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乔治给利安一套自己备用的睡衣，两个人一起躺下，从前他们出外旅行的时候，有时为了方便也会一起睡，利安听着乔治均匀的呼吸声，感觉到不远处他的体温，思潮涌动，辗转难眠。
  不一样了，再也不一样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利安，他的心不再纯洁，他的身体也不再纯洁，他爱乔治，他多么渴望能够拥抱住身边的这个人，紧紧地拥抱他温暖的肉体，诉说自己的爱情，可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卑劣的用心被乔治察觉，那个高尚的人，如果知道利安对他存有这样阴暗的欲望，一定会厌恶他、唾弃他的，利安久久地沉浸在痛苦的思绪里，直到天光放亮，才蒙胧睡去。
  他们直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利安习惯地为乔治穿衣，乔治默默接受他的服侍，过了一会儿才说：〃利安，你喜欢乔安娜吗？〃利安的手一僵，停在他领口处，有点颤抖，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确实一点都不喜欢乔安娜，即使她曾经救了他。
  〃既然你娶了她，就应该对她好。〃乔治似乎在犹豫，他看了看利安涨红的脸，叹了口气说：〃乔安娜是个好姑娘，虽然她的出身卑微，但我母亲一直很看重她，她也受过良好的教养，她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的，利安，你。。。。。。〃利安知道他误会了，他以为他身上的香气是跟别的女人偷情时染上的，可是。。。。。。
  〃我会照顾她的。〃利安烦躁地说，猛地转过身去，乔治惊讶地望着他的背影，利安是真的变了，他显得焦虑、易怒，经常心神不安，乔治不知道这几个月他遭遇了什么，竟然使他的性格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利安，你怎么了？〃乔治走到利安身边，扶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他温和的询问使利安更加痛苦，他承受了许多苦难，全是为了乔治，然而他不知道，利安也绝不想让他知道，他想在他心里保留那个纯洁善良的美好形象，他们是主人与侍从，也是兄弟，是朋友，但绝不可能成为爱人。
  〃没什么，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她什么也不会缺少。〃利安垂下眼睛，微弱地回答，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女人需要的不只是这个，利安，她需要你的爱。〃〃不，我。。。。。。〃利安刚想断然说自己不爱乔安娜，突然想起乔安娜是因为什么才嫁给他的，他再也说不下去，无法承认自己是个反复无常、不负责任的人。
  〃利安！〃乔治有些责备地望着他，利安突然非常难过，几乎无法控制住眼泪，他急速转过身去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葱郁的花园，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忍住哭泣的冲动。最近他受的刺激太多了，他经常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从前他的生活跟乔治一样，一直简单而有规律，正常而有节制，几乎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他不指望乔治能够理解他，只要他不把他当成喜新厌旧的恶棍，他已经非常感激了。
  〃对不起，我会对她好的，我保证。〃利安低声说，过了一会，又补充说：〃我在外面没有女人，真的。〃这是实话，利安至今为止还没有跟任何女人有过瓜葛，他只对男人有欲望，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那就好，利安，我喜欢你，也喜欢乔安娜，虽然当初我不赞成你做的事，但男人必须要承担责任，我希望你们幸福。〃乔治真心实意地说。
  利安心里痛苦地叫喊：我没有做那样的事！我爱的是你！是你！只有你！！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服从地点了点头，眼睛看着地面。
  *26*
  巴特勒回家的时候已是凌晨，喝得醉醺醺的，自从跟利安在一起之后，他基本上不再这样酗酒，而在此之前，这是他的基本生活规律。
