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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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凉 更新:2021-02-21 05:20 字数:4772
开席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我旁边的空位忽然坐过来一个比我大一些的人,就是楼少瞳。他是新郎的朋友,来晚了没地方坐只好跟我们这些小孩凑一桌。
“因为旁边都是小孩子,所以我们两个自然就凑成了一对聊伴。他的话很多,而我则相反。我从小就不习惯跟陌生人接触,只在必须回答的时候才会多说两个字,一般就只是点头或‘嗯’一声。后来他说我那时候看起来饿极了,埋头只顾着吃根本没空搭理他。”
王烨笑了笑,揽紧了他,在他耳背上亲了亲。
“所以本来在那种情况下他也没办法对我有什么想法,可是台上新郎新娘行完礼,又请了我爸上台讲话,等我爸讲完,那个司仪好像是新娘的同学,对我家也熟得很,不知道忽然哪根筋搭错提议让我上台为新人演奏一曲。我当时正啃着块酱排骨,十指油汪汪,吃相奇难看,甚至根本没听到叫我呢,还是楼少瞳推了我问‘台上是不是在叫你啊
?’才醒过来,扭过头去发现所有人都在看我,我爸在台上脸色别提多难看。我那样子真是蠢死了,没办法还是上了台,擦手的纸巾还是楼少瞳临时塞给我的。跑去洗了手之后上去胡乱弹了支曲子,总算让我爸的脸色恢复正常了。回到座位,楼少瞳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了,之后不管我再怎样不搭理他,他也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话,还特别热情地
讲笑话给我听。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觉得这人挺有趣的,而且好像什么都懂,连我弹的曲子都知道,跟我谈肖邦也头头是道,虽然不是那么专业,但我已经挺佩服他了。
“筵席之后我爸还得赶回去改卷子,那新人父母看他面子从我弹了琴之后到吃完饭一路对我是赞不绝口,他开心得不得了,所以很难得地让我跟着新人去闹洞房,说年轻人就该多跟年轻人在一起。我以前也没闹过人家洞房,总是看电视上演的那些,能去真的玩一次也挺新鲜的,于是就跟着去了。结果一点都不好玩,整个场面都乱七八糟闹哄
哄的,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偷偷地出来了。没想到走到汽车站才发现楼少瞳一直跟在我后面。我当时根本没多想,就以为是凑巧呢,他也正好出来了而已。他跟我说,还有朋友叫他去唱歌,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说不去了,太晚了我得回家。他就笑,说我真是乖小孩,跟他弟弟一样,连样子都像,所以一见我就特别有好感。”
王烨忍不住嗤笑了声:“老套。”
江漓把手指一根根地插进他搭在他腰上的指缝里,闷声说:“是很老套,可是我当时单纯得跟白开水一样,根本不知道这是个套话。虽然有感觉到他是在有心地接近我,可是一想我又是男生,家里也不富有,从我身上也捞不到什么吧?再说这世上坏人也没那么多吧,何必想太多。他看我不跟他去,也没多劝,干脆就站在我旁边一起等车,一
边又跟我聊天。我以为他是要去赴约也要坐车,也没多想。他真的很会说话,也能调动气氛,虽然只是跟我说他现在在做什么呀,平时看些什么书之类很平常的话题,可是等到车来的时候,我对他看起来就已经挺熟了。感觉也不再是陌生人,有点变成朋友了。我要跟他道别上车,结果他却说我送你回去吧,天太晚了,一个人走还是不太安全
。我当时心想不用吧?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个男孩子,还要人送回家多丢脸。他又搬了那套我像他弟弟的话来,说如果没看到我安全到家心里得一直挂着一晚上都没法安心。他那么有诚意的样子,我也不好拒绝,就随便他了。”
“哼。”王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是想知道你家住哪吧?”
