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
死磕 更新:2021-02-20 20:17 字数:4964
叶海旭捏紧伞柄,直视这位不速之容,眼里闪过一抹不快。
「妳都自动跑进来了,我还能不答应吗?」他声音冰冷。
「谢谢啦。」伍忆铃皮皮地抬头一笑。
天!这男人好高呵,她已经很高了,他还高出她半个头。再偷偷打量他。他穿衬衫打领带,看起来成熟老练;长相还不错,像是英俊而冷漠的石膏模型;头发微有卷曲波浪,让他的脸型更具性格魅力……嗯,比该死的施彦文还好看。
「去哪里?」他将伞略微一偏,遮掩住她身边的大雨。
「一百五十巷二十号,旭强贸易有限公司。」她赶忙收回视线。
「走吧。」
雷雨轰然,大伞下是一个小世界,伍忆铃为了避免尴尬,忙着找话题,打发这短短的一段路。
「这雨真大呵?」
「嗯。」
「奇怪,公司怎么开往住宅区的巷子里?」
「嗯。」
「先生,你的伞歪了,你淋到雨了。」
「嗯。」」把大伞仍歪在她那一边。
「不好意思,我到了。」总算不必再山口讨没趣。
伍忆铃瞧了门牌号码,果然是位在公寓一楼的小贸易公司,此时院子大门洞开,还有一只小巧的吉娃娃在欢迎她呢!
「汪汪!」小小的吉娃娃叫声高亢,勇猛地向伍忆铃扑来。
「好可爱……」
「走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长脚扫向吉娃娃,湿淋淋的皮鞋虚踢出去,吉娃娃嗅到克星的味道,立刻灭了气焰,呜呜两声,夹着尾巴蜷缩到门边。
「回去你的地方。」叶海旭右脚再处晃一招,吉娃娃受到惊吓,低声呜叫,可怜兮兮地冒雨跑回隔壁大门。
「你怎么可以欺负小狗?」这个斯文男人竟然踢狗!伍忆铃看不过去了。
「阿福不是小狗,牠只是体型小,牠已经八岁了。」叶海旭收起大伞,甩了甩雨珠,放在围墙内。
「大狗也好,小狗也好,总之你就是要爱护动物,我如果检举你虐待动物,那是要罚钱的,你知不知道啊?」伍忆铃义正辞严地说着。
面对这个陌生女人的连珠炮质询,叶海旭冷哼一声,懒得响应。
伍忆铃只觉得这男人好没风度,又是欺负小狗,又是对她爱理不理的,恐怕这家伙是这条巷子的恶邻吧。
约定的见面时间已到,她不敢再耽搁,赶快进屋子。
「妳是伍小姐?被狗吓到了?」坐在办公桌前的孕妇笑脸迎人。
「还好。妳就是跟我联络的黄小姐?嗳,小心。」伍忆铃看见孕妇摇摇摆摆站起身子,赶紧上前扶她。
「没关系的,妳请坐。」黄秀桦感受到这个女孩子的热情,顿时生出好感。
伍忆铃没有马上坐下来,她仔细瞧着这家小公司。本来是公寓的三房两厅格局,如今客厅摆着两张办公桌和计算机,一套会客沙发,饭厅则摆上会议桌,看来另外三个房间也是办公室。
「我们公司很小吧?」黄秀桦为来容冲了一杯热茶,在沙发坐了下来。
「是很小。」伍忆铃环视墙上的粉彩挂画,还有铺上格子布的铁柜,以及随处可见的干燥花,她由衷赞美说:「小而美,感觉很温馨。」
「明天可以来上班了吗?」
「嘎,这么快?」
「电话里跟妳讲的条件可以接受吗?」
「可以,可以。」伍忆铃猛点头。
黄秀桦笑说:「我们登了快一个月的广告,年轻人一看到我们这种小格局的公司,就不肯待下来了。」
伍忆铃早已厌倦了大办公室的冷清疏离,这个小公司的幽静环境正适合她的心情,她大可蜗居此地,悠悠度日,慢慢舔舐她的心灵创伤。
「公司大小都无所谓,外面不景气,能找到工读机会就很好了。」
「妳说正在准备二技考试?」
「是啊!」伍忆铃拿出编好的说词。「我毕业好几年了,一直在南部家里帮忙,现在想再念点书,所以来台北一边工作,一边准备考试。」
「真辛苦呢!不过妳放心,妳的工作很简单,就帮我跑跑银行、邮局,有空的话,我再教妳国贸和会计的东西,说不定我去生产的时候,妳就可以代班了。」
到了那时,她大概另谋高就了。伍忆铃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应道:「没问题!」
