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节
作者:
你妹找1 更新:2021-02-21 05:50 字数:4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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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管到了好奇心渐渐减弱的年龄,也还是被这些传奇故事一次次吊起了胃口。东部城市离我的老家不远,我有时忍不住想:那个顽皮的、胆大包天的徐福,有没有可能就是我们的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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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与梅子一说这事儿,她立刻高兴起来。她总是这样,只要听说领导吩咐了什么,第一个反应就是兴奋,就像占了一个大便宜似的。她一对圆圆的杏眼眨着,看着我,那神情形同精明实则傻气。我有时想,如果我们的人民个个像她一样,这个国家该是多么容易治理啊!很可惜,就有那么多“坏桩骡子”——这是东部人对不安分的、心眼较多的人的一种称呼——于是国家也就平添了许多麻烦。我私下里想起这一点常常既羞愧不安又毫无办法,因为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这也是梅子一家人的共识。
纪及有一段时间不见了,这次一见发现他好像更加干瘦贫瘠了。才三十多岁,皮肤就这么干燥。我想,这个人需要爱情的滋养了。只是彼此交往尚浅,不宜就此深入交流而已。我想告诉他:本人在年轻的时候,因极度缺乏异性之爱,也曾经瘦得皮包骨头,头发焦干,两眼发涩。当然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爱情这味灵药一旦投上,结果不言自明——头发变得黑油油的,皮肤富有弹性且两眼放光,爱笑,一咧嘴就会露出晶莹闪亮的牙齿。我心里为纪及纳闷的是,这样一个高智商的人,所谓的才子,怎么就如此木讷呆笨、不通蹊跷?况且他自身的条件多么好啊,只是不会利用而已。有一次我在他那儿见到了一个叫王小雯的姑娘:身形小小的,玲珑可爱。我一下就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爱慕和渴望。瞧她无声地忙着,连被子都替他叠好了。她心中想着什么难以掩藏,特别是那双眼睛,水气充盈黑白分明,如果不渴望男性的爱抚才怪呢。可是这边的纪及呢,黑瘦如故,一看就知道尚未从中得益。我心里替他着急,恨不能当场抓过他的手按在姑娘胸窝那儿。白搭,这种事儿是不能硬来的,那是别人帮不了的。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海客谈瀛洲(5)
果不出所料。后来,当我们终于可以更多地交谈一些私事时,他承认与王小雯只是一种“朋友关系”,并叹息:“她多么可爱!”我立刻说:“那还等什么?”他摇摇头,不再说下去。我知道,对这种语言艰涩、话到舌尖留半句的人,也只有干着急。等着看吧,这种欲言又止、半吐半露的作风,会让你付出一些代价的。
这次进门,还没有好好说话,他已经忙了起来:从旁抱过一大叠资料书籍图表之类,还顺手拖过一个长长的卡片盒子。没有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所谓的科学家、研究员,天生的严谨可爱再加上死脑筋。让我吃惊的是,这任务下达也不过才五六天吧,他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东西的?既然如此,我们接手的这个项目也就简单了。我从心里感谢他,也钦佩有关领导真是慧眼识人——这种事儿交给这样的人算是找对了。他说:“是这样,我以前在古航海研究中涉及过这方面的材料,这次就顺便凑集到一起了。以后还需要现场勘察,研读更多的资料。这件事难度很大,关于徐福东渡、为秦王寻找长生不老药和三仙山的记载并不多,更多的只是传说和掌故,那是不能采信的。”
我试图对这种呆僵气加以匡正:“可是人家的结论已经有了,我们要做的只不过是替人家论证一下、写出来而已。”
他的目光直射在我的脸上:“替谁论证?”
“当然是甲方了。”
他的脸上有一种难以查觉的冷笑,这笑容除非是长时间相处的熟人才能发现:“哪有什么甲方乙方。”
“怎么没有?那个东部城市就是甲方啊!”
“没有。要有,甲方也只能是历史本身。”他的脸色明显地严肃多了。
我问他什么意思?
“历史本身是怎样的,我们只能还它的真实。任何结论只能产生在论证之后,如果反过来——那就荒谬了!”
