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冬冬      更新:2021-02-20 20:13      字数:4706
  难不成要因为你的缘故,毁了我的幸福?将来还有若瑛的幸福,还有周辰的幸福,都会被你毁掉的!”周太太听了这话,也停下手上的清扫,点头道:“我觉得若璇这话,也有些道理。”
  这个家没法待了。周若琦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她看着得意洋洋的二妹,还有偏听偏信的母亲,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牺牲和付出都是白费,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到头来还成为了他们的累赘,被他们嫌弃。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其实周若璇与她也只差了几岁,要去当舞女,也可以让周若璇去。她为什么要担起这份吃力不讨好的活,白白苦了自己?
  回到公寓,周若琦扑到在床上,嚎啕大哭。她
  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她的母亲,她的妹妹,还有她的……她的傅子谦。整个世界都站在她的敌对面,看着她出丑,嫌弃她,把她遗弃。不知哭了多久,仿佛天都昏暗下来,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憋得难受,无论多少眼泪,都洗刷不清。
  有人在敲她的房门,不知敲了多久,她才隐约听见。她以为是李妈,便嚷道:“别来烦我。”可传来的却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是我,孟柏衡。”她哭得正伤心,也不管孟柏衡是谁,只顾嚷道:“滚开!”可孟柏衡却开门进来。周若琦抓起枕头,朝他扔过去,嚷道:“谁让你进来的。”孟柏衡躲过了枕头,扬了扬手里的钥匙,笑道:“李妈那里有备用钥匙。”
  周若琦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不理会他。他走到她的身边,把她搂入怀中,柔声道:“哭吧。我把肩膀借给你用。”她靠在他的肩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顿时觉得安心,眼泪又落了下来。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道:“你娶我吧,好不好?”
  孟柏衡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微笑道:“这么急着嫁人?”周若琦拼命点头,道:“对。我要在他们的婚礼前嫁出去。我要让他们看看,我并不是嫁不出去的。我要让他们参加我的婚礼,豪华的婚礼,把他们的婚姻映衬得无比寒酸。你娶我吧,我们马上结婚,明天就结婚。”孟柏衡问道:“他们?他们是谁?”周若琦哭道:“周若璇和傅子谦,他们居然要结婚了,还要我跟那个家撇清关系,你能相信吗?”孟柏衡“唔”了一声,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想嫁给我呢?因为我有钱?”周若琦点了点头。孟柏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她的头,道:“不知你是真的这么诚实呢,还是太过伤心,哭傻了。”
  周若琦拉着孟柏衡的衣袖,不住地道:“那我们结婚吧,马上,明天就结婚。”孟柏衡笑道:“好。我们结婚。”一边说,一边掏出手绢,替她擦了擦鼻涕,又道:“不过明天可不行。婚礼筹备需要一定的时间,各类事宜都得让人去操办。”周若琦吸了吸鼻子,道:“不管怎样,必须在他们结婚之前。我还要邀请他们参加我的婚礼。”孟柏衡点头道:“好,就依你。不过你得先把那些戒指还给我。”
  她一听他提起那些钻石戒指,顿时来了精神,白了他一眼,嗔道:“不还。你又不缺这点钱。”他笑道:“那好吧。我再替你买一枚结婚戒指,你要什么样的?”她想了想,道:“鸽子蛋?火油钻?总之,我要全上海最大最好的钻戒。”他笑道:“全上海最大最好的钻戒?这可有些难了。我尽量吧。”她破涕为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买得到。
  ”
  临走的时候,她又唤住他,问道:“孟先生,你不会反悔吧?”他回转身来,朝着她笑,道:“只要你不反悔便好。”
  ☆、第三十九章
  婚礼需要筹备的事很多,然而周若琦则什么都无需操心,因为孟柏衡会替她置办一切。原是一时冲动,太过伤心,才说出要嫁给孟柏衡的话,但如今看来,嫁给孟柏衡,也是不错的。
  孟柏衡给她买的戒指,上面的钻石确实很大。周若琦戴在手上,只觉得沉甸甸的,心里乐开了花。他在一旁道:“是不是太大了,反而显得庸俗,不好看。”她赶紧把戴着钻戒的手背在身后,嗔道:“我觉得正好,一点都不大。要是再能大一点,就更好看了。”他笑道:“你戴着这戒指上街,还能防身呢。”她不解,问道:“这是为何?”他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有谁敢挡你的路,你就用这戒指上的钻石去砸他,保管被你砸晕。”
