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4 节
作者:
你妹找1 更新:2021-02-21 05:52 字数:4915
涞穆硗案唷H缃竦牡缡踊屑甘銎档拦┤搜≡瘛5苯竦牡厍蚣负趺挥幸桓鼋锹淠芄蛔枥刮佬堑墓夤恕>鸵蛭辛宋佬牵砸簿陀辛宋薇呓绲缡樱钦杆俳槿敫鋈松睿谋淙嗣堑纳罘绞健⒐ぷ鞣绞胶陀槔址绞健3墒敢谔ǖ牡缡踊肯虺鞘泻拖绱澹⒁郧八从械乃俣仍龀ぁ>菟等澜缥佬谴偷牡缡臃裣钅恳丫松锨е郑乖诜伤偕仙U嬲娜蛐猿镀档勒谏钊胧诟黾彝ィ壹甘磐ㄐ盼佬怯纸诮窈蠹改昴诜⑸渖铡U饩鸵馕蹲盘盏缡悠档赖氖坑纸蠓仍黾印U馐且怀∪蛐缘牡缡痈锩杂谖幕⒄魏途玫挠跋旖侵旅模亟鹨幌盗懈丛拥奈侍夂驼恕T偌由险谛似鸬幕チ墙拐鍪澜绫涞每膳碌馗≡辍⑶潮。嚼丛蕉嗟娜嘶嵴炫菰谟粮埃呓逍缘木窕秀薄?br />
人们在放弃深入阅读的同时,也将放弃深入的思索。起码的判断力从此丧失,他们将迫不及待地去为三四流和不入流的货色喝彩。与这样的精神世界相匹配的,只能是这样的一个物质世界:人人对不择手段的争夺不再存任何心理障碍,满足自己的消费欲望将是头等大事。这个世界在一天早晨醒来会突然发现,人们花费长达几代几十代的时间建立起来的堤坝已经完全崩溃,伦理准则将不复存在。悠久的文明史从此改写。除了消费至上主义、享乐主义和物质主义,其他都失去了魅力。作为一个民族和国家,面对这么多信息蜂拥越过自己的边界,已经束手无策了。各种奇迹伴随着图像正在势不可挡地扩散。政治家们也许会从政治集权和经济利益方面来谈论这个命题,可是对于具体生命而言,却是一种创造力的戕害,是个性的泯灭和丧失,是过分放纵和浮躁引起的空前危机,最后是——对人性进一步失去信任感,精神进入普遍的荒芜和颓丧……
过去一种文化渗入另一种文化也许需要几十年或几百年的时间,而今却可以在几秒钟内完成。人们或许希望这种迅速传播携带了精美和深度——起码是有这种可能性;但实际上它们提供的总和,也不过是各种污脏,连一顿像样的“快餐”都算不上。冷漠呆板的屏幕除了有效地播撒欲望之外,实在难以承受思想的重负。于是它们就索性加入野蛮的不加掩饰的掠夺——对时间和空间的掠夺。在这种侵占之下,谁还能葆有自己完整的、不带深刻损伤的心与身?
街道越来越宽,人也越来越多。路边的房子太年轻了。这个古老的小城竟然羞于保留百年以上的房子。翻翻书本就知道,这儿还曾是一个宗教圣地,曾经有规模颇大的佛教和基督教建筑。可是现在连一座琉璃瓦顶和尖顶都看不到,它们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拆毁了。这个小城的历史不过是向后来者简要地说明:它和其他地方一样,同样也曾拥有自己的极度繁荣,只不过早已毁掉罢了——两千年来不断有人试图建立新的繁荣——接着却是另一场毁坏。人类发现自己如此地倒霉:总是劳而无功,总是从零开始,从废墟再到废墟。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无边的游荡(59)
至此,劳动者发现了一个永恒的哀伤:我们不能够积累。
巷口上有一棵死去了半边的老槐。我停住脚步。它将我一下吸引,因为它是这样熟悉。我终于想起,这是多么熟悉的一个巷子!我记起进入这条巷子一百多米,有一座残破的小房子,那里面住了一位中年教师。
他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人,当年曾是我们事业的积极拥护和参与者,但由于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也很少到我们那儿去。我们并没有见面,直到有一次我路过这座城市时在这儿留了一宿,有过一次彻夜长谈。
我突然高兴起来。在旅途上见到一个朋友,这是多么让人愉快的一件事。我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真的是那条巷子,我又看到了那个青砖小门。门虚掩着,我跨进了小小院落。院子当心还是那棵半死不活的小柏树。我在院里问了一声,屋内竟然没有一点声音。但我料定会有人的,因为门没有锁。
老羚羊
1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嗜读而多思,个子很高,脖子很长,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人们从来只喊他的外号,不叫名字,都说“老羚羊”怎么怎么。
“老羚羊!”