  利安迎上去扶他，虽然心里很紧张，但还是耐心地将巴特勒搀进卧室，放倒在床上，然后为他更衣。
  〃你，你还回来干什么？〃　巴特勒凶狠地推他，皱着眉头叫喊：〃去找你的心上人啊！滚！〃利安难堪地站在床边，他难道愿意回来么？可一想到乔治的勋章和他下周对女王陛下的觐见，他还是忍耐着又去帮巴特勒换衣服，巴特勒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倒在自己身上，浓烈的酒气醺得利安皱起了眉头。
  〃你很不情愿啊？为什么还要忍耐呢？你说，难道我强迫你了吗？〃　巴特勒的神志明显不太清醒，利安很怕他会殴打自己，曾经受过的折磨使他对这个人深怀戒心。　〃你醉了，我帮你换好衣服，睡一觉就好了。〃利安低声安说，心里有一点安慰，巴特勒好象并不想追究他昨夜未归的事。
  〃伪君子！你们都是伪君子！〃　巴特勒再一次推开他，倒在床上喘息，断断续续地说：〃都是伪君子。。。。。。〃利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巴特勒显然是对乔治那种类型的人抱有成见，甚至是很深的偏见，他不喜欢乔治，所以利安也不喜欢他。
  巴特勒终于安静下来，顺从地让利安为他更衣，然后把利安抱在怀里，利安生怕他还有什么要求，刚离开乔治就跟这个魔鬼发生关系会让他万分痛苦的，然而巴特勒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抱着他，沉入了梦乡。
  次日，巴特勒突然提出要带利安回自己的家乡。
  〃我有一座城堡，利安，非常美丽，就在约克郡的乡下，你会喜欢那儿的。〃他的眼光温柔起来，似乎想起了自己可爱的故乡。〃城堡有个很大的花园，花园里种满了玫瑰，无比芬芳，你知道吧，就是我说过的那种白色玫瑰，我给它起名叫爱丽丝。〃利安想起巴特勒曾把他比做那种玫瑰，现在看起来他是非常喜爱那种花的。
  〃走吧，我们去放松一下，换个地方也许你的心情会好的。〃　巴特勒看起来非常体贴，利安疑惑地看着他，他并不想跟他走，因为乔治正在伦敦，而他们才见了一面。　〃我。。。。。。〃
  〃好了，去收拾你的东西，当然，咱们也可以什么都不带，有钱就有一切。〃　巴特勒说着微笑起来，利安知道他的话是不容违抗的，只好同意，回到房间他抓紧时间给乔治写了封短信，说自己由于特殊情况必须跟随主人出门，不能再跟他见面，请他原谅。写完后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信交给仆人，让他送去给乔安娜，乔安娜会把这信交给乔治伯爵的，他不想惹怒巴特勒，当然也不想让乔治知道自己是跟巴特勒在一起，这个人在伦敦可以称得上声名狼藉。　他们坐上马车出发，一路上巴特勒的心情都很好，阳光明媚，和风微拂，一丝丝的白云在蓝天上浮游，离开了喧闹的城市，利安难得也心情轻松，早上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巴特勒兴高采烈地给利安讲故事，他词汇丰富，妙语连珠，利安听得津津有味，两个人渐渐都忘了从前的对恃，像平等的朋友那样友好。
  巴特勒的家果然像他赞美的那样壮观，利安惊讶地望着那座依山而建的巨大城堡，毫无疑问巴特勒家族是本地的名门望族，而现在这个家族没落了，只剩下巴特勒这一个继承人。
  马车驶进铺着红褐色碎石的大院子，几个老仆人惊喜地围拢过来，一位胖胖的女管家哭泣着拥抱巴特勒，尖声地叫：〃哦，亲爱的雷恩，我以为您再也不回来了！〃〃怎么会呢，亲爱的罗丝太太，要知道有您在的地方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我怎么舍得不回来呢？〃　巴特勒心情很好，热烈地拥抱罗丝太太，并且问候几个老仆人，他们都为他的意外归来而热泪盈眶。　利安有些惊奇，在他心里巴特勒是个像魔鬼一样的恶棍，而在这些人心目中他的地位显然要高得多。
  仆人们热情欢迎他们的到来，房间被迅速地收拾好，新鲜的水和食物被送上来，香槟酒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冒出气泡，五彩缤纷的水果挤满了巨大的高脚盘，巴特勒一边大口吞下香喷喷的煎牛排，一边赞不绝口，夸得罗丝太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您还是那么油嘴滑舌！〃她笑着说，并且殷勤地劝说利安多吃一些，她自豪地说这里的食物都是最新鲜、最有营养的，比伦敦那种地方的要好得多。