  她的嫁妆都是他替她备下的。从子孙桶到龙凤被,样样都准备齐全。另又有几箱珠宝首饰,中式西式,黄金珍珠钻石,无一缺少。周若琦坐在那里,举着一对金镯子,端详着上面的纹样,脸上溢满了笑。
  孟柏衡站在门口,嘴里叼着雪茄,看着她笑。她瞪了他一眼,不理他,放下这对金镯子,又拿起那一串珍珠项链,在镜子前比了比。他唤她:“走吧。我带你去见两个人。”她摇头道:“改天吧。我还没好好看过这几箱东西呢。”他笑道:“都是你的,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这些东西。”一边说,一边把她拉起来。
  他带她去的地方,是他的家。她曾来过一次,深夜陪周锋来的。那时内心恐惧,又被日本人盯着,未来得及好好看一看他所住的房子,记忆之中,印象最深的,则是悠远的古琴声。如今,周若琦再一次站在这座洋房外,她撑着阳伞,遮挡盛夏的烈日。古琴声,犹如涓涓细流,缓缓地溢出。
  周若琦转头问孟柏衡:“是谁在弹奏古琴?”孟柏衡只是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她随他进屋。她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大门,穿过大堂,顺着楼梯,走到三楼,在一间房间的门外停住了脚步。孟柏衡敲了敲门,然后转头对周若琦笑道:“我让你见一见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
  门开了,探出一个女孩的脑袋,肉鼓鼓的小脸,圆滚滚的眼睛,透着一股稚气。周若琦冷笑一声,原来这就是孟柏衡所说的最美好,也不过如此。这女孩见到孟柏衡,笑道:“孟先生来啦。”孟柏衡点了点头,道:“燕儿,小姐在里面吧,我听见她在弹琴。”这个名叫燕儿的丫鬟便开了门,笑吟吟地请孟柏衡和周若琦进屋。
  周若琦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三十年前的江南小姐楼,眼前的这个房间,如同旧时女子的闺阁,神秘而幽静。很难想象,在这样一座西洋式的楼房里,还有这样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透过雕花屏风,看见女子
  朦胧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与古琴声揉在一起,令人有无限的遐想。
  燕儿走上前,唤了一声:“小姐。孟先生回来了。”古琴声戛然而止,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一个身穿素白旗袍的女孩从屏风后走出来,周若琦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得她是那样的瘦,且是那样的白。她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微的笑,便有一种弱柳扶风的美态,令人心生怜惜。就连周若琦都不得不赞叹她的美,可她的美又是不带侵略性的,柔柔的,不令人妒忌,只是赞叹。
  女孩走上前来,拉住了孟柏衡的手,柔柔地唤了一声:“哥哥。”周若琦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像孟柏衡这样的人,居然会有这般美好的一个妹妹。孟柏衡瞥了周若琦一眼,嘿嘿地笑了两声,似乎有些得意。周若琦“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理会他。
  孟柏衡指着周若琦,对女孩道:“冰洁,这是你未来的嫂嫂。”女孩便盈盈地走到周若琦的面前,甜甜地笑道:“嫂嫂好,我是冰洁。”周若琦无法抵挡冰洁的笑,那样的无邪,那样的纯净,她对冰洁笑了笑,道:“孟小姐,你好。”冰洁却摇头道:“我并不姓孟,我姓徐,徐冰洁。”周若琦觉得疑惑,便想这徐冰洁或许是孟柏衡的表妹什么的。徐冰洁又道:“我是随母亲姓的。”
  周若琦恍然大悟。她曾听孟柏衡说起他的身世,这个徐冰洁便是他母亲再嫁之后所生的孩子了。她隐约记得孟柏衡的母亲似乎也是姓徐,这般想来,必然是没错的。
  老太太还记得她,拉着她的手,满脸的笑。丫鬟端上茶点,摆了一桌。周若琦端起茶,喝了一口,是熏豆茶,咸津津的,又有芝麻的香味。再看那些点心,玫瑰酥糖、核桃糕、牛皮糖、椒盐桃片、绿豆糕、小云糕、桔红糕、雪饺、芝麻锅巴……都是湖州的名点。老太太坐在周若琦的左手边,徐冰洁坐在她的右手边,孟柏衡坐在她的对面,闷热的夏日,吃着故乡的茶点,周若琦忽然有一种安定的感觉,好像走了很久很远的路,终于能够停歇。丫鬟又端上冰淇淋,老太太怕冷,徐冰洁体弱,都由周若琦一人吃了。
  说到婚礼上的伴娘,周若琦犯了难。当女学生的时候,她是有过几个朋友的。那时是小女生心态,需要几个闺中密友,时时聚在一起,讲讲闲话,闹闹别扭的。可后来家庭发生变故,她辍学去当了舞女,便与那几个女孩断了联系,有时在路上碰见,也只是把头扭向一旁,装着没有看见。如今她要结婚,忽然去请她们来当伴娘,实在太过突兀。
  想来想去,也只能让自己的妹妹来当伴娘。不要周若璇,她讨厌周若璇,厌恶到了极点。周若瑛年纪是小了点,打扮起来,不像是伴娘
  ,而像是花童。花童就花童吧,总比没有伴娘来得好。周若琦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孟柏衡,他一听,便笑了,道:“你以为结婚是玩过家家呢?难道你没有小姐妹愿意当你的伴娘?”
