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作者:月寒      更新:2021-02-17 03:27      字数:4819
  继位是在八年前,而朝中的势力也由原来的三足鼎立变为了现在的两方胶着,岑首辅与邱太师斗了一辈子,水火不容,延帝则尽最大的可能发挥了坐山观虎斗的本领,至今都没有表态。
  有两只猛兽在朝堂中相争,明智的皇权者自然不会插手,因此就算她将真相坦露,也未必能够得到支持。然而一味地等待是没有意义的,这便是她此行的初衷。
  车瑶低着脑袋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后才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来,呈上前道:“禀告皇上,这块令牌是当年的太医院院使李长安所有,李大人乃是遭人诬陷才被迫离京,望皇上明察。”
  她一直沉着头,看不见对方的反应,静默了片刻之后,忽闻一声朗笑传来,竟是延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遣走了御书房中不想干的人士,命人守在外边。
  他的目光之中洋溢着不可思议,却又仿佛是早已预料到,接过她手里的令牌,忽然问:“你是谁?”
  她毕恭毕敬道:“民女车瑶,是状师车恒的女儿。”
  “有意思,告御状告到御书房来了。”延帝仅是惊讶的一瞬,又望了望公主,顷刻明白了什么,“你擅自跑进来,就是为了知晓在这件事上朕的态度?”
  车瑶点了点头。
  “瑞王一案有太多蹊跷之处,再加上柳尚食的那一案,时隔了十五年之久,其中究竟有何联系,朕也不甚了解。”延帝顿了一顿,“况且,四年前已经有一名医女被处死,车状师也最终入土为安。如今连个方向都没有,你要我如何明察?”
  她蓦地不知该如何回答,“真相……就那么不重要么?”
  “如果你要听朕的想法,朕会说是。”不知为何,面前的青年皇帝忽然叹了口气,“作为个人,朕自然希望将真凶绳之以法,但这么多年下来,无论当初作案的是谁,在朝中的影响力决不会小。父皇的决定不能算是正确,倒也是最明智的,你既是车状师的女儿,应该能够明白这一点。”
  车瑶默了良久,咬着唇道:“如果……我知道真凶是谁呢?”
  听到这句话,不止是延帝,连公主都是一怔。
  “延国天下,朗朗乾坤,夏氏历代的君王都以贤能著称,皇上励精图治,但若姑息了豺狼,只怕会留下隐患罢。”她目光沉稳,不畏道,“如若皇上是担心朝中的一方势力倒台,而另一方会威胁到皇权,大可以扶持早先培养的第三方势力,纵然开始会实力悬殊,但成为又一得力能手却是指日可待。”
  延帝细细打量她一番,本是紧蹙的眉容渐渐舒展,无奈笑道:“传闻车大状师当年名满京城,你的口才也是不赖。但听你的意思,莫非这凶手……是在首辅和太师之中?”
  车瑶重又跪下,取出先前从刺客身上取得的螣蛇图案,递去道:“这个杀手组织我想皇上也有所耳闻,据原刑部员外郎汤庆所言,投毒案的幕后黑手正是首辅岑谦,望皇上明察。”
  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延帝的目光沉了下来,良久叹了口气,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松了口气。公主连忙扶着他坐下,问:“皇兄,你怎么了?”
  延帝不答,只是望着车瑶道:“听你方才所言,而今朝中的局势,你已知晓了罢?”
