头!”
  来到京城以后,他脾气就很大。原本我们以为天子脚下,淘得到的宝应该很多,谁知道刚好相反。期待越高摔得越重,他心情之恶劣,真是无与伦比。
  唯一可以让他平静的,只有梳头。我想这跟猴子理毛、猫咪洗脸有相同的意义和功效。我建议他变只猫咪自己处理,结果是被他变成一只倒霉的猫,强迫的喂了我两只老鼠。
  早知道就建议他变成猴子,最少被迫吃的是水果。
  很想把扁木梳插到他的脑袋里,可惜迫于恶势力,敢怒不敢言。不过他的头发真是漂亮,乌鸦鸦的,像是一匹黑绸缎。每次帮他梳头,连我的心情都平静下来。
  但想想又很悲伤,我真的沉沦了,这猴子互相理毛有什么两样?
  他气息渐渐匀称下来,“鸾歌,有爹娘……是怎样的感觉?”
  我滞了一下,“我的爹是个混账。我娘很好,但少根筋……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他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才说,“我当然没有……他周岁时娘就死了,五六岁就被他老爹卖去洞玄派当药童。他不记得爹娘的脸。”
  这喜憨儿今天铁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陆修寒就是你,你就是陆修寒。”我叹气。他不跟我捣蛋,偶发性的出现人性时,我就很难对他凶。第一印象总是很重要的,我总觉得,他是那个弱小的孩子,全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伸手抓住我的袖子。
  无路用的良心加上母性,真是身为女人的悲哀。
  “不是。”他回答的很认真,“他是他,我是我,老二是老二,老三是老三。我们像是插枝分株,绝对不会再是同一棵树。”他强调,“我就是无穷。”
  ……不要侮辱植物了。人家植物没有同种相残互相吞噬的毛病。
  “植物是很和平的。”我含蓄的回答。
  “什么?”他没听懂。
  我含糊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个小孩,差点被奔马踩死。他爹是个凡人,却冲过去护住他。”他沉默了一会儿,“那孩子,哭得很伤心,那个快死的男人,抬手安慰那小孩,叫他不要哭。”
  他一直有整合困难的问题。他拥有所有记忆和情感,但他不承认本尊,只是漠然的撷取他需要的知识。这万丈红尘、悲欢离合,和隔一层的记忆相比起来,对他来说是很大的冲击吧?
  “我杀了那匹马,救了那个男人。”他的语气柔软,“我不该这么做对不对?他就不会这么做。这样只会引来麻烦……我觉得又开心又苦恼,又觉得很烦……”
  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