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冬冬      更新:2021-02-20 20:13      字数:4710
  进这不明的漩涡,只觉得恼火。沈晨亮扶着阿锋走出去,周若琦跟在他们的身后。依旧是上了阿锋开来的那辆汽车,只是阿锋太过虚弱,故由沈晨亮驾驶。
  孟柏衡的家,周若琦还是第一次来。清冷的巷子,昏黄的路灯下,站着身着黑衣的男子。汽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因为认得车牌,他们并不阻拦,低着头,把脸隐没在影子里,看不清五官。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又涌出一群人,各个配着枪,仿佛大敌来临的模样。
  平整的草坪,除此外,并无树木。一幢洋房突兀地立在草坪正中,灯火通明,如同黑暗中的大船。隐隐约约的,有琴声传出,声音低沉悠远,是古琴。古怪的氛围,西式建筑,却笼罩在中式古典的琴声之中,奇异而神秘。
  踩着大理石地砖,走进大厅,见水晶吊灯下,孟柏衡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吸着雪茄。周若琦许久都未曾见他,只觉得他消瘦了许多,她的心里也有千千万万句话,想要对他说,可细想一番,又觉得无话可说。他见他们走进来,便把雪茄按灭,大步走上前。她忽然有一种期盼,想要靠近他,与他说说话,就像是平日里,两个人互相挖苦嘲笑对方。而他却仿佛对她视而不见,径直从她的身边走过。
  孟柏衡扶住阿锋,皱眉道:“怎么伤成这幅模样?”他与沈晨亮一起,把阿锋扶到沙发旁,让阿锋坐了。沈晨亮道:“阿锋虽然失血过多,但未伤及筋骨,只需休养一些时日,便无大碍。”孟柏衡点头,道:“多谢。”阿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信封,塞进孟柏衡的手中,勉强地笑了笑,道:“孟先生,我替你取来了。”孟柏衡握着信封,神色凝重,声音低沉:“好样的。”
  周若琦站在一旁,只觉得自己与那几个男人之间隔着一道鸿沟,她实在是无法理解他们,也不知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难道阿锋拼死拼活的,就为了这信封里装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如此奋不顾身。
  她低下头,摊开双手。她的手已经被血水染得通红,在灯光之下,格外清晰,刺痛她的眼睛。这些血,不知是阿锋的,还是那些日本人的。她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滑落的汗珠,却发现胳膊上也
  沾着血。她愣愣的,立在那里,手足无措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古琴的声音停止,四周一片寂静,她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起一伏,深而强烈。
  外面传来喧闹声,紧接着有人跑进来,对孟柏衡道:“孟爷,日本人来了。”阿锋一听,挣扎着要站起来,但孟柏衡坚持让他躺下,语气平淡:“既然他们来了,就请他们进来坐坐,喝杯茶,聊一聊。”
  来者是渡边介。他大步走进来,冷冷地看了周若琦一眼,又把目光投向阿锋。孟柏衡微微笑着,朝渡边介伸出手,想要与他握手:“渡边先生大驾光临,孟某有失远迎,实在是过意不去。”渡边介冷笑一声,仁丹胡子抖了抖,道:“鄙人好心好意,请周小姐来舍下共进晚餐。没想到,居然杀了我些许大日本武士,鄙人真是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何?”