“可是……”我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他的话听起来也许没错,只不过我想反驳,这可能也是一种习惯——可他还没等我开口就直接说出了更要命的话题:
“目前至少有三五个地方都坚持说徐福是他们那儿的人,说自己那儿才是真正的启航地!”
“还有这事儿?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如今这是怎么了,都一下子迷上徐福了!大概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都想长生不老……”
纪及一点笑容都没有,像过去一样,这人轻易不愿流露自己的幽默感:“这其实还是一个利益问题。把一个历史名人炒热,就会有利于一个地方的投资,还有文化和旅游收益。这都是很现实的。况且今天要做的题目很大——牵扯到秦始皇的三次东巡、一个大航海家徐福!现在无论是日本还是韩国,都有徐福登陆遗址,更不要说大量传说和研究组织了。我们国家在这方面的研究才刚刚开始。”他接上说到了日本的和歌山县、新宫市、熊野,韩国的济洲岛……
“啊,这真是太好了!这一下研究起来就容易多了。最怕的就是海市蜃楼,没踪没影的事儿,到头来一切都是幻觉。”
纪及瞥我一眼,第一次有了笑容:“还幸亏有这种幻觉呢!当年的徐福他们一伙方士就是在东海一带看到了海市,才想象那是虚无缥缈处藏了仙山,上面住了仙人,仙人有长生不老药——这情景强烈吸引了秦始皇,才有了后来的三次东巡、派遣徐福和征集三千童男童女的事。”他说着把一张标有古航道的海图摊在桌上: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海客谈瀛洲(6)
“看到了吧,这里,还有这一带,是经常出现海市蜃楼的地方。半岛东部海角上是最频繁出现的地区,近十年已经发生了四起——实际上可能更多,只是目击了四次……”
那个海角可是我的出生地啊!我伸手度量着海图,想找出那个地区离另一个城市的距离。
纪及说:“不用算了,它离我们要论证的那个城市六百二十公里。”
“那么我敢说我们老家——那个海角,才更有可能是徐福的出生地,也更有可能成为船队出海口!”
纪及摇头:“不,不能看图说话,更不能假设。没有比这种想象再糟糕的事情了。想象不能代替论据……”他抚摸着蔚蓝的海图上那一片苍茫,苍茫中一颗颗小小的岛屿。哪几颗才是真正的“三仙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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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盼望与纪及的东部之行早日到来。可他太沉得住气了,这方面我一年前就领教过。他认为在出发之前还有大量的功课要做,并给我布置了许多作业,如跑图书馆,去大学,将所能找到的资料分为古今两个部分,分为正史野史传说文人杜撰……这样一直分下去,并建立了索引。老天,单是这项工作对我来说起码也需要好几年的时间,让我手心里出汗。我只寄希望于他——你如果撒手不管,我干脆就别干了,再说领导分配工作时明明白白说这是一种“互补”嘛。纪及城府很深,当我发现其实他早就有了一个索引之后,着实大吃一惊: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积累和搜寻这么多,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他在一些重要的典籍篇目上都一一作了标记,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在《史记》的条目下分别有《秦始皇本纪》《封禅书》《淮南衡山列传》;《汉书》《后汉书》下有《郊祀志》《伍被传》《东夷列传》《倭传》;其他条目有《义楚六贴》《海东诸国记》《皇明世法录》《刘氏鸿书》《秦汉史》《神皇正统考》《历代征倭文献考》《同文通考》《孝灵通鉴》《徐福碑》《风土记》《宽文杂记》《日本书记》《太平广记》《广异记》《十洲记》《异称日本传》《日本史》《三齐记》《齐乘》……计有上百种之多!我惊异之余忍不住说:“既然你都搜备齐了,还让我来做啊?”
纪及看着我,那目光好似在说:“这有什么?这只是九牛一毛呢!”
他大概在想前一段,即我们一起搞那本传记的情形——我们一起被传主接见后的第二天,我一口气跑了几家图书馆,回头就拟出了传记提纲。这事是草率了一些,今天想起来还要脸红。没有办法,学者就是学者,他们好像一个人待在某个角落里,目无旁顾地啃着一块骨头——啃啊啃啊,一用力,终于咬穿了坚硬的骨膜。我摇摇头:“这些书全看完了再去东部?”
