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随便看看      更新:2021-02-21 05:41      字数:5510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岬轻抚着仁的头强忍住自己内心澎湃的情绪。岬也想哭,但是他不能在孩子面前哭。他咬住下唇强忍着自己快要崩溃的泪腺。
  岬被抬进医院是在半夜十二点左右,而醒来则是在午夜二点,当他再度沉睡后醒过来已经是隔天的中午了。
  他赶紧打电话向老头请假,听到岬住院的老头紧张地追问理由。岬把理由说出来后还被老头“哪有人做到倒下来?钱我会帮你准备!”地臭骂一顿。
  知道有人是真心地在关心自己的岬觉得好窝心。
  当天就出院的岬在家过了好久没过过的懒散日子。知道勉强自己只会换来更糟的结果,岬也辞掉了晚上的打工。其实要筹钱的方法还有一个。
  在岬住院骚动第二天后城太郎就动了手术,知道结果非常顺利的岬这才宽下心来。
  手术后第五天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日,岬和仁坐上了特快车。一早听岬说要出去坐车的仁就高兴得坐立不安,连到车站的途上,仁都克制不住兴奋地连问岬要去哪里。
  车里没有多少乘客,仁就趁机躺在座位上,或是拉着吊环玩耍。
  要是一般的孩子或许还会让人觉得天真可爱,但是看起来已有年纪的大人还玩得这么起劲,只会让人觉得是不是脑筋有问题,要不就是没有常识而遭白眼。
  受不了周围眼光的岬叫仁安静地坐下来。仁虽听话地坐在岬的对面,但却无聊似地嘟着嘴看向窗外。不过,当车子开进支线时仁突然抓住窗栏,几乎把脸贴在玻璃上地眺望着窗外。
  他的表情随着车子前进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吃惊,最后满脸笑容地转过头来对岬说:
  “我知道这里,以前有来过。再过不远就是外公外婆的家了。”
  仁充满期待地看着岬。
  “我能见到外公和外婆吗?”
  “可以啊!”
  仁举起双手做了一个万岁的姿势,接下来的他始终保持着愉快的笑容眺望着窗外。
  到站之后,两人站上除了他们之外无人下车的月台。
  从凉爽的车厢里一出来,岬差点被外面的高温蒸得头晕,然而仁却毫不在意似地走在烧灼的柏油月台,一路跑下长长的阶梯。岬跟不上孩子的速度在后面慢慢地走着。
  阶梯上处处可见被热气蒸出来的蚯蚓尸体。想到热得连蚯蚓都被蒸死,岬的背上又冒出大量的汗水。
  从车站楼梯下来到外面的路上需经过一个短步道。旁边长满了有半个人那么高的向日葵。
  “哥哥,快一点。”
  仁在向日葵中挥手。刺眼的阳光让岬边伸手在额前遮阳边走。迫不及待的仁远远地把岬拋在身后,还不时转身过来招手。
  穿过黄色的花丛,隔着道路可以看到海边。从迎面吹拂的热风中可以闻到潮水的味道。快要被太阳烧融的柏油路,只要有卡车经过就会扬起一股难闻的油埃味。
  越接近木造的平房,仁就不再回头。家前的小田地上,一个颈上挂着毛巾的背影正在锄土。仁对着她的背大叫“外婆~~~~~”。外婆往这个方向慢慢抬起头来。
  “外婆啊,妳脸上多了好多皱纹哦!”
  外婆玻鹧劬Γ闷鹁鄙系拿硎煤埂!?br />
  “请问您是哪一位啊?”
  “妳忘记了吗?我是仁啊!”
