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21 05:20      字数:5090
  他终于将握了近十分钟的手松开,又拉了拉衣领,云淡风清地笑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树阳,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忍些什么?”
  我在忍些什么……方言可也曾经这样问过我。我在忍什么,我自己难道不知吗?——心里的泉突然满满溢出酸涩的水,蔓延,浸淫,激岀我冷冷的苦笑:我是在忍,忍一笔债,忍一个承诺,忍一段不可逆止的命运——我不想忍这些,可我已经无法选择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低头起身,推开椅子。并非搪塞,我是真的有约在身。
  “这是我目前的住址。”他拿岀笔,在餐巾纸上刷刷几笔,交给了我:“我暂时还没有做什么的打算——忙到二十七岁,从没有时间出来散散心,就趁这个机会轻松轻松也好。”
  “有空联络。”我折好纸,放进衣兜,转身离开。
  “我会一直等着你。”
  推门的手有了一丝犹疑,却还是坚定地推了下去。缓缓回荡的音乐被割断,渐渐缥缈。
  “你迟到五分钟。”
  方言可头也不回,在一排X光片前忙碌着,依然是白大褂当白风衣穿。只可惜屋子里没有风,只有空调嗡嗡地响。
  “碰巧遇到个熟人。”说谎无益,我也确实没有说谎,只是懒得再多解释而已。
  “你还有熟人?”他轻挑眉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方医生不要忘了,我好歹是这土生土长的。”我忍气吞声。
  “哦……最近感觉如何?”他忙完了,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坐下。
  “我自己感觉如何也没用,你直接告诉我结果就行了。”
  他似乎有些惊愕。我低低叹气:自三年前自己头一次遭受疼痛侵袭始起,便一直面对这样的盘问,早已总结岀经验:说在多也是废话,工业时代科技为准。
  “也好。反正我不是学中医的,用不着什么望闻问切——老实说,情况不太乐观。”
  不出意外的结果。我静静盯着脚尖,突然涌岀一股想砸人的冲动——该死的,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不要太劳累了,你身体受不了。“他直截了当地指向症结所在。
  “反正也是这么点事,早开始早结束。”我颓然地笑笑:“只是最近疼得频繁了些,方医生能不能帮我开些止痛效果好一点的药。”淡淡提出要求:我不怕那些不可预知的恐惧,但是我怕近在眼前的痛楚。
  “这个给你。”他低头写了张药单:“尽量少吃,极伤身的。”
  “谢谢。”我接过单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方医生……你怎么会选择学医的?”商贾世家,岀了个医生虽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可关键是要看岀了个什么样的医生——像他方大少爷这样的,也许在视觉上给予病患愉悦的享受所带来的福音,比他在医学上的贡献还要大。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耍手术刀的姿势好看,你会相信吗?”他活动着细长的手指,似乎很以此为傲。
  “也许。”我捏紧药单:他的态度诚恳异常——虽然所说内容极度让人怀疑。
  “唉,就知道你不信。”他黯然地低垂着眼,讽刺地笑了一下:“其实很简单啦。我喜欢呆在学校,而学医的时间在所有的专业中是最长的。”
  “这是什么理由……”我惊讶地张了张嘴,看他自豪地冲我笑了一下:“你猜我念了几年?”见我不答,他饶有兴致地掰起手指:“国内七年,念到硕士毕业,又到美国念了两年医学博士——九年呢!”
  “方医生……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方医生为了让人觉得自己还是个青春年少的纯情学子,而宁可忍受了九年的福尔马林?”
  “什么叫忍受……”他哑声笑了一下,突然起身,来到我面前,悄悄附在我耳边:“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医生,你和遥光,现在会以什么样的姿态相对,我还真是很好奇呢……他还没上过你吧?”
  第十三章
  “方医生……”我一惊,想站起来,却被他那双修长的手压住:“医生了解病人的情况,理所应当。”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下,手移开,掠了掠前额的头发:“说吧,你上次发病是在什么时候。”
  “今年五月份。”
  “和你第一个女朋友卿卿我我的时候?”