“起码要看一些。然后边走边看。出土文物很重要,那非到现场不行……”
这个话题让我高兴。我以前去东部海角那些城市,不知多少次进出那些博物馆。我对这些的浓厚兴趣与做过地质工作有关,勘察与实证,这在我正是本行。我想知道的是这次所要翻阅研究的典籍、一些文字资料到底有多少?虽然他开列的书目不会是全部,但其主要部分肯定都包含在其中了吧?谁知我这样一问,纪及立刻摆手:“不不,刚刚开始,这只是最方便检索的,那些偏僻一点的就要付出更大的劳动了……”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海客谈瀛洲(7)
我长时间看着铺在桌上的蓝色海图。这张图直观可爱,我宁可看着这张图做一篇灿烂文章。我似乎看出了一点什么,接着即有一点失望:从委托我们做这个项目的那个东部城市到日本列岛或济洲岛,只隔开了一片不大的蓝色海域,那距离比我老家的海角要近得多……我心中有一个私念在拱动,就是希望徐福当年的启航港不在别处,而就在我出生的那个海角。我咕哝说:“不错,从这儿出海水路最近……”
纪及喃喃:“也许。不过要从公元前两三百年的现实去思考,而不是看图说话。徐福这次远航比西方的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整整早了一千七百多年……以当年的航海条件和技术来看,要横渡这片海域太困难了——比如晚了许多年的唐代鉴真和尚,他最早几次从这儿东渡都失败了……”
“那么从那个海角出发不是更远吗?”
他的手指从辽东半岛附近的几个岛屿开始,一直指点下来:“这是一条通向日本外岛的海岛链,徐福的船队可以沿这里走走停停,一路补充给养、规避风浪……从古航海的角度判断,也是一条可能的通路。”
我兴奋地看着他。
纪及的脸色又板结了:“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比如人物祖籍,试航,集结地和造船场,它与那个海角纠缠不清的关系……要否定一个假设,就要付出十倍的努力。”
这真是无趣。如果说让我找一个自己最讨厌的工作,那就是与人打笔墨官司。那种事儿无聊极了。
从纪及处回到杂志社,马上被娄萌喊住了,她把我引到一个内间,端量着说:“怎么不太精神啊?工作顺利吗?”
“不太顺利。”
“一开始就不顺利?”
“如果我是那个城市的头儿,决不会花费人力物力去寻找一个古代的大骗子……”
娄萌“哟”一声:“他可是伟大的航海先驱啊!有关领导十分重视,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意义……有关部门投入了多大一笔资金,可见决心是很大的!你们一定要做好啊!”
“这很难。那些海岛像砂粒一样撒在大海里,谁知哪一个才是‘三仙山’?再说如果引起没完没了的争执,也是很无聊的……”
她的胸脯一耸一耸,显然有些生气。我注意到她今天的粉脂搽多了,脖子上有一层银霜。香气四溢。她怜惜的目光注视着我,放低了声音:
“你们可能不知道,许多人——那些学者,一听到消息就自告奋勇跑去了,对方出手阔绰嘛。他们只待了十天八天就写出了长篇大论,说这很容易论证嘛,徐福当年就是从这里启航的,百分之百……”
“那就让他们做好了。”
“那不成。领导也知道那样不成。不过你们可要抓紧时间啊,不要再像上一次……”
五千年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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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东部的一座中型城市,几年不见已变得令人咋舌:大路高楼,霓虹灯玻璃幕墙,等等。似曾相识。与我们所居住的那座大城市相比,这儿是蓝天绿水,沙滩洁白。我们那儿烟尘多,干燥,树也长不旺。没办法,大有大的难处。人一到了东部海滨中小城市就快活得要死,心想人的一生不待在这儿可真是亏透了,这真是一辈子所犯的最大最不可饶恕的错误。可如果逗留日久,稍稍深入一下内部,一眼看到小街小巷里那些黑乎乎的小房子、破烂不堪的路面,还有蹲在门前晒太阳的老少,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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