  外婆闻言立刻吃惊地抓住孙子的手。
  “仁……仁,你长这么大啦?是啊,都已经过了那么久,是应该长大了。”
  仁高兴地抱住外婆。好不容易才追上来的岬拍拍仁的肩膀。
  “我有话要跟外婆说,你到里面的院子里去玩。”
  “好。”
  仁活力充沛地应了一声后就往院子里跑去。岬把手轻放在就算站起来也弯着腰的外婆背上轻声说“我回来了”。
  两人坐在门缘上说话。岬把仁的记忆退化到六岁,还有儿子动手术的事,都告诉了外婆。夏天特有的蝉鸣响起,麦茶里的冰块也已融化,只剩下水珠还附在杯身。
  “以前因为萌实的事让我很讨厌哥哥。但是,现在……该怎么说呢?我无法去恨他。他不但很听我的话,也是个率真而可爱的好孩子。”
  本来还默默听着岬说话的外婆,突然伸手蒙住眼睛。
  “妳别哭嘛!仁突然变成小孩当然可怜,但是我会负责照顾他的。”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外婆哭得唏哩哗拉。
  “我到现在还是很后悔把仁交给你祖父,他明明那么不愿意……”
  “外婆……”
  外婆细瘦的肩膀颤抖着。
  仁被对方带走之后还打过好多次电话回来,但是他打电话的事被对方知道后好象受到严重的责罚,之后就没有再打回来了。
  外婆的眼泪让毛巾都湿了一半。
  “那孩子的口头禅就是‘好想回来’、‘岬好不好’。他是个非常爱护弟弟的好哥哥,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你的事。像萌实那时候……”
  “萌实……?”
  被岬一问,外婆才惊慌地捂住了嘴。
  “萌实生病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外婆低下头沉默不语,岬粗暴地摇晃她的肩。
  “外婆,妳告诉我啊!”
  在岬执拗地追问下外婆才不得不说出来。
  “你为了萌实的手术费而到仁的公司去找他时受到冷漠的对待吧?那是有原因的。仁是怕让祖父听到还跟你有来往的话,会给公司里
  的员工添麻烦所以才故意那样对你。但是,他一直很担心你,后来还托人偷偷送钱过来,坚持不告诉你那是他的钱。我想替他把真相说出来,他却说是自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应该负起责任。”
  岬木然地听着事实。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非常疼爱哥哥的好哥哥。你太太去世的时候,他还送白包来要我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你。他说祖父已经活不久了,等他一死就会立刻回来,他除了要扫父母的墓之外,还要向你道歉。我听到之后还想这孩子终于可以解脱了,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
  外婆哭得不能自己。不知道自己正被谈论的哥哥蹲在院子里专注地看着蚂蚁的行进,连岬也不由得热泪盈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恨哥哥恨到现在。
  “可恶!”
  岬粗鲁地拭去眼眶的泪。
  岬漫步在农家的沙地步道上,仁则踏着自己的影子玩耍。
  强烈的阳光晒得皮肤几乎发痛,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流下。
  听到一阵清脆风铃声的岬不由得停下脚步,杂货铺的店门口挂着玻璃风铃和写着“冰”大字的红色旗帜。岬突然觉得异样口渴。
  “要不要吃冰?”
  仁高兴地点了点头。他那孩子气的动作和语气让岬一阵心酸。两人坐在店前的竹椅上舔着棒冰。先吃完的仁把沾在手上的冰水擦在T恤上后对着岬伸出舌头。
  “有没有颜色?”
  仁的舌头变成跟哈密瓜棒冰一样的绿色。
  “你变成蜥蜴啰!”
  仁笑着站起身来往对面的大树跑过去,那是蝉声最响亮的一棵树。等岬吃完冰后仁还是站在树下。
  “哥哥,我待会儿可不可以来捕蝉?”
  仁回过头对岬微笑。岬从来不知道成人模样的仁会让他有这么寂寞的感觉。
  他一言不发地牵起仁的手开始往前走。穿过竹林和老旧的寺门漫步在墓石间的窄路上,岬把仁带到角落的一块小石前。
  “你的父母还有外公都睡在这里。”
  岬指着那块四角的细长石头说。仁盯着上面供有鲜花的墓石看。原本还活蹦乱跳、吹着口哨的仁站在墓石前一动也不动。
  “他们都死了吗?”他低语。
  “嗯。”
  “那岬呢?”