  孟柏衡见渡边介没有握手的意思,淡淡一笑,收回了手,瞥了周若琦一眼,笑道:“我并未在场,所以不知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周小姐和阿锋也是才到这里,我还来不及问清来龙去脉,渡边先生便来了。这样吧,我们一起问一问周小姐,想必她能给渡边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
  周若琦一直低着头,她看见自己的鞋尖,染着血,在看自己的旗袍,盘扣已经掉落了两个,露出里面的内衣。她才发现自己的狼狈,想着自己此刻一定蓬头垢面,后悔没有照一照镜子,便来此见了孟柏衡。听得孟柏衡这话,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恰迎上孟柏衡的目光。顿时火气涌上来,她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今晚发生的事,先前不曾告知她,事后也没有向她解释。面对着日本人,她原以为他会抵挡,谁知他却把日本人的枪头掉转,朝向了她。
  渡边介的黄豆眼直勾勾地盯着周若琦,等待着她的答复。她看了孟柏衡一眼,然后转过身,朝着渡边介,露出楚楚可怜的弱态。“渡边先生……”周若琦才说了这四个字,眼泪便涌了上来,她撇过头,擦去泪珠,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放在在你家里,我想要去洗手间,谁知从角落里窜出一个黑影,把我推到在地。我挣扎,逃脱了,他便一直追着我。您府上有几位武士,都是真英雄,为了救我,被那个人杀死。我吓得要命,只顾逃命,也不知他究竟杀了多少人。阿锋见了,跑上来救我,也被那个人砍了一刀。要不是一位英勇的日本武士与他搏斗,阿锋就死在他的手里了。我们乘着他与日本武士搏斗,便匆匆上车,逃了出来。因为阿锋伤势过重,所以去了沈医生那里,让沈医生疗伤。包扎了伤口,又担心渡边先生的安稳,便到了孟先生这里,想请孟先生去渡边先生府上看看。幸好渡边先生没事,看到渡边先生
  ,我也就放心了。”
  周若琦断断续续地说话这一长段话,也不知那些日本人是否相信。她擦着眼泪,透过手指缝,瞥了他们一眼。渡边介沉默着,仿佛在想些什么。她见他们一言不发,一颗心吊起来,紧张万分。
  “周小姐的话,我并不能完全相信。”渡边介生硬地说道,“周小姐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何要来我家?他为何如此大胆,敢在我的地盘上大开杀戒?”
  周若琦抹去眼泪,柔柔弱弱地望着渡边介,想要再解释,张了张口,却被渡边介的话打断。
  “周小姐,不如你跟我回去,协同调查。”渡边介道。
  协同调查?周若琦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阴暗的地牢,墙上挂着各种刑具,远远的,传来嫌疑犯的惨叫声。说是让她帮忙查出凶手,可说不准也会严刑拷打,逼供她招认。她想着那个场景,吓出了一身冷汗。
  渡边介踩着木屐,缓缓地走到周若琦的面前,冷冷笑道:“周小姐,随我走一趟吧。”说着,一挥手,几个日本人上前,欲抓住周若琦。周若琦往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这些日本人,她连靠近他们都觉得恐惧,更何况是跟他们走。
  孟柏衡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他伸出手,把她拉到身边,顺势搂入怀中。他目光冰冷,语气严酷:“我的女人,谁敢碰?”
  ☆、第三十五章
  严肃冷酷的孟柏衡,与平日里判若两人。周若琦曾觉得阿锋的眼神可怕,仿佛是饥饿的狼,随时准备扑出去厮杀。而孟柏衡,他则像是一只猛虎,一直以来都懒洋洋地躺在阳光下,享受着悠闲的时光,可一旦有人靠近,触犯了他的领地,他便立即起身,威严而霸气。
  孟柏衡的声音并不响亮,但低沉且果断。他话音刚落,大厅里的乾帮子弟掏出枪,齐刷刷地对准了渡边介。
  渡边介怔了怔,勉强地笑道:“那……我们自己去查清此事。不过在水落石出之前,周小姐和阿锋都不得外出,以免给自己招惹嫌疑。”
  孟柏衡微微一笑,一手搂着周若琦的肩,一手朝着乾帮子弟挥了挥。枪都收了回去,可一双双眼睛依旧警惕地盯着渡边介。孟柏衡朝着渡边介扬了扬头,略带傲气,笑道:“渡边先生,恕不远送。”
  虽逃过了审问,避免了拷打之苦,但不得不禁足在公寓,不得外出。周若琦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马路。日本人的车停在公寓的大门口,监视着进进出出的人。李妈站在她的身后,焦急地搓着手,喃喃道:“怎么会惹上日本人呢?这可怎么好?”周若琦淡淡道:“有孟柏衡在,他会摆平一切的,不用担心。”
  阿锋躺在床上养伤。沈晨亮替他换药后,周若琦走进去,抱着手站在一旁,看着沈晨亮喂阿锋吃药。待阿锋喝了水,重新睡下后,沈晨亮整理医具,拿着包走出去。周若琦跟在他的身后,问道:“阿锋的情况怎么样?”沈晨亮道:“因他的底子好,所以恢复得很快。过不了多久,便能痊愈。”