黄秀桦如释重负,向着外头走进来的人笑道:「海旭,我找到人了。」
踢狗男人是这家公司的员工?伍忆铃有些惊讶,不过相逢自是有缘,她微笑点头,正想说句客套话时……
「妳不是请工读生吗?怎么找来这个欧巴桑?」叶海旭看了她一眼。
欧巴桑?伍忆铃眼里冒出怒火。虽然她长得不够幼齿,至少短发俏丽,身材窈窕,穿著青春亮丽,站出去也有模特儿的架势,他竟敢说她是欧巴桑﹖﹗
「黄小姐,这个欧吉桑也是我们公司的人吗?」她不甘示弱地反击。
黄秀桦捧着她的大肚子,笑道:「妳叫我秀桦吧。这个欧吉桑,他姓叶……哈哈……海旭,人家是小姐,你很伤人耶!」
「她跟欧巴桑一样聒噪,秀桦,拜托妳也找个赏心悦目的。」
「喂,姓叶的……叶先生。」伍忆铃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大步站在叶海旭面前,正气凛然地说:「我叫伍忆铃,队伍的伍,回忆的忆,铃铛的铃,不是她她她的,更不是欧巴桑。我虽然长得不够赏心悦目,至少也是清秀佳人……」
叶海旭倒抽一口气,见识到什么叫做厚脸皮。
伍忆铃继续哇啦啦地说:「老板娘已经录用我了,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希望我可以和你和平共处。」
叶海旭瞧了闷住笑意的黄秀桦。「老板娘﹖﹗妳确定要用她?」
黄秀桦用力点头。「我更确定了,忆铃很有趣,以后公司会很热闹。」
伍忆铃忘记来这儿「疗伤」的目的,用力地推荐自口己。「是啊,我很会办活动,有什么员工旅游、庆生活动都交给我吧。」
叶海旭将公文包放到桌上,冷冷地说:「公司上下才三个人,办什么活动?」
黄秀桦更正道:「现在四个人了。」
伍忆铃一愣,这公司真小!她四处张望,还不知道老板在哪里呢!
叶海旭径自从公文包拿出几件东西。「秀桦,这是妳要的酸梅、无花果、蜜饯、八卦周刊。还有,几个户头都办好转帐了,这些存折和印章还妳。这边是昨天开信用状的电文和收据。」
「麻烦你了。」黄秀桦收拾桌上的东西,又说:「外面那几个装货的纸箱要拆,开叠好,清出空间,机车才好牵进来放。」
「嗯。」叶海旭得了指令,又踱了出去。
「原来他是跑腿的小弟啊。」等姓叶的出了门,伍忆铃不可思议地说:「这年头小弟也穿得这么体面?」
「我们是小公司,他是校长兼撞钟的啦。」黄秀桦笑意盎然。
「校长?」伍忆铃背上突然烧上一把大火。
「海旭是董事长兼总经理,另外还有一个副总郝自强,他们专门负责国内外的业务,我就在里头打杂算帐。」
「妳?他?他是董事长?他是妳老公?」头上又飞过一群嘎嘎乱叫的乌鸦。
「喔,不!」黄秀桦笑着解释。「我们是同学,也是事业伙伴。」
这姓叶的是老板﹖﹗
她对他没好感,他对她也没有好印象,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伍忆铃转着手里的玻璃杯,考虑是否明天落跑,不来这边上班了。
她从落地窗看出去,叶海旭把领带折进钮扣缝里,董事长摇身一变成为搬运工,正在卖力拆解纸箱,那专注的神情让他看起来更像是美术教室的石膏像。
虽然刚下过大雨,送来些许清凉意,但夏日气温高,才几分钟的工夫,他已经是满头大汗,衬衫左边肩袖更是全部湿透。
伍忆铃记起来了,那是他为了替她挡雨,因而淋湿自己。
「忆铃,妳在看他吗?他人其实不错的。」黄秀桦微笑说着。
「我才不看他哩。」伍忆铃转回视线。要不是黄秀桦亲切,她一定当场落跑。「呃……那我不打扰了。」
「记得明天来上班喔。」
「唔。」她正在快速思考,打算编出一套说词推掉这份工作。
「杯子放着就好。」
「我来帮妳洗。」伍忆铃看到黄秀桦又要摇摇摆摆站起来,忙把她按回去。「妳忙妳的,当孕妇可别太辛苦喔。」
「谢谢妳了。」
伍忆铃怀疑自己脑筋短路,既然不想待下来了,何必这么殷勤洗杯子?