  岬虽然很想告诉他自己就是弟弟,但是他知道仁一直以来都非常疼爱弟弟,要是说出自己就是弟弟的话,怕会打碎他的梦想。
  而且,在他面对亲人死亡事实的现在,实在没必要再让他多受一次冲击。所以,岬临时编了个谎。
  “你弟弟被别人家领养走了,他在别人家里被大家疼爱过着幸福的生活。”
  仁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好想见岬。”
  “他太小了,早就忘记你的事。而且,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里的孩子,要是突然告诉他有个哥哥的话一定会吓坏,我看你还是别见他的好。”
  仁握住自己颤抖的拳头。
  “为什么我不能见自己的弟弟呢?我是为了岬才长这么大的啊!”
  “没有办法啊!”
  仁咬住嘴唇低下头,眼泪慢慢从他紧闭的眼缝中流出来。他的哭声越来越大,直到盖过吵人的蝉鸣声。岬一直凝视着蹲在地上大哭的哥哥的背影。
  本来打算向外婆借钱的岬,话都还没说出口外婆就给了他几十万现金。那是岬在萌实住院时向外婆借而每月归还的钱。
  外婆还笑着说以后不必再说谎了,还要岬不用再每个月寄钱回来。
  两人在当天就回去。仁在归途的车里一语不发。晚上煮的是他最爱的咖哩他也没吃多少。
  问他想吃什么他也只是摇头。精神也不是很好的岬早早铺床熄灯。在暑热而难以入睡的夜里,一台老旧的电风扇实在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地左右摇晃着。
  岬感觉到旁边的棉被不时有翻身的动作,看来仁也跟自己一样睡不着。
  “哥哥……我可以过去吗?”
  仁突然提出要求。父母双亡,又见不到最爱的弟弟,仁当然会觉得寂寞。
  “好啊!”
  钻进自己身边的体温,仁灼热的身体贴上岬的后背。仁虽然是贴上来,但是岬却有自己被抱住的感觉。这也难怪,因为仁的体格远比岬要来得强壮。
  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渐渐渗出汗水,说不出要仁离开的岬只能强忍住那股闷热。靠着电风扇的热风……岬竟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下班之后再到医院的途中,岬在便利超商买了三盒冰淇淋。看到病房的门开着,所以没有敲门就进去的岬看到正在说话的仁和城太郎,两人一看到自己就有默契地同时闭上嘴。
  “你们在讲什么?”
  两人同时低下头都不回答岬的话。
  “干嘛?你们该不会是想恶作剧吧?”
  “不是啦!”
  城太郎表情认真地反驳,岬还是觉得有点可疑。前天城太郎和仁共谋玩“尸体游戏”把护士吓得半死。游戏很简单,城太郎装睡,仁则跑到护士站一脸惊慌地吓护士。
  “要不是恶作剧的话就告诉我。”
  城太郎和后来来探病的岬都被护士结结实实地骂了一顿。
  “不能告诉你。”
  听到城太郎这么说,岬不悦地扬起下巴。
  “不能告诉我就能跟仁说?”
  两人脸上充满困惑的表情。岬当然不是那么想知道小孩子的恶作剧,但是看到两人伤脑筋的样子却觉得有趣。
  “算了,要对护士恶作剧可要有分寸。我买了冰淇淋。”
  哇啊!城太郎和仁欢呼一声同时扑向塑料袋。冰淇淋虽然有三种不同口味,但是城太郎和仁都拿到同一种口味。不过,听到城太郎开口说要吃,仁就乖乖缩回手。
  当三人一起吃着冰淇淋的时候屏风被拉开了。护士探进头来,与岬的眼光相遇就微笑一下。这位护士姓柊,是城太郎相当喜欢的大姊姊。
  “你爸爸来啦?”
  护士小姐走到城太郎身边,把温度计交给他后伸手量他的脉搏。
  “你的烧也退了,再过两个星期应该就可以出院。”
  城太郎坐在床上不安分地摆动着双腿。
  “我好想回家。”
  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