江漓把头向后靠,无声地笑:“原来你们都是一路的,连招数都通晓。”
“谁跟他一路的?”王烨特不屑地说,“我泡妹妹从来用不到这些。你是没见过所以才会上当。”
“对。我那时什么都不懂,也没想过会有人这么用心地来对我。反正从那以后,他就经常出现在我们学校附近,要么就是老在我家旁边遇见他,我当然也没笨到都到这份上了还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是他这人真的很会哄人开心,而且总是很体贴,我很快就被打动了,还很高兴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但还是没往别的地方想,觉得他就是因为我
像他弟弟,所以才会对我特别好。直到有一天我的鞋坏了,中午他来学校找我,正巧又下了大雨,我和他都没带伞,他二话不说冒雨冲出去给我买了双新的回来,我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之前类似的事也不少,那次让我的感动到了顶峰,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他当时就站在我面前,低着头,有些胆怯,又很不好意思,过了
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说,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是恋人的那种。我彻底都傻了。他看着我的样子,又苦笑,你如果觉得为难,就当没听见,我们还和原来一样好吗?不过我是真的喜欢你,为你做什么都愿意。我看着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掉进去了,再也爬不出来。那年他23岁,我17。”
王烨搂紧他:“后来后悔过吗?”
他摇头:“其实他不是坏人,真的不是。而且当初对我的感情也是真的,我虽然单纯,但我不傻,我能感觉得出来。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爱着你,那种情感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来。我们当时是真的深爱着对方,爱得死去活来。开始偷偷摸摸的甜蜜也好,后来闹得惊天动地也罢,如果不是有那份爱支撑,我们谁也熬不过来。说实话,我现在一点也
不恨他,也不想怪他。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十字路口,你一旦站在上面就必须做出选择,向左或是向右,没有人是能一点都不为自己打算。就像他说的,他只是不想再吃苦了,其实这也没有错。他错的是不该既想过好日子,又想抓着我不放,鱼与熊掌想兼得,脚踏两条船也不怕晃得慌。不过他一向都这么贪心就是了。”所以能在三年之后又
找回来。
王烨叹了口气,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问:“后来呢?”
“我们来到广州之后,因为我高中都没念完,根本没地方要我,去做苦工又没那个本钱,两天就累倒了。他原来的工作也丢了,我们就靠他的一点积蓄撑着,到后来生活也快没了着落,光靠我表姨也不行啊,我们都愁死了。他找了很多份工才找到现在那个经纪公司,开始不过是个小弟,后来被老板看中,步步高升,才不过三年现在已经是副
总了。虽然具体经过我不清楚,但想来他无非是将以前那套又使了一遍吧。”
“周小姐么?”王烨想了想,“她年纪好像不小了吧?”
“嗯,比他整整大十五岁,丈夫几年前就不在了,给她留了这个公司。正好寂寞的当口,遇到他这么个会讨巧惹人喜欢的,自然是一拍即合。他们都已经成双入对好久了,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只知道我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他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那时就塞给我一支手机,说工作忙的时候只要听听我的声音就好,我当宝贝一样天天
带在身边,一有空就拿出来看。后来都快成神经病了,可以坐在家里一整天就看着那支手机,等他的电话。后来我也在酒吧里找到份服务生的工作,白天休息晚上工作,跟他的时间正好岔开,所以我们见面的时候也渐渐少得可怜,有的时候一个月才见过两三次,再厚的感情也要淡了。最后终于让我无意间撞见他们约会,彻底心灰意冷。”
有些沉闷地说完,两人一时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重重地呼出口气:“……我和他,就是这样了。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根本不能回忆,只要一想到心里就会痛得要发疯。或许越是难过的事越不能轻易地讲述吧,否则就好像把那些事又重新经历了一遍一样。所以我后来谁都没告诉过,就一直埋在心里,自己也不去看。不过到了现在回想
起来,其实当初让我痛得死去活来的伤痛也就是这样而已。时间果然是疗伤最好的良药。”
“没想过报复?”