心不在焉地走到厨房,心不在焉地冲洗杯子,瞧着玻璃杯绿的口红印,她拿起菜瓜布,沾了洗洁精,用力搓搓抹抹。
「喀﹗」闷闷的碎裂声传来,「叮﹗」接下来是玻璃碎片掉落流理台的清脆声响,伍忆铃还搞不清楚状况,就看到血珠子一滴滴掉下。
抬起右手腕,哇!好长的一道血红裂口喔,好象张着一张嘴巴,缓缓吐出暗红的鲜血,埋头的肉像是生鱼片,更里面还有白白的脂肪呢!
「救命啊!」她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什么事?」叶海旭冲进厨房。
「我快死了啦,」
叶海旭瞧见她的伤口,神色一凝,立刻拉出这个麻烦精。「快,按住伤口。」
「不能按,里面有碎玻璃,要是玻璃跑到血管,我死的更快啦!」
「把妳的手举高,比心脏还高。」黄秀桦急着出主意。
伍忆铃马上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呜,我不想死呀!」
「举右手就好了。」黄秀桦又急又好笑。「对,这样血才不会一直流。海旭,快送忆铃去急诊。」
叶海旭找出一个纸盒,掏出里头的毛巾,快速裹起,护住伤口。
「喂,这是死人的毛巾。」伍忆铃即使吓得脸色苍白,仍不忘发表意见。「使用之前应该要过水,不然会带晦气。」
这女人实在够了!叶海旭扔开印着「奠」字的纸盒,没好气地说:「妳再啰嗦,待会儿就变成死人了。」
伍忆铃闭了嘴,以左手捧住包成一大卷的右手腕,感觉阵阵撕裂的剌痛,又感觉玻璃碎片正沿着血管,快速地向她的心脏逼近……
霉星高照,坏运当头,本年度最佳「霉女」,她当之无愧!
「哇呜!」
新愁旧怨一古脑儿涌上,她当着两个还不是很熟悉的「同事」面前,再也难以抑下满腹哀怨,眼泪似流水,哗啦啦流个不停了。
第二章:
认识这个女人还不到三个钟头,叶海旭的平静生活已然风云变色,天地无光。
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坐在办公室,闲闲地听音乐、看晚报,整理一下传真国外的电文,然后散步买个便当回家,再静静地度过一个晚上……
但是此刻,他却在医院的急诊室陪这个聒噪的女人!
「医生,你确定把玻璃清出来了吗?要是没有清干净,造成后遗症,这叫做医疗疏失……」
伍忆铃躺在推床上,正让医生抓着右手腕缝合伤口。她不敢看缝补的动作,只好望着天花板,带着哭音,滔滔不绝地说话。
医生的表情藏在口罩后面,他冷冷地说:「我都说没有玻璃屑了,妳是单纯的割伤,没有伤到神经,也没割到血管。」
「没有玻璃屑吗?怎么我觉得痛痛的?」
「等麻药退了,妳会更痛。」
医生不说还好,一说她又打心底痛了起来,脸色再度刷成惨白。
「小姐,请妳不要『皮皮挫』,我很难缝耶!」医生皱着眉头。「先生,请你把她按好。」
叶海旭不得不按住伍忆铃的肩头,命令道:「妳别乱动。」
「我没动啊,这是自主神经颤动,我没办法控制。」她的眼神十分凄苦。
叶海旭不经意接触到她的目光,这才发现她不是欧巴桑。
鹅蛋脸,眉清目秀,一双灵活大眼好象会说话,滴溜溜转得他心脏突地一跳。
如果她不讲话,看起来就是一个文静甜美的女孩子;然而领教过她的聒噪,又在出租车上见识到她嚎啕大哭的丑态,即使她现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对她也没什么幻想空间了。
「喂,妳还在抖?」他又拍拍她的肩头。
「人家怕,就是会抖啊!」
「别怕啦!」他很想用力拍她的头,但还是克制地再拍拍她的肩头,凉凉地说:「妳没有大出血,死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