  “不用说得这么诗情画意,直接说我不知死活,纵欲无度就行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呵呵笑着,带着几分怜悯地捧着我的脸:“可你付出的,却是千金难买的——性命啊……树阳,你居然能为他牺牲到那种地步,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方医生太抬举树阳了。”我轻嗤一声:“我不过是欲火难耐,找个女朋友聊解寂寞而已——对于一个二十六岁的正常男人来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就好比人人都知道抽烟有害健康,也没见哪家卷烟厂因此而倒闭的——人都是只活在眼前的生物,至于未来会如何——有多少人管,管了又能怎么样?”
  “未来毫无意义——说得好听。你若真是这样想的,为什么近在眼前的东西,都不敢放手去争取呢?”
  “你指什么?”心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眼里蒙了一层极寒的冷气。
  “魏遥光。”
  修长的手指离开我热得发烫的脸,方言可倦怠地伸伸懒腰:“唉,说实在的,我也很矛盾——医生居然唆使自己的病人做加重病情的事,真是罪过啊……我言尽于此,决定权掌握在你手上,旁人多说也是无益。不过——不要让自己后悔,树阳。”
  看着他真诚的眼神,我几乎窒息。原本以为自己一直坚持的,隐忍的,都是为了别人。可今天,安影的话,方言可的话,以及手里所握,自己屈从于病魔淫威下不得不坚持,不得不隐忍的证据,竟让我有了动摇的错觉——没错,一定是错觉。不然,这种呼之欲出的恐慌与绝望,又是从何而来?
  “不要让自己后悔。”
  不后悔吗……魏遥光,我到底该怎么办?继续坚持我已经无力坚持的冷漠,还是如你所说——纠缠了这些年,和你做个了解?
  疲惫地打开门,屋子里竟然一片漆黑——往常这个时候,华灯初上,灯红酒绿,自然是魏遥光和这个社会融合最为默契的时候。只是每次他离开时,都会将满屋子的灯都开得如同白昼。所以习惯了以夜当日的眼睛,一时竟也适应不了这种黑暗。
  犹豫着想开灯,手抬起,却停顿了一下——偶尔品味一下黑暗也好。毕竟,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就要永远面对黑暗了。
  情况又严重了……颓然倒在沙发上,自暴自弃地将外套甩出去——借着朦胧的月光,茶杯落地的脆响,溅起颗颗碎裂的珠玉。
  享受了片刻静谧,冷静复又占了上风。没什么的,不过就是这么回事,不用太在意。注意休息,按时吃药——这些,我还是能做到的。也许人应该乐观一点,尤其是感到自己即将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乐观是治愈一切疾病的良药。我想好好活着,所以我应该乐观。
  打起精神,觉得洗月光浴的感觉还不错,就是水稍微凉了点。擦着头发,回到卧室里,坐到床边,想伸手扭开台灯。
  “不要。”手被抓住。低沉的声音,伴着馥郁的酒气,从身后传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意识到那人是谁,心里不免奇怪:按往常的经验来说,他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我根本就没走。”他一把将我揽到他怀里,耳边传来浑厚有力的心跳:“树阳,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一直都在这里。”
  他捧起我的脸,让我看着他的眼睛:不带一丝杂质,没有一丝虚伪,不掺一丝情欲——比隔窗洒进的月光,还要澄静。
  “我知道。”我不震惊。我知道他一直在这里,从十年前,甚至更早。也许从我们还是懵懵懂懂的青葱少年时,他就一直不自知的在这里,等着我,给他一个答案。
  “我说,我知道……”犹豫着,又小声说了一遍,惶恐地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第一次,他在我面前流泪。不是因为酒精的刺激,不是因为月色的煽情。只因为我的一句: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