“没有。我跟他分手的时候脑子都空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时候莫名其妙会无意识地跑到gay吧去乱逛,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其实那时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同性恋,只是正好碰上了他。所以大概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对男人有感觉吧。不久就有个男人对我说他喜欢我,想跟我那个。那
才是我跟他分手的第三天,只觉得痛苦得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也过够了自我控制的日子了,于是二话不说就跟那人走了。糊里糊涂地就交了第二个男朋友。是个大学教授,结过婚了,不过我已经觉得没什么了,只想有个人能在我冷的时候抱住我就好。往后的几个全都是这样,我不再在乎什么天长地久了,能爱一天就是一天吧,谁知道明天是
怎样呢。”
“那我呢?”王烨贴着他的耳朵问。
“你呀,”他想了想,声音一下变小了,很有些不好意思,“你帮我打跑抢匪的时候,我觉得你像一道光,耀眼极了,简直就跟天神一样,让我立刻好有冲动要认识你。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想去接近一个人。后来你说想要亲我的时候,我整颗心都快飞出来了,我根本没想过你会喜欢我,害我一个人后来傻笑了好久。”
“是么?那现在转过来。”
他翻过身去。“干吗?”
王烨吻着他的唇,笑着:“我想看看你傻笑的样子。”
由浅至深的吻慢慢点燃了体内的火,温热柔软的舌头在他口中肆虐,吮吸的动作把他全身的酥麻都挑起来了,不自觉地弓起了身子想要贴合他的身体,更贴合,完全地粘在一起,成为一体。
在那炙热的吻中,那人说:“五十年,你答应我的,就不能当逃兵。”
单单这句话,已经要让江漓融化了。
他忽然觉得,或许过往的那些苦痛,那些困惑,那些不能也不愿提及的伤疤,都是为了遇见这个人而存在的。因为有了那些,他们才能相遇,才会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珍惜。
什么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空调制造出的清凉,让满身是汗的身体也能相拥着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天已半黄昏,王烨不依不饶地缠着他又做了一次,直把他弄得浑身酥软,直不起腰来。但从他现在的动作里,他似乎能体会到一种呵护的同时又在拼命索取的感觉。
就如同如果只是床伴的话,彼此在不必太亲密的心理沟通下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一旦成为有爱连接的双方,反而会像对至亲的人一样给予也索取。用图形表示的话,是两个平面相接的半圆所构成的圆变成八卦一样的圆。有予有取。彼此嵌入而变得更加牢固。
所以江漓在回应他的这些索取的同时,心里是甜蜜的。那些像细丝一样的爱,虽然每一根都几乎看不到,但多得让人无法忽视。
待到他心满意足放开他,才发现不知不觉天都黑了。王烨笑嘻嘻地开了灯,让他躺着,去浴室拿了湿毛巾出来给他擦拭身体。
两个人一个害羞一个厚脸皮正在床上闹着,忽然门铃响了。
王烨住了手,嘟囔:“谁啊?”又问江漓,“房东说要过来吗?”
“没有啊。他上周不是来过了吗?修阳台的钱都给他了。是找你的吧?是不是你们公司……”
“不可能啊。我早跟他们说这星期天没事别来烦我。再说要有事不会先打电话啊?”门铃又响了一遍,他跳下床,“算了,我去看看。如果是推销的我就揍他。”
他恶狠狠地丢下句话跑了出去,江漓只能埋在被子里笑个不停。
可是他出去之后,江漓只听到他先是惊讶地叫了一声什么,然后就是门打开的声音。他听不到来的是谁,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交谈声都听不到。
太不寻常了,他疑惑起来,起身穿了衣服,下床连鞋也没穿就赤着脚跑出去:“烨,是谁啊?你不是说这个星期天没……呃,这位是?”
看到来人后,他的话给硬生生截在半道。虽然看王烨的样子是对这人很熟,但无论如何忽然看到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杵在门口就很难不惊讶吧?王烨的朋友吗?
况且他一出来就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压迫感,似乎有什么将气压升到了最高点,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甚至似乎听到一种类似心跳的声音,由静止到缓慢地跳动,在他出现以后。不管是不是真的,外国人在将目光投向了他之后,那顿时释然的表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看错的。
王烨也没回答他,只是对那人微微笑了,说:“赶紧进来吧,别光站在门外。”
外国人也没动,只是转向他似乎有点尴尬地低声问:“呃……我哥呢?”
听到他说话,江漓的眼睛再次情不自禁地瞪大了,方、方言?!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