  周若琦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人实在是失败。她的生活里,居然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略微一个说得上话的,居然是政府特务,失去了情人,半疯了。她并不觉得悲哀,没有朋友又如何,她照样活得好好的,不挨饿,不受冻,这就够了,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生存下去。
  孟柏衡见她不语,便把头撇向徐冰洁,微笑道:“冰洁,有没有当过伴娘?”徐冰洁摇了摇头。孟柏衡又笑道:“想不想当你嫂嫂的伴娘?”徐冰洁笑了,点了点头,又转头问周若琦道:“嫂嫂,我可以吗?”周若琦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她趁老太太和徐冰洁没注意,狠狠地瞪了孟柏衡一眼,气他没经过她的同意,便让徐冰洁当伴娘。他朝着她,露出牙齿,嘿嘿一笑。
  徐冰洁感动得几乎落泪,握住周若琦的手,细声细气道:“嫂嫂,我一定会做好,不给你和哥哥丢脸。”周若琦笑得尴尬,心里想,不就是一个伴娘,说得这般严重,真是没见过世面。她觉得徐冰洁有些小题大做,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娇气。
  婚礼的那一日,周若琦觉得徐冰洁比她自己还要紧张激动。反而是她安慰了徐冰洁,让她镇定,又说了许多鼓励的话。随着音乐声,走进婚礼会场的时候,她看见了傅子谦。请帖是她让周若璇送给他的,她要让他看看,她嫁得有多好。失去了她,是他的损失,而失去了他,她拥有得更好。
  他坐在那里,略带忧郁,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中。她看着他,忽然觉得心痛,他英俊的容颜就那么枯萎,憔悴下来,散落了一地。周若璇坐在他的身边,从年龄上看,两个人差了许多,神态表情都是两个极端。周若琦原是带着满腔的恨,可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生同情。她到底在同情什么,其实她也不清楚,是在同情他们,亦是在同情她自己。
  婚礼在教堂举行,极为洋气。当牧师问两人是否愿意的时候,她望着孟柏衡的眼睛,忽然很想哭泣。他给她戴上戒指,沉甸甸的钻石,确实是过大,反而显得笨重。她说出“我愿意”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带着哭腔,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过去一幕幕心酸的场景。他俯□子,亲吻她的唇,动作是那么轻柔,仿佛会碰疼了她。台下一片轰隆的掌声,因为有不少乾帮子弟的缘故,掌声格外响亮。
  晚上的洞房,是没有人敢来闹的。周若琦坐在床沿上,晃着两条腿。穿了一日的高跟鞋,新鞋磨脚,腿早已酸痛。灯光暖暖的,
  屋子里笼罩在一层罗曼蒂克的气氛之中。孟柏衡推门进来,他喝了不少酒,略微有些醉。
  他在她身边坐下,朝着她笑,将她搂进怀中。他问她:“交换戒指前,我听见你的声音,好像快要哭泣。你是在难过吗?因为嫁给了我的缘故。”她靠在他的胸膛,感觉踏实,微笑道:“我是在高兴。因为嫁给了你的缘故。”他用手托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吻了吻她,又道:“我会待你好的。”
  他的吻落下来,印在她的额头、眼角、耳垂、脖子……一路往下。她被他的气息所淹没,淡淡的古龙水香味,夹杂着烟草味。她倒在床上,任凭他揉捏,仿佛她化成了水,缠绕着他。她的手,紧紧地搂着他,手指划过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