  车瑶点头。
  “若能为冤死的瑞王捉住叛贼,朕自然会鼎力相助,但太师的势力在朝中日益壮大,却是让朕不得不防。”他肃然说着,而车瑶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正如你所言,朕扶持了第三方势力,但大多为年轻之人,又尚无建树,在朝中只怕一时站不住脚。但若有充足证据能将岑谦扳倒,这样顺手推舟的事,朕倒不介意。”
  诚然,令这第三方势力在短时间内迅速壮大的方法,便是在朝中立功。瑞王一案虽说无人敢多提,但这么多年来始终是个隐患,倘若能将真凶一举揭发,势必会引来不少关注。
  延帝这话说的虽然含糊,但却是表明了要扳倒首辅那一方的势力。车瑶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甚至连脚都有些发软,告退道:“谢主隆恩,民女定会找到确凿证据。”
  ***
  自宫中回来之后,陆公公将车瑶先送回了公主府,而平山公主则是跟随延帝去了皇陵。
  这一步险棋终于是走对了,车瑶的下一步打算便是前往御史台询问廖敬之有关情况。第二日晨起之时,她重新换回了最初得到的御史台小吏的衣服,可没走多远就被公主拦了下来。
  “小许,你去哪里?”公主皱着眉,“答应你的事我办到了,接下来就是你来履行承诺了。”
  车瑶自然不会忘记在入宫之前,曾答应带着小公主偷偷溜去街上,还必须甩掉陆公公。诚然对于公主一个小姑娘来说,这有些太过胡来,但无论如何既是她应下的,就必须去做。
  “公主殿下,若要甩掉陆公公,你最好……换上男装罢。”她苦思冥想了许久,提议道,“这样他就不会那么轻易认出来了。”
  “好主意!”公主拍了下手,“可是我没有男装啊。”
  “——我有。”
  不等车瑶回答,只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转头一看,竟是先前的灰衣男子向着她们走了过来。
  近日公主吩咐陆公公将后院中的青年全数遣散,唯独留下来车瑶与这名男子。留不留下于她而言都是一样,但这男子似乎迫切地想要逃离公主府,只是连后院都出不了,就被侍卫给拦了下来。
  诚然车瑶不知公主究竟为何要留他在府上,但对此人的身份倒是越来越好奇:“你……还没走啊?”
  那人瞥了她一眼,漠然道:“我有名有姓,姓穆名双。你们要上街去?我也随同,不知公主可否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小邱子应该快粗来了
  这段过渡交代完毕0w0
  ☆、「溪桥见」·七
  听得此言,车瑶不由疑惑地蹙眉,倒是公主欢愉依旧,点头道:“好,当然没问题。”
  她说着便从穆双的手里接过一套素净的布衣,拽着车瑶轻手轻脚地躲过小太监们的视线,还将一个成天跟在她后边的宫女也拽了进来,边换衣服边威胁道:“你要是敢与陆公公说,我就把你送到边疆去。”
  小宫女惶然点头,心知公主又想要胡闹,便提议道:“殿下,可否让我也跟着?”
  “当然不行。”公主边解开腰带边道,“你肯定会和陆公公打小报告,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什么事都会告诉皇兄。”
  小宫女咂了咂嘴,无法反驳。陆公公曾是先帝身边的人,在来到公主府前还伺候过皇上,对于平山公主的行踪自然会一五一十地上报。这小宫女虽是被陆公公交代要看好公主的,但毕竟自家主子是公主而不是皇上,斟酌一番只好开始为公主换衣。
  那男子虽然不壮,但衣服穿在公主身上显然是大了一圈,车瑶看得困惑不已,忍不住问:“公主殿下,那个人……到底是谁?”
  “哪个?”
  “那个给你衣服的人。”
  “他不是说他叫穆双么。”公主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似乎对此人也不甚了解,却不像她那般好奇。
  “难道……”车瑶不可思议道,“难道你先前,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就让他留在公主府那么久?”
  公主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我之前不是也不晓得你叫什么,你说你姓许就姓许,你说你姓车就姓车,不都是一样呗。”
  车瑶哑然。
  诚然她琢磨不透公主究竟在思索着什么,毕竟对于皇族而言,宫中并非安全之地,这般让人随意进出,未免太过没有防备。虽说如此,连公主府的元老陆公公都没说什么,她自然不会再多嘴。
  不多时公主便已换上了男装。她生得清秀可爱,高高束起的发髻更加衬得脸小,俨然一个活泼明净的小少年。车瑶不禁发愣,直到公主在她面前挥了两下手才回过神来,闻对方关切地问:“小车,你怎么了?”