  我们都不再说话。我任由他抱在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咚,咚”。真好,那是个热切的生命,得到了他苦苦等到现在的回应。想到渺小如己者,竟然也能带给另一个人如此的快乐,我心酸的自豪。
  魏遥光不是个别扭的人,从来都不是。他没有扭曲的性格,他没有古怪的癖性。他温暖明亮,他坦荡清朗——他像太阳。为了在世界上好好生存而善意伪装,因为爱上一个男人而略略放纵——因为我而放纵。所以,他没有错。即便有,他也值得我原谅。
  我清楚的知道,错的那个是我。
  而我,不愿后悔。
  我爱魏遥光。从十年前,他开着车跟在我后面的那个黄昏起,我醍醐灌顶。
  床是准备好的,被子是准备好的,夜色是准备好的。秋夜微凉的空气丝丝渗进来,却冲不淡浓浓的暖意——我悄悄往那温暖的怀里缩了缩,将被子拉过靠在他胸前,一直听着他心跳的头。
  “不许蒙被子睡觉。”
  头顶的被突然拉开。我抬眼,看见魏遥光温柔的眼神:“空气不流通,对身体不好。来,把头伸出来。”
  “伸出来……这样吗?”我思忖着对上他的眼睛,揽过他的脖子,吻上他略有些干燥的嘴唇。
  心下一片坦然。从前,我一直在思考我一旦真的不想再忍,真的这样做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心理。思考了千百回,却想不到,竟是坦然。
  呼吸渐渐急促,身体渐渐发烫。隔着他的衬衫,我的睡衣,竟能清晰地传达给我——遥光,你也在忍,是不是?陪着我一起——
  “树阳……你真是……”
  “是什么?”离开他的唇舌,轻轻舔舐着他唇边的液体,双手伸下,探询着他早已火热的欲望,满意地感到他颤抖了一下身子。揽着我腰的手突然用力,下巴蹭上我的头发。
  温暖的双手,从腰上移开,移到前胸。指尖轻挠着隔着棉布料子的睡衣,微微突起的地方,像给一只猫挠痒痒。
  “原来你也不是没反应……”他邪恶一笑,挠得更轻,更缓:“只是我没找对方法而已……”
  喘息着握住他悠闲的手,顾不得他一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又是一番唇舌胶着。
  “树阳……把自己交给我,我不会弄痛你的……”隐含情欲的邀请,从在我颈窝啃噬的嘴里,沙哑的传出。
  “嗯。我当然不会痛。”抬起他的头,对上他略有些茫然的眼,我微微一笑:“因为在下面的那个,是你。”
  ☆☆☆ 清响于2005…10…01 12:32:4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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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啪”一声,一叠文件做天女散花状,翩然飞舞,在门口一个青年身旁环绕着飘下。
  青年满脸委屈,低下腰将他辛苦了三天三夜的成果捡起,边捡边不满地唠叨着:“总裁这两天是怎么了……见谁跟谁发火,吃了枪子儿了……许助理,你来得正好。你看看,我赶工做出来的企划,竟然被总裁拿来打雪仗……”
  我无奈地摇摇头,俯身帮他将文件捡起:“他这两天正赶上生理期,心情不好。小邵你要体谅。”
  “啪”,又是一声。刚捡好的文件很不争气的又全数洒在地上,给小邵因震惊过度而有些结巴的声音伴奏:“许许许许助理……你你你你居然也会开玩笑,居然还还还是开总裁的玩笑……”
  我忍着笑,不去理会他,掩护着进到那个炮火满天的火力前线。
  悄悄带上门,看见的是宽大转椅的背面——据我观察,魏大总裁好像很喜欢坐这种超大体积的椅子。具体原因不是很清楚,不过据我分析,应该是椅子大一点好办事——在我之前,魏大总裁的私人助理无论男女,个个都是天仙化人的绝色。
  “总裁,这个是最新的市场调查报告……”
  “扔出去。”
  不含愤怒的声音,在我听来却是有些毛骨悚然:“总裁,这个很重要……”
  “我叫你扔出去——连人一起。”
  “顺着窗户?”我问得心惊:这虽不像上次在火灾现场一样,是十八楼不是二十八楼。但就摔死人这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