我后来不得不站在院子当心大喊了一声。一个面色蜡黄、瘦干干的女人出来了。她四十多岁,包了头巾,先是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叫了一声就把头巾抹下来。我这才认出是老羚羊的老婆。
“哎呀,是你呀!”她叫着,又回身喊,“老羚羊,快,你看看谁来了!”
里面是我熟悉的懒洋洋的唉声叹气。
我随着她进屋。原来老羚羊躺在小屋靠北窗的一张床上,床的四周都是书籍。他卧在那儿,这时探起身,想努力坐起。女人赶忙去帮他。他扶扶眼镜,看清了是我,立刻“噢”了一声,算是发出了欢迎。
我发现他更瘦了,颧骨高耸,老得令人难以置信。我还注意到,他眉头之间的那道竖纹已经深达半公分。
女人在旁边对他说:“你看,你看看,你想不到吧!”
老羚羊扶着窗框站起,咳着,伸出一根枯指点了我一下,示意我坐在旁边的一个破沙发上。小屋子太阴了,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当然不会舒服。我记得过去好像没有这么阴暗。
我们几乎没怎么寒暄就直接询问起来。我告诉他这一段在城里没有别的事情,正好出来走一走;当然了,主要还是想回来看看老朋友,特别是要到过去的地方处理一下善后事宜。老羚羊咳着。他说他一直在做这样一件事:写一本了不起的书,“咱用它,咱……要整整总结一代人的呀!”他张大的嘴巴空荡荡的。
“写了多少?”
老婆在一旁撇着嘴:“你听他讲,他是光说不动手……”
老羚羊缓缓摇头:“我想的问题很大、很远,当然,痛苦……它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我必须完全想好再做。”
老婆在旁边抹了一下嘴,然后转身去弄菜了。老羚羊一边谈话一边把旁边的那些书推了推,随手抽了一本翻两下,又放下。这个人善古诗,还会写一点杂文,文笔非常老到,只是不够流畅。分手这么多年,我发现他仍然处在过去那种生活节奏和状态中。可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这似乎不大妙。眼前的这个人不用说很有教养,可惜就是病得太厉害了。我想喘息一下,谈一点轻松的话题,可是他不愿饶我,上来就是一顿感慨,紧接着拉出一副讨论大问题的架势。他弓着腰坐在那儿,硬硬地挺着脖颈。他那么衰老,又那么得意洋洋,望着我,那模样好像已经活过了七八百年,成了一个千年龟。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无边的游荡(60)
我又一次把话题引向轻松的地方。我想起了这座城市里曾经活跃着几个写东西的人,他们当中还有一两个在我们杂志发过东西。我打听他们,他却不愿正面回答,一手撑着下巴,说:
“不要以为一个人一旦走入了诗人的角色,就会成为永恒。”
我不太明白,但还是点点头。
他又说:“生与死,都是一个短暂的生理现象。”
我仍旧点点头。
他站起来:“到处都可以见到走向了反面的诗人!你知道诗情很容易退化……”
最后一句我听明白了,在心里承认他说得很对。可是我发现他站起来的模样很让人担心。腰弓得那么厉害,背更弓,只有头是倔犟的,用力挺住。我四下看了看,发现他的屋子里除了一些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外,竟然没有一件家用电器,也没有电视机。
“你不看电视节目吗?”