  隆冬过后,入春的气息渐浓,此时的平安镇大约又迎来了雨季,不知安叔与初菱现在如何。听着这个问题,车瑶不免想起了初至京城的时光,那时不单是家人,连邱逸也是时常伴在左右,可如今她却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
  “我的家中有一个妹妹。”良久,她缓缓开口,“她比我小一岁,但个性也是像你这般喜欢胡来。可胡来归胡来,很多事情她都一清二楚,甚至比我还清楚。”说至此,她的眸中荧光流转,灿烂如星,却又抿抿唇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里。”
  “很快的。”公主不假思索道,“朝中之事,说复杂很复杂,但说简单却也简单,无非就是以大局为重,但若看准了时机便可一举飞黄腾达。可惜大多数是碌碌无为,小部分刚一出头就被打死了,能够真正坐上高位的,寥寥无几。”
  她语调平静,难得这般肃然地说话。车瑶眨了眨眼,未想到公主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而小宫女也是听得一愣一愣。
  “看我作甚?”公主重又恢复了平时的俏皮笑容,冲车瑶挤眼,“今天就与我上街好好玩玩。”
  不等车瑶反应过来,公主的一只手已经扣上了她的手腕,脚步轻快地向门外一奔,顺手带起了房门,再用木锁牢牢扣住。屋内的小宫女吓傻了眼,慌忙拍着门叫道:“公主,你快放我出去!”
  “不——要!”公主对着紧闭的屋门做了个鬼脸,“等我回来自然会给你开门,你就先等着吧。”
  她言罢便拉着车瑶赶紧出了屋,在后院的一个角落与穆双会合。甩掉随从的宫女,三人即刻出了公主府,片刻后便来到了长街之上。
  之前车瑶也曾陪着公主上过街,但陆公公每次都会随同,他们后边也会有众多宫女太监跟随着。附近的百姓们一看便知来人是平山公主,纷纷让道,而公主对此却不是很开心。
  这,大约就是她要偷偷溜出来的理由。
  “公主殿下,我们……”
  车瑶话音未落,公主便将手指抵在唇上,摇头道:“在外面叫我‘阿碧’就好了。”
  她挣扎了一会儿,才道:“阿碧……我们要去哪里?”
  “去赌坊。”
  “赌坊?!”
  “不错,去赌博。”
  公主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钱袋;车瑶边叹气边扶额,只好转头向穆双求助,才发觉对方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包袱,眼神也是有意无意地向两侧瞟,面无表情地应道:“好,去赌坊。”
  穿过公主府后的两条长街,再往南行一段路,便到了京城之中。天气渐渐转暖,许是为了迎接新春,大街小巷早已是一片红火。赌坊位于闹市区中,隔壁便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但从前每每靠近那块地盘,陆公公都会捻着兰花指站出来,板着脸道:“殿下,那里可是是非之地,聚集着各路牛鬼蛇神,怎可伤了你的千金之躯……”
  每到这时,虽然依依不舍,公主也只好打道回府。今日来到闹市区时,公主的眼睛闪得像金子一样,活蹦乱跳地挤进了人群之中。车瑶担心与她走丢,只好紧步跟着,好不容易随着公主挤到了赌坊外边,才知里边更是人山人海,一片闹哄哄。
  于是公主更加亢奋。
  车瑶心知她此行是铁了心要进去,不经意地转头一望,倏然意识到穆双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她们的身后。
  不对……似乎刚才就没有跟进来?
  她猛然间明白了过来:原来他这么轻易就答应跟去闹市区,是为了方便混在人群中逃走?
  本以为一个要离开之人大约不会这么直接地提着包袱,所以她便自然而然地猜测穆双的包袱里大约是公主需要的东西,现在想来——果真是为了逃跑用的?!
  她只觉有些好笑,遂与公主道:“穆双似乎已经走了。”
  公主望了望她,全无惊讶之色,只是耸肩笑道:“他早就该走了。”
  “可你……”可你为何又多留他那么久?
  这个问题,车瑶没有问出口。这么多天以来,她也意识到了公主的真正想法。延国看似太平,但皇室之中的复杂令她难以想象,身在宫中,若是一窍不通,只怕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穆双究竟是谁她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猜到的就是公主认为将他留在府中才是最安全的;只是对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亦无从得知。
  分明是大冬天的,赌坊之中却是一片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