  午饭后他们在阴凉的城堡走廊里散步，巴特勒指给利安看城堡里的各个地方，利安在一个大厅里看到若干古老的画像，巴特勒家的祖先从乔治二世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大贵族，此后热衷于效力朝廷，南征北战，在他们的脸上利安看到了强烈的征服欲，而现在的这位巴特勒显然也具有这种品质。
  巴特勒带利安来到城堡后面的花园，这是利安见过的最大的玫瑰园，层层叠叠的玫瑰爬满了大半个山谷，风吹过来，带着中人欲醉的花香，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飞舞，灿烂的阳光把这里照得像锦绣一样。
  看着利安着迷的样子，巴特勒得意洋洋，他揽着利安的肩膀，缓缓在花间漫步，午后的花园静悄悄的，只有浓郁的香气伴随着他们。
  〃瞧，这些都是爱丽丝，它们是我最爱的花，你看，像不像你？〃　巴特勒停在一大片月白色玫瑰的面前，那是一种花瓣富丽的玫瑰，花形美极了，娇嫩的白色花瓣上透出淡淡的红晕，就像少女的面颊。　〃不，一点都不像。〃利安冷冷地说，虽然这种玫瑰确实很美，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娇柔艳丽。
  〃是吗？你帮我摘一朵。〃　巴特勒懒洋洋地说。　利安伸手去采玫瑰，又猛地把手缩了回来，玫瑰的尖刺把他手指扎出了血。
  巴特勒放声大笑，拉过他的手，在那血珠上舔了一下，笑眯眯地说：〃我的小利安，你觉得它不像你吗？〃*27*
  利安惊讶地凑过去细看那些玫瑰，果然在翠绿的茎杆上生满了三角形的尖刺，比一般玫瑰的刺要更尖锐、更密集，椭圆形的叶片四周，也生满了细细的小刺。
  〃你是一个奇妙的人，利安。〃　巴特勒轻轻拥抱住他，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他肩上，温柔地说：〃你看起来温和，实际上骨气很硬，别人想伤害你的时候，你会毫不留情地反击。〃利安没有说话，他迷惑于巴特勒异样的温柔，巴特勒不再说话，带着他缓缓踱起舞步，他们在花海中翩翩起舞，四周是缤纷的花朵和飞舞的蝴蝶，舞步越来越热烈，巴特勒带着他旋转到一座高大的玫瑰藤攀缘而成的花塔下，伏下身去看，茂密的枝叶下面竟然有一个小小的空隙，看起来只容得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藏身。
  〃瞧，我的秘密藏身之处〃。巴特勒得意地说，拉着利安挤了进去，这里空间太小了，现在却挤进了两个成年男人，根本转不开身，他们脸挨脸身贴身地半躺在茂密的枝叶间，闻到泥土的潮气。
  〃小的时候每当我不想读书，就跑来藏在这里，老师怎么找都找不到我，直到晚上我母亲来花园里喊我，我才出来。〃　巴特勒的声音里带着笑，利安想起自己和乔治小时候淘气的情形，也忍不住微笑。　〃我的经验是一定要藏到天都黑了，他们都开始着急，拼命央求上帝保佑我的时候才能出来，不然肯定会挨打的。〃利安笑了一下说：〃你可真狡猾！〃
  巴特勒轻轻搂住他，吻了吻他的嘴角，他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利安，利安有点心慌，一般巴特勒这样看他的时候表示产生了欲望，可利安并不想在这里发生什么。周围很安静，很祥和，他不想让什么事情打破这种难得的平静。
  〃这里多好，很安静，很平和，也许我们可以在这里长住下去。〃　巴特勒温柔地说，吻了吻利安的颤抖的睫毛。　〃嗯？〃
  〃伦敦太混乱了，在那里人会丧失理智，其实我们可以活得更简单，不是吗？〃利安奇怪地望着他，这个人总有出人意料的见解。
  〃这里有新鲜的食物，充足的阳光，自然的风，你看，这些玫瑰在山谷里长得多好，而在伦敦它们被淹没在灰尘和噪音之中，完全没有这种蓬勃的生命力。〃利安心里同意，透过枝叶的缝隙他可以看到外面欣欣向荣的山谷，抬起头，阳光星星点点地洒在他脸上，蓝天被分割成无数细小的几何图形。
  〃利安，爱我吧，我们可以永远生活在这里。〃　巴特勒的呢喃像咒语一样蛊惑着利安，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并且温柔地亲吻利安，从头发，到眉头、鼻尖、嘴角、下巴，耳朵，他在利安耳边轻轻地说：〃你不喜欢这里吗？你不觉得你很适合这里吗？离开从前的一切，重新开始你的生活，重新计划你的人生，好不好？〃利安的心跳加快了，这种奇异的亲密使他有点手足无措，巴特勒太温柔了，如果不是利安对以前的伤害记忆犹新，他一定会被这温柔所迷惑的。
  〃对不起。〃他艰难地说，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紧紧盯着外面灿烂阳光下的美景，生怕下一秒巴特勒就会又化身为魔鬼，狠狠地把他扑倒，把他撕碎！
  巴特勒的嘴唇在利安耳后停了一下，叹息一声，缓缓移到他嘴唇上，轻轻吻着，渐渐地越