“我从不看那些粗俗之物。我只读一些很严谨的东西。”
我点点头。看来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时代,都会有一些很有个性的人,这也许才是我们不必悲观的理由。出于真实的感动,我想对这个倒霉的家伙赞扬几句。
他却把手一摆打断了我的话:“你来了我很高兴,从心里高兴!”他摆手的姿势和弓腰的样子,特别是我刚刚注意到他蓄着的两撇胡子,让我想起了一个可爱的、了不起的人。我想起了某位老哲人的形象……无论我怎样把话题往别的地方扯,他还是极力地省略两个老熟人见面时的那些过程,快当而直接地进入了重要的实际性问题——他说目前正在思考“知青方面”的问题,并将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来一个全面的总结和评价:
“我读了很多书,我在思考。以我个人的亲身经历为例,想探讨一些别人从来没有达到的一些深度、一些问题。”
我期待着听下去。
“老宁,你知道我的历史。我在上山下乡的那个热潮里,热情是多么高涨,唱着战斗歌曲,第一个报名走到广阔天地。我在那儿和贫下中农同吃同住,交了很多朋友。你知道只差一点我就在那儿真的扎根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门外的妻子。
我笑了。
他却一点笑意没有,“现在我才发现,我们都被骗了……”
我抬头揶揄一句:“你发现得并不算早。”
“但我一旦发现就很……痛苦。我觉得那一段青春,再也不能返回的青春,被白白浪费了。我要控诉,我将告诉所有人,我的那段坎坷历史!”
我有点儿惊讶:“老羚羊,你不就在下面劳动了几年吗?”
“是啊,劳动!冬天我们改造荒滩,挖十几米深的土,把下面的土层翻上来。还有烧荒、砍柴,睡地铺……”
“当地人不也是这样干吗?”
“是啊,可是我们这些城里人谁见过这些。我们当时都有一颗火红的心,要建设新农村,学习贫下中农的……”
“学到了吗?”
他不再理我的话茬,继续下去:“反正我是太天真了。我们太激动,情绪高昂得很,过节都不回城。那时穿着旧军装,身上背一个搪瓷缸,扎一条白手巾,就这样到田里做活。后来,第一批回城的人有我,我却拒绝了。反正那时我一心想的就是在这个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那时候真想改变整个世界,洒尽一腔热血。我现在痛恨的,就是那个时代的幼稚和狂妄,我为丢失的那段青春而……痛苦。我现在正给这种残酷的生活来一个回顾,一个总结,还有最深刻的抨击……”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无边的游荡(61)
可惜关于这一段历史的抨击早已经汗牛充栋了……我问起分手的这段时间他都在干些什么?因为我知道他身体不好,已经脱离工作岗位,大致算是病休,只拿很少一点工资,可见日子不会富裕。
他老婆听到了,这时跨进里屋:“他什么也不能干,病歪歪的,一天到晚就是唉声叹气。他在想事儿,老跟我讲那帮人下乡时干了些什么,怎样唱歌,干活,中午吃窝窝,再不就会餐一顿,村里杀一口猪……他想得又苦又累,天天想。天哪,书还没有写就苦成了这样……”
看着他那因痛苦而变得格外衰老和丑陋的面孔,我真有点心凉。我发现他的所有痛苦都是依照世俗的要求适时而至的。类似的痛苦有人已经在电视和报刊上表达过一千次了。总之在他这儿仍然有吐不尽的委屈。我从他的痛苦当中听不到一点点真正属于个人的东西。我不愿就这个问题与他讨论下去。
他还在叹息:“那时候我多么年轻。我年轻的时候长得比现在好多了,村里的姑娘常送我一点儿什么小东西……”
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他抬起眼睛,像受了惊似的瞪我。
我又问:“一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年轻人,到农村去干上几年,他的损失到底在哪儿?要这么撒了泼地控诉、一波接一波地控诉?”
“你难道在——在赞扬那个运动?”他抬起弯弯的食指,点着我的胸口。
我没有回答。我讲不清,只是觉得,我厌恶一切适时而至的痛苦。如果一个人的痛苦也总要合乎时宜,那么这种痛苦就一钱不值。我想在这个“思想者”面前听到一点新鲜的东西,可惜没有。倒有一股臭皮子的气味,这使我深深厌恶。当然,我不想也不会跑到另一个极端里去。但我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非常具体的“老知青”。我想问的是:从那时到现在——从农村里回来到现在,你到底又干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业?就我了解的而言,你什么也没干,除了回城安窝、找老婆、参加工作,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