  送走了沈晨亮,周若琦回到阿锋的房间里。闷热的下午,窗帘拉得死死的,但依旧有光透进来。阿锋仰面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呼吸低沉缓慢。周若琦在床边坐下,望着阿锋的脸,半响,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用性命去换?”阿锋闭着眼,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只要是孟先生需要的,我一定替他办到。”
  “孟先生?”周若琦身子往后一仰,架起二郎腿,胳膊撑着下巴,“在孟柏衡的眼泪,你我都不过是他的棋子。他想要的,难道你真的知道?无非是利用我们,去达成他的目的,以换得他想要的利益而已。”
  阿锋睁开眼睛,瞥了周若琦一眼,冷冷道:“你不懂。”周若琦有些恼了,既是恼自己,也是恼阿锋,她更恼的,则是孟柏衡。这些日子以来,她憋在心里的疑问,夹杂着愤慨与委屈,一股脑儿全都爆发了出来。阿锋皱着眉,一声不吭地听她骂完了孟柏衡,然后叹息一声,道:“你不明白孟先生对我的恩情
  。”他的语气淡淡的,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冷漠无情,倒像是一个老人回忆往昔,宁静平淡:“小时候,我在码头与父母走散,一个人孤苦伶仃,快要饿死,是孟先生救了我。他把我养大,教会我很多东西,我这条命,是孟先生捡回来的。孟先生待我好,这份恩情,我要报答他。”
  “恩情?”周若琦冷笑一声,“他若是真心对你好,想要帮你,又如何会把你培养成一个杀手?供你吃喝,供你读书,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才是真正对你好。”阿锋淡淡一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一个杀手。”周若琦听他说话的语气,仿佛有着无尽的苍凉,不由得心软。她也只是猜测,如今终于得到了证实。尽管他们事事都瞒着她,但她也看出几分倪端,有着自己的顾虑。
  她告诉自己,她不过是一个局外人。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知道要好得多。
  她有些同情阿锋。他的一生,其实早就断送了,从他杀死第一个人开始。她不知道他如今杀人的时候,是否有过良心的谴责,还是早已麻木不仁。而她呢,当她举起大石块,狠狠地砸那个日本人的时候,她与阿锋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你的父母呢?后来有没有去找过他们?”周若琦温和地问道,“或许他们也会去那个码头找你。”阿锋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或许是缘分尽了,我几次去那个码头等待,期盼着有一日能与他们重逢,但终究是见不到了。依稀记得,他们是南下,去香港,可能到了那里,就将我忘记了吧。”
  周若琦心想,能够去香港的,必定不是贫苦人家。她向来觉得阿锋长得英俊,眉眼之间别有一股气度,兴许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也未可知。原本可以锦衣玉食,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可是冥冥之中,因缘错综,一朝与家人走散,落到帮会大佬的手中,被训练成杀人的机器。
  周若琦问:“关于你的那个家,你可还记得什么?”阿锋盯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淡淡道:“只记得是姓周,住在一幢白色的大房子里。可那是我还小,又隔了这么多年,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周若琦笑道:“原来你也姓周,说不定我们还是亲戚。”阿锋笑了笑,没有答话。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周若琦起身去开门,见韩丹站在门外。韩丹见到周若琦,也是一愣,随即一笑,道:“怎么不请我进屋坐坐。”周若琦想着那晚韩丹与渡边介站在一起的情景,心里始终有个疙瘩,勉勉强强地装出笑脸,请韩丹进屋。
  韩丹踩着高跟鞋,打量着这间公寓,她的头发已经长了,挽成一个发髻,盘在脑后,但因
  为发量少,发髻极小,远远看去,仿佛一个小小的坟包。她的手指从墙纸上划过,笑道:“你就住在对门吧。这些天,阿锋都是由你来照顾的?”周若琦猜测韩丹是为了阿锋吃醋,便笑道:“我虽然与他住得近,但也是难得才来看看他。一般都是沈医生来照顾他,我是不习惯照顾别人的。”韩丹回转头来,朝周若琦抿嘴一笑。在这一瞬间,周若琦觉得,韩丹的确比刚相识的时候,更有女人味了。
  都说爱情会彻底改变一个女人,看来事实的确如此。
  太阳又往西挪了一点。屋子里闷闷热热的,让人昏昏欲睡。有西药的味道,闻起来给人洁净的感觉。韩丹在床边坐下,细声细气地问阿锋:“身体好些了没有?伤口还痛不痛?”阿锋瞅了韩丹一眼,冷冷问道:“日本人放你上来的?”韩丹点头道:“日本人那里,你无需担心。就算孟柏衡搞不定,还有我舅舅呢。”阿锋闭上眼睛,淡淡